第一百章 下不了船
入夜,廣武郡城內,一座十分奢豪的宅邸內。
正堂中,兩側碩大的紅燭成排點起,燈火高照。一大桌案的酒宴擺在當中,環繞跪坐著十幾個人,皆是年過半百、鬚髮灰黑的年歲。
坐在主位的,卻是一個中年謀士,他沒有動箸,其他人也沒有動。氣氛一時間有些沉悶,所有人都似是在等著什麼。半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平靜。循聲看去,只見正是那中年謀士的一個手下快步走了進來,彎腰在其主公耳邊說了些什麼。
由於言語極輕,就連坐在旁邊不遠處的人也沒有聽清。
那中年謀士撫須點點頭,揮手讓報信的手下退去,才笑著環視在座諸人,開口道:「各位,少將軍已經進城。」
話音方落,便傳出一陣如釋重負的喘息聲。
這些到宴的人都是參與此次瓜分遺民之事的豪族,幾乎佔了廣武郡豪族的九成。剩下的一成,要麼是家業不足以引起重視,要麼是膽小之輩。
他們今天聚在一起,就是專門等消息的。現在廣武郡內從八十老翁到三歲稚童,無人不知少將軍的凶名,那可是在枝陽縣掛人梟首積攢下的。這次算是將少將軍得罪死了,心裡不忐忑是絕不可能。人沒進城的時候,總是擔驚受怕;如今進了城,他們反而倒是鬆了口氣。該來的總會來,起碼不用每天惦記著了。
立刻,便有一老者起身,向坐在主位的中年謀士抱拳道:「辛管事,一切但憑您做主。我等唯建威將軍馬首是瞻!」
有一人起頭,其他在座的見狀也紛紛起身,共同道:「唯建威將軍馬首是瞻!」
「呵呵!」被稱為辛管事的中年謀士得意笑道:「諸位放心,在下此次受主上之命前來,就是要同廣武郡各家豪族一道,給那豎子一點顏色看看。」
「大善!」另有一個老者憤慨道:「吾趙氏對張氏可是有大功的,先武公曾經親賜手杖給先父,結果被那豎子不分青紅皂白地奪去,是可忍,孰不可忍!」
說話的正是趙氏宗主,他因為家業很大,又和涼州各個門閥牽扯甚廣,所以並沒有被清算,只是繳納了罰金就被放歸家去。誰知這人一把年紀了也不老實,又主動攙合進這次的事情里,今夜聚會的這所宅院就是趙氏在郡城內的產業。
其他人也多有家中子弟被張駿處死的,聽了趙氏宗主的話,頓生兔死狐悲之感,紛紛聲討道:「好叫那豎子知道,這廣武郡是誰的天下!」
辛管事見狀,心中大為滿意。他按照賈摹的吩咐來廣武郡串聯豪族共同行事,一開始還擔心這些土豪沒有膽子,可不曾想他只是起了一個頭,這些貪心不足的土豪便如同聞到了血腥味兒的豺狼一般,全都急不可耐地對遺民下手。
場面一度混亂,辛管事抬手安撫住眾人,待聲音降下去才道:「有諸位齊心協力,何愁大事不成。不過既然要同舟共濟,便不能有人臨陣倒戈······」
沒等他說完,豪族們急忙保證道:「辛管事只管放心,吾等絕不會出賣建威將軍,更不會向那豎子低頭!」
「哈哈哈!」辛管事道:「非是在下信不過諸位,只是這件事事關重大,所以不得不小心謹慎一些······」說罷,他拍了拍手,只見堂外兩個彪悍的侍衛將一個披頭散髮的人夾了進來,撲通一聲丟在地上。
「這······這是何意?」趙宗主驚道。
「吳員外?」
有人上前看了一眼,竟發現趴在地上的是自己同縣的一個土豪。頓時驚叫起來:「吳員外,你怎麼這般模樣!」
吳員外悠悠轉醒,冰涼的地面貼在臉上,讓他恢復了一些神志,艱難道:「這姓辛的居心叵測,讓吾等做出頭鳥。少將軍······少將軍豈是······豈是咱們這些小門小戶能冒犯的?」
「哼!」
這時,辛管事開口道:「死到臨頭,還敢嘴硬!」
只見他一揮手,侍衛便將其架起。辛管事指著吳員外道:「這人想要悄悄報信,幸好被在下的侍衛發現。若不及時攔住,恐怕諸位的所作所為,就要大白於天下了!」
一老者不懼道:「那又如何,吾等接納遺民為佃戶,皆是自願。此事有鄉里作保,雙方畫押,一不違法,二不背德,就算傳揚出去,也是俺們廣武豪族熱心接納流民。乃是大大的好事,誰能說三道四?」
這些豪族們幾世經營,可沒有人是傻瓜。他們就是看準了那老人所言,才敢出手。
不過辛管事聞言依舊冷笑,不屑地說道:「這些遺民倘若是普通流民,你們自然不需擔心。但可別忘了,他們是少將軍帶回來的功績。如今被你們坑瀣一氣,將人丁瓜分大半,即便不違法背德,但得罪了少將軍,能有你們的好果子吃?」
「這······」眾人皆訥訥不言,他們自然知道這其中的利害關係。
趙宗主尷尬笑道:「一切還都要辛管事幫襯,有建威將軍虎威,自然百無禁忌。」
「你們曉得就好!」辛管事冷聲道:「擇日不如撞日,現在便歃血為盟。只要爾等絕不退讓,日後吾家主上不會忘了爾等的!」
「歃血······」
此時的人還是極為迷信的,歃血為盟后一般不會違背誓言。聽到要發毒誓,還要刀割出血,豪族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猶豫起來。
「怎麼,不願?」辛管事不滿道。
「沒······沒有!」趙宗主一把年紀了,也不願獻出精血,可又想到那豎子對自己的侮辱,當下便一咬牙關,挺直了腰桿道:「不就是歃血發毒誓么,老夫先來!」說著就抓起一把割肉的餐刀,對著空碗要划向指頭。
「且慢!」辛管事急忙攔住,笑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區區在下乃是晚輩,豈能讓諸位長者貴體受損。歃血而已,用此人的血不就好了?」
說罷,他攥住趙氏宗主握著刀的手,忽然用力捅向吳員外。
趙宗主年邁,哪有正值壯年的辛管事力氣大,當下便一個趔趄,順著力道向前伸去······
「噗!」
刀鋒沒柄而入,正插在吳員外的勃頸處,割斷了動脈,血液噴濺而出,淋了趙宗主一身······
「啊······」
「啊!」
滿座皆驚,趙宗主更是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已經嚇傻了。
「哈哈!」辛管事大笑一聲,用碗將血盛下,遞給眾人道:「諸位······血來了!」
「嘔······」已經有人忍不住去吐了,沒吐的也都雙股顫慄不停。恐懼和后怕布滿全身,所有人都暗自在想:「這船恐怕下不來了。」
其實整合廣武郡豪族,只是賈摹計劃中的一小部分,成則成矣,不成也沒有什麼損失。但辛管事不同,他既然領命,就要做到最好。賈氏奉養的門客很多,能有機會獨當一面,是很多人求都求不來的機會,辛管事自然不敢懈怠。
殺人立威,是最簡單有效的辦法。他看得很清楚,只要將這些土豪收入囊中,以後賈氏在廣武郡的所有籌劃都將繞不開他。這是他的進身之階,更是資本。
人想要往上爬,就得有一個「狠」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