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書信
張駿靜靜地聽索三戒說完,默不作聲。
彭元恭臨死前所說的話,可以說代表了這個時代眾多武將心中的真實想法。
什麼真命天子,什麼天命所歸?
全是放屁!
那個誰誰誰當年不過是某個村裡做xxx的,現在都是皇帝了。他那個熊樣都能坐龍椅,老子憑啥不行?誰握著刀把子,誰就說的算!
東晉十六國的世道,彭元恭一句「天子寧有種耶?兵強馬壯者為之耳」就道破了天機。群雄割據,惹得天下生靈塗炭。但對於掌握刀兵的武夫來說,確實一展抱負的大好時機。
「哈承嗣雖然一箭殺了他,可話已出口,料想不日便會傳遍北國!」張駿沉聲道。
江宛這時比劃起來,宋沛道:「汝卿勸主公不必掛懷,如今世道就是如此,他說與不說,也並無分別。」
張駿聞言,對江宛笑了笑,點頭道:「罷了,事已至此,多愁無益,這天下,還需吾輩來解蒼生於倒懸。」
這時,帳外傳來一聲稟告。
「進來!」
周同得令,走了進來,道:「主公,韓護軍有要事相商,請您馬上過去。」
「哦?」眾人聞言,皆站起身。張駿道:「這就去吧。」
見到韓璞,這位老將卻是滿面愁容。他回退了帳內的所有人,對張駿道:「少將軍,昨夜金城已經收復。」
「駿已經聽說了。」張駿答道。
韓璞點點頭,引張駿來到桌案旁,指著案上的一個精美的小箱子,道:「少將軍,此物乃是在逆賊彭元恭的府邸密室中發現的。」
「裡面裝著的是何物?」張駿好奇地問道。
「少將軍何不親自一觀?」韓璞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張駿也不猶豫,伸手扳開箱蓋,露出了裡面盛放的東西······
「這是?」張駿驚訝的看著韓璞道。
「不錯,這正是彭元恭存留的密信!」
張駿訊速地將裡面的一摞密信拿了出來,挨個瀏覽了一遍,不禁怒火攻心。
信上的內容,有的是本地豪族主動投效,有的是匈奴漢國的封官許願,還有一本是向匈奴走私糧草鐵器的賬簿!最後,一封信被張駿握在手裡,遲遲沒有放下,因為寫這封信的人正是他的舅舅賈摹!
至於內容,竟然是與彭元恭約定,共取涼州,一分為二!
「啪!」張駿將信摔在桌案上,恨恨地說了一句:「狼心狗肺,喪盡天良!」
眼見張駿如此反應,韓璞眉頭皺得更緊,臉色也更加憂鬱。
「少將軍······」他長嘆一聲,道:「老臣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張駿收攝心神,心知韓璞此事要對自己說的,必然是肺腑之言,所以鄭重道:「老將軍但講無妨。」
韓璞理了一下思路,說道:「大將軍踐位日短,地方多有不服鈞令者。如今內患漸生,實在是不易再動干戈。今次平定金城之亂,大軍也不算無功而返。不如上書大將軍,班師回城!」
「萬萬不可!」張駿搖頭道:「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再者彭逆勾結匈奴,有可能此時匈奴大軍已經上路,若是此時撤軍,置金城於何辜?」
「可留守一月,那時大雪封路,匈奴便不會出征。」韓璞也知自己的提議在少將軍這理都不能過關,就更不用提大將軍那裡了,不由妥協道。
張駿點點頭,道:「只要此時不撤兵就好,且看匈奴人動向,我們再做打算。」
「這些書信······少將軍欲如何處置?」韓璞又問道。
「自然是交由吾叔父做主。」
「少將軍,昔日曹孟德與袁本初戰於官渡,曹操處於劣勢,其部下交通袁氏者甚眾。後來官渡一戰,曹孟德大勝,便從袁紹的大營中繳獲了這些書信,你可知曹氏是如何做的?」
張駿當然知道曹操是怎麼做的,他把所有的部下都召集起來,當眾將那些書信全都燒了,如此之後,軍心大定。
「老將軍是想要駿效仿魏武故事?」
「然也,大涼雖然日漸強盛,但也絕對經不起狂風巨浪,此事一旦牽連開來,恐怕人人自危,處處欲反啊!」
張駿頜首,沉默了半晌,咬牙道:「就依老將軍······駿今次就忍下這一回。」
「將不因怒興兵,皆謀而後動。」韓璞慨嘆道:「少將軍有名將之姿。」
張駿道:「吾麾下所率軍卒還駐紮在枝陽,駿欲前去好生整頓,再回來和老將軍共守金城。」
「可。」韓璞道:「左右也無甚大事,少將軍只管去吧。」
「諾!」張駿領命,拜別韓璞出來,就見到幕下三人和周同、胡碩,都在等著自己。
「主公,看您愁眉不展,可是有何事?」宋沛出言問道。
其他人也是一臉的關心和疑問。
「無事。」張駿無所謂地笑了笑道:「吾方才和韓護軍說定,要回枝陽整軍,喊上弟兄們,咱這就起程!」
「諾!」眾人見自家主公無事,也紛紛放下心來,唯獨江宛心細,看出了一些端倪,卻也說不出口。
很快,張駿就帶上一眾人馬出了金城大營,直奔枝陽而去。
路上,將要踏上大河的時候。宋沛駕馬來到張駿身邊,興緻很高的道:「久聞主公文采斐然,乃是西土第一才子。當此壯闊景象,主公不若賦歌一首,以壯軍威,如何?」
「哈哈!」張駿看著眼前天高雲淡,白雪皚皚,大笑道:「好個澤清,也敢考校主公了!」
「不敢不敢。」宋沛也笑道:「只是行軍寂寞,找些樂子罷了,主公不是不敢應戰吧。」
「有什麼好事?」後面,索三戒和江宛也一同來到。
「少將軍要頌歌咯。」宋沛故意高聲喊道。
這一下,部曲們都熱鬧起來,紛紛起鬨道:「少將軍是文曲星下凡,頌歌自然不凡。」
「那是,說不定包治百病。」有的人笑道。
張駿指了指一臉壞笑地宋沛,並不惱怒。大家都是年輕人,雖然主從關係已定,但到底還是志同道合的朋友相交。再者,頌歌賦詩乃是此時流行的遊戲,便是軍伍中的粗鄙之人,也愛行此樂,不追求高雅,只求應景舒心罷了。
面對此情此景,有一作品湧上心頭,張駿高聲道:「本主已有一篇拙作。」
「主公果然不凡,比之曹子建也不遑多讓啊。」宋沛贊道。
「且聽好!」
張駿直了直身子,看著冰封大河,看著廣闊北國,朗誦道:
「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望長城內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山舞銀蛇,原驅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惜三皇龍祖,略輸文采;漢高魏武,稍遜風騷。一代天驕,冒頓單于,只識彎弓射大雕。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