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定策
老將韓璞,官拜鎮東將軍、誠毅侯,早在張寔主政涼州之時就已經是軍中驍將,後來一直負責涼州對東方劉漢和石趙的防禦,他的駐節之地在冀縣,乃是東方戰線的最前沿。沒想到竟然出現在了這裡!
只見韓璞大大咧咧地受了張駿一禮,笑道:「少將軍,俺老韓可沒想到你也是個有骨氣的,從前只見你附庸風雅,今日卻要另眼相看啦!」
張駿一臉黑線:附庸風雅是什麼鬼?
韓璞笑道:「俺老韓就是有啥說啥,少將軍可不要見怪。」
「呵呵······」張駿忙道:「不敢。」
「少將軍,大將軍今番命你來此,實際上是不打算再把你瞞在鼓裡······」韓璞環視眾人,朗聲道:「其實,我涼州對匈奴漢國只得攻略早就在計劃之中了!」
「只是怕少將軍提前知道了節外生枝,所以大將軍才一直隱瞞於你。」
張駿聞言,猛地看向叔父張茂,眼中既有意外,又有驚喜。
「咳咳。」張茂頓了頓,室內瞬間安靜下來。他緩緩道:「駿兒,此前你與賈摹一直親近,叔父也是擔心你走漏了風聲。軍國大事,牽一髮而動全身,涉及千萬將士性命,不得不小心從事。」
張駿一臉尷尬,和賈摹走得近那是穿越前的事好吧,這鍋只能背了。
「就是!」卻見另一鐵塔般的軍將嚷道:「每次議事都要深夜聚在這小屋子裡,真是憋屈死個人了,要我說,不如一刀宰了那個吃里排外的,大家也落得輕鬆!」
此人張駿卻是不識,不過看其身形只比大石葉小上一號,應該也是一員猛將。
「你這憨貨!」張茂笑罵一句,沉聲道:「賈摹黨羽眾多,有些早已滲入宮禁。成遜也是無奈,才在這靜室召見諸將。此處乃我張氏禁地,絕不會有人靠近。如今大事未成,還需再忍耐些時日,委屈大家了。」說罷,竟然躬身一禮。
在場眾人哪敢接受,都側生閃到一旁。韓璞道:「主公這是哪裡話,俺們世代忠於張氏,些許憋屈算得了甚,俺倒是覺得人多屋小,倒還暖和。」
「是啊是啊······」
「主公別聽那憨貨胡言亂語······」
眾將領也連忙道。
「叔父,既然決意攻略漢國,又為何要以姊姊同劉曜結親?」張駿突然出聲道。
室內再度陷入安靜,眾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有羞愧之色。張茂也面露無奈。
這時,一位中年將領出言道:「少將軍勿急,此事本就是一個連環之計。」
張駿循聲看去,只見這人身形俊朗,眉間帶有書生之氣,乃是參軍陳珍。
陳珍接著道:「下官以為,攻略漢國,唯有智取。於是便向大將軍建言,派出細作至漢國,極言卿女美貌。劉曜近年愈加荒淫,必然心動。到那時,引誘其親往迎娶,我涼州將士便可趁機掩殺,大事可成。」
「呵呵······」張駿看他眉飛色舞地說著,不由冷笑一聲,道:「小子有一事不明,欲請教陳參軍。」
「不敢。」陳珍道:「少將軍請說。」
「且問陳參軍,為何不以汝女為餌?」
「這······」陳珍面色一變,尷尬道:「回少將軍,下官唯有一子······」
「那汝妻可乎?」
「放肆!」張茂忍無可忍道:「駿兒,還不向陳參軍道歉!」
「為何道歉!」張駿也火氣上涌道:「叔父,難道姊姊在您眼中,就只是一個籌碼?」
「你······」張茂怒極,未等開口,缺猛地咳嗽起來。
「咳咳咳·····」
張駿連忙上前攙扶,卻被推開。只是那一瞬,他還是看到了叔父張茂捂嘴的指縫間流出意思殷紅之色。心中不由猛地一顫,難道叔父的病情已經嚴重到如此地步了?
「大將軍!」
「大將軍······」
眾人一番手忙腳亂,良久之後,張茂總算是緩了過來。
他靠坐在蒲團上,長出了一口氣,自嘲道:「人老了以後,真就是大不如前了,只是受了點風寒,卻咳成這個樣子。」說罷,不著痕迹地將手探入懷裡,看似撫胸,實則是為了將血跡擦掉。
張駿鼻頭一酸,兩忙上前,跪在張茂身旁,道:「阿父不要動怒,都是侄兒不肖。」說罷,又站起身,對陳珍一禮,道:「陳參軍,小子無德,還望您不要掛懷。」
陳珍連忙側過身,避開道:「少將軍,下官此計也是無奈。」
說罷,陳珍拜向張駿道:「下官也重英雄,少將軍衝冠一怒,效班定遠故事,夜斬胡虜,真是大快人心。」
這時,韓璞也道:「大將軍,如今少將軍殺了那漢使,消息是捂不住的,不若提前出兵,攻其不備,方有勝算吶。」
張駿聞言,跪拜道:「阿父,侄兒惹下的麻煩,絕不能再置身事外。駿願隨軍出征,為大涼,為阿父和姊姊征戰沙場!」
「你啊你······」張茂指著張駿道:「念奴是你姊姊,難道就不是我的女兒?」
「念奴的命是命,難道大涼將士的命就不是命嗎,難道他們就沒有妻子兒女?」
張駿啞口無言,低頭不語。
身處這個時代,幸與不幸,誰又能說得清呢?如果連自己都捨不得讓女兒冒風險,又有什麼資格讓別人家的子嗣為自己赴湯蹈火?
張茂見他不說話,便開口道:「兩軍對陣,不比校場演武,你雖弓馬嫻熟,可沙場爭鋒比的並不是個人武藝高低。還是老老實實去地方上任,積累經驗,以待將來!」
好不容易有機會可以投軍征戰,張駿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機會從手心裡流走,急道:「叔父,侄兒願做一馬前卒,即便馬革裹屍,也絕不後悔!」
「馬前卒?」張茂再次怒道:「我大涼基業,需要你去做個馬前卒么?你馬革裹屍,那張氏宗祠的香火,難道要你姊姊繼承?」
「叔父······我!」張駿還欲分辨,肩膀卻一下子被一隻沉穩厚重的大手按住,他抬頭一看,正是老將韓璞,微笑著對他搖了搖頭。
韓璞勸住張駿,對張茂躬身道:「大將軍,少將軍其心可嘉,您也不必太過擔心,不若這樣,俺身邊倒是還缺一個隨軍贊畫,不必上陣,只負責文書,就是不知會不會委屈了少將軍。」
「不會不會!」張駿哪裡還不明白,這是韓璞在為自己求情,忙道:「能在老將軍身邊,是小子的福分,不敢求職位高低,只圖能學到老將軍一身本事之萬一,就幸甚至哉。」
說罷,又一臉希冀地看向張茂。
「哼!」張茂冷哼一聲,思慮片刻,還是揮手道:「既然你決意參軍,那就去吧。我張氏以悍勇著世,你可不要丟了門風。」
不理張駿欣喜領命,張茂在諸將攙扶下起身,緩緩道:「韓老將軍方才所言之議,深得吾心。事已至此,便只能出其不意,速攻漢國。」他大手一揮道:「給我狠狠地打,奪下秦州!」
「諾,奪下秦州!」一眾將領轟然奉命。
張駿也激動地抱拳領命,大聲道:「叔父,是否連夜出兵?」
出口瞬間,他發現一眾人都錯愕地看向自己。張茂更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哈哈哈哈!」韓璞大笑,拍了拍張駿的肩膀,道:「少將軍,難道你以為,速攻之意,便在今朝?」
「呃······難道不是?」張駿低聲問道。
「哈哈哈哈······」整個靜室再度被眾人的大笑聲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