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血的命令
小矮人道：「那你現在作何打算？」老鬼差道：「老夫只想安安靜靜的享樂晚年罷了，若是不成，便聽天由命。」
小矮人付之一笑微微點頭，面上並無掛出任何質疑的神態。這也不難猜出他內心中對眼前這幾乎快年近六旬的老頭還是十分的尊敬，甚至連之前去哪都沒有去細細的過問。之後便迅急回身望向後方，其目光從左至右，屏氣凝神地將碼頭上的各處角落都橫掃了一遍。
老鬼差見其心不在焉，上前茫然問道：「出了什麼事嗎？」
小矮人低著頭視線中仔細觀察到了一些蹤跡，便又邁開了一步，雙目專心致志地俯視著黃土上殘留下的一排排紅色腳印。印記非常窄小直通對岸碼頭，形成了一連串的人形「軌道」。這時候，他才用手指向地上那些凹凸不平的腳印，慌亂未定的細聲回道：「老狐狸……您快看看，這些腳印是那老妖婆留下來的。」
老鬼差立即將自己的視線與矮人合併一處，同時低頭彎腰瞪大了眼珠子垂直拋向黃土面上的那條腳印。不過老鬼差第一眼見到之後反應並未有很大的動作，只是隨口了了一句：「從腳印的深度來看，想必是個女子吧，而且已經死了很久了。」
小矮人緊接著說道：「的確是個女的，七八旬左右，滿臉的皺紋，滄桑的白髮。可她究竟是個活人還是個死人，這卑職就不清楚了。」
老鬼差聞后捏須揚眉歡笑道：「咳！就由老夫來告訴你吧。此乃一具千年乾屍殘留的余記。俗話說人踏足跡有三分，鬼踩黃泥下七分。不論人神鬼、凡仙冥三界均有生有死。生者；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死者；聆音通靈，萬物皆明。但二者之間卻都有一處共同的特點，便是經過之處必然會留下一道不可磨滅的足跡。」
小矮人傾聽一番詳解之後，霎時猶如當頭一棒，恍然大悟。原來之前瞧見的那一男一女並非異界的凡胎肉體，而是從未見過的血伊走魄。當再一次放眼望向那片黃土之時，那些殘留下來的足跡很快就消失不見了，后又驚道：「老狐狸，快看，血都消失了。」
老鬼差笑道：「鬼的兩條腿本是無形的，踩下的足跡自然也是隱形的。若是平時你能親眼看見，必是心存太多的怨氣，當心中怨氣消散之時，眼前的虛幻之影也隨著隱沒而去。老夫自幼飽讀妖書，既熟知旁門左道，也通曉陰陽五行。」
小矮人摸了摸後腦勺，驚奇的反問道：「敢問何為妖書？」
老鬼差回道：「天地之間各處書籍不計其數，即便是宏偉的府宅，或是破爛的瓦房之中均隨處可見。但這不過都只是普通的書籍罷了，稀有的卻只有三本。第一本是乃是天書，此書在天界中僅藏有一本，即便是找到也非肉眼所能瞧見。這第二本乃是冥書，此書雖多卻也是稀有，只有死人才能親眼所見。這第三本就是妖書了，這本書只有老夫身上才有，別人根本沒有，因為此書乃是老夫自創書籍，歷時八年心血完成，裡面有數不清的汗水與辛勞。」
小矮人立即忍不住哭笑了一番，強顏歡笑的低聲回道：「原來是您自己寫出來的呀，真是了不起。」
老鬼差道：「不可隨意取笑之，萬物皆有主，即便是書籍也是如此。不管是任何一本書，也不可能憑空而來。需取墨染筆之後在用羊皮紙一字字寫上，方能有之。」
小矮人猶豫了一會，輕輕地點了點頭，隨後立即改變了話題，說道：「你可認識一個叫二狼的人，這是個鬼差嗎？」
老鬼差道：「什麼？二狼？你怎麼會知道他？」小矮人道：「我不認識，只不過在冥冥之中聽見了他的呼喚，他明確的告訴我，他叫二狼。」
老鬼差嘆道：「他已經死了好久了，如果老夫沒有猜錯的話，今天應該就是他的忌日，他的屍體就埋葬在這附近，但卻找不到在何處。」
小矮人道：「他是怎麼死的？」
老鬼差一轉身指了指眼前那顆高大的梧桐樹，抬頭望向那上面的黃葉以及那漆黑的樹藤，道：「他就死在這顆樹上，不過已經過了好長時間了，之前有人來的時候還找到了他的屍體，將他的屍體埋在了這顆樹的附近，可當我們再次來的時候，卻找不到他的墓碑了，連墳頭草都沒有看見，真是不可思議。」
小矮人道：「原來是這樣，我看這就是顆妖樹，不如我們把他給砍下來，以免再生禍亂。」
老鬼差立刻搖了搖頭，道：「不可不可，萬萬不可，要是能砍，早被砍了。到了現在都還沒砍掉，那就證明非人力所能為之，只要把這顆大樹封印起來，我們就不會在受到威脅了。」
老鬼差一說完，就往前走了一步。可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腳似乎踩到了一樣東西，感覺有些軟綿綿的。他立刻低頭往自己的身下看了一眼，頓時一驚，道：「誰？是誰？」
地上躺的那人忽然一下大聲叫了起來，渾身就像是打了興奮劑一樣，兩腿往地上一蹬，急忙就從草地間一竄而起。
灰暗的平地上忽然一下閃現出一個人影，又高又瘦雙手捂著臀部跳了起來，「哎喲，哎喲。」地不停慘叫著，嗓子都快喊破了。
老鬼差立即把腿一縮，瞪眼看向前方，手腳不知所措，慌亂的開口驚聲道：「逮！你是什麼人？」
「哎呀，是我，是我，我是老公公，你走路不張眼睛啊，這裡都能踩著。」
此刻，小矮人立即走上前仔細一看，才發現眼前的確是那細皮嫩肉的老公公，便詢問道：「老公公，你怎麼在這呢？」
下一秒，老鬼差也立即說道：「是呀，你在哪不好，非躺在地上裝死，這不有病嗎？」
那老公公站在原地跳了老半天，這才一臉痛苦的回過頭埋怨道：「哎喲，你自己走路不會看呀，咱家剛要是不裝死，早就被那倆神經病給五馬分屍了。」
老鬼差笑了笑道：「看不出來，你還有這本事，沒傷著你吧。」
老公公道：「你說呢？沒傷著，我腿都快被你踩折了。」
「你說你沒事躺在草地上裝死幹什麼，這不閑的嗎，要裝也得裝得像一點啊，就你這樣的跟個詐屍一樣，誰見了都知道你是在裝死。」
老公公這時候不在說話了，就這樣閉口沉默不語，也不吭聲。
小矮人笑著上來說：「好了，好了，既然大家都沒事，那我們就趕緊回去吧。」
老公公質問道：「回哪去？」
「當然是回鎮上去了，不然呆在這幹嘛，反正現在又沒什麼事了。」小矮人道。
老公公道：「這可不行，咱們還有一個人沒救出來呢，不去叫些人來嗎？」
一旁的老鬼差開口道：「不了，是死是活讓他聽天由命去吧，現在我們哪還抽得出人來呀，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基本都是混飯吃的，就算叫來也是去送死。」
老公公道：「這可不行啊，咱們不能這麼做，至少那是一條生命不對嗎。」
小矮人也說道：「是啊，是啊，還是個小孩呢，要不咱們還是回去吧。」
老鬼差道：「不行！我們不能在冒這個險了，如果這個時候在回去，那基本上就回不來了，一定不能回去，要去你們兩個去，反正老夫是不會在回去了。」
老公公就是一副很不情願的樣子，一定非要回到洞穴里去救那小孩出來，好像很不忍心的樣子。而那小矮人雖然也是支持這樣的做法，但表現得並沒有老公公誇張。
此刻間，在這大樹下的除了他們三個人之外並沒有別人。然而另一種聲音卻再次傳來，這樣的聲音他們三個人都聽到了，清清楚楚的聽到是從哪樹上傳過來的。
「來吧，你們幾個，來到樹下來，這裡有好多饅頭，你們都需要嗎？」
三人紛紛扭頭回過去仔細的看了一眼，一個個都露出了驚訝的眼神，但卻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老公公覺得很害怕，便扭頭問道：「這聲音是誰呀？」
老鬼差閉著眼嘆道：「是二狼，他果然還是來了，不過早在老夫的意料之中。但你們不用擔心，這二狼心地還是很善良的，只要我們不去激怒他，就不會有任何的生命危險，你們都要悠著點。」
老公公驚道：「激怒他？怎麼才算激怒他？」
老鬼差道：「不要亂說話，身體也不要亂動，盡量小聲的去呼吸，走起路來也要盡量控制住聲音。這樣一來，二狼就不會發火了。」
老公公覺得心裡很不是滋味，道：「這樣說來，看樣子這小子還是很容易被激怒呀，那咱家還是先撤吧。」
老鬼差道：「我們現在不能走，今天是二狼的忌日，如果說現在走了，回去之後一定會有不幸的事情發生，所以在我看來還是不要走的好。」
小矮人道：「事情有這麼嚴重嗎？咱們還是走吧，這地方陰森森的，我看還是真不能呆下去了。」
老鬼差道：「你們要走，你們就走，別讓我也走，我是一定不能走的，我要是走了，那二狼做夢都不會放過我的，他的性格我最了解了。」
老公公道：「你要是不走，那我們也不走，就跟你一塊在這地方死磕了。反正大不了就是三條命而已，回去也是個死，那不如就在這裡死。」
老鬼差道：「什麼死不死的？以後少提『死』這個字，老夫不想聽到這個字，現在我們必須要按照他的命令來行事，他但凡說什麼，我們照著做就是了，一定不會出什麼問題的，如果違背了，我們就真的要死了。」
老公公道：「好好好！你說了算，咱家這下什麼也不說了，你說什麼就是什麼，這下總可以了吧，你滿意了吧，做夢都能笑醒了吧。」
小矮人插話道：「那現在我們究竟該怎麼辦。」
老鬼差道：「什麼也不幹，等，就是等，一直等，等到二狼再一次開口說話就可以了。」
老公公道：「那他要是一直不說話呢？我們是不是要在這鬼地方等它一個晚上。」
老鬼差立刻怒道：「你還有完沒玩？現在老夫是要救你的命，你不感激也就罷了，還在這胡說八道害得我們跟你一樣擔驚受怕是嗎？」
老公公也一下不說話了，拉著一張臉，翹著一張嘴，把頭扭到了一邊，一舉一動嬌滴滴的，跟個小娃娃似的。
小矮人見局面有些尷尬，為了打破這個僵局，主動上來解圍說道：「好了，好了，多大點事啊，有必要吵得沒玩沒了嗎，咱們就在這等吧，料想也不需要等一晚上，即便真的等了一晚上，也總比死了要強吧。」
老公公突然又說道：「咦？你們說說看，咱們不本來就是鬼嗎，這要是鬼死了會去什麼地方呢？」
老鬼差緩道：「老夫也不知道，去什麼地方也總比在這強，人死變成鬼，鬼死變成人，也許是這樣的吧。」
老公公笑道：「咱們冥界可沒有奈何橋，更沒有孟婆湯，生前那些世人說的都是謊言，真是騙人的。」
小矮人也跟著瞎起鬨道：「是呀，是呀，我生前也以為冥界能投胎呢，想不到來了之後，才發現比陽間更可怕，這一死有時候就變成一團死水了，那真是可怕極了。」
老鬼差道：「哎，咱們聽天由命吧，死了不管去哪，都得認命，總之比在這鬼地方要強得太多。」
就在這個時候，大樹之上又傳來了詭異的聲音，「往前走十步，往前走十步！」
老公公突然一驚，道：「什麼？他說什麼？」
小矮人道：「我聽到了，我聽到了，他讓我們往前走十步，走十步。」
老鬼差立即阻止道：「不！先別往前走，等他的下一個命令。」
這時候，他倆人才立刻停了下來。沒想到才過了幾秒，那顆大樹又再次發出了聲音，「往後退十步，往後退十步。」
這時候，老鬼差又說道：「你們都聽見了吧，前後兩道指令加在一起，就等於一步都沒走，所以如果剛剛真的前進十步，那也只是徒勞無功而已。」
老公公點了點頭，道：「哦，原來是這個樣子，如果是這個樣子的話，還真想知道第三道命令究竟是什麼。」
老鬼差道：「不管什麼命令，它都需要與下一道命令加在一塊才能算數，光聽一個命令，那也算是違背，到那時候我們都沒有好果子吃。」
老公公道：「那好吧，既然是這樣，那我就全聽你的，你讓我們怎麼做，我們就怎麼做，這下你滿意了吧。」
小矮人也道：「好！那我們就全聽你的，就這麼說定了啊。」
老鬼差點頭道：「恩，你們只要聽老夫的就對了，你們聽老夫的，總比聽你們自己的要強，所以從現在開始，我說的話那就是二狼給予的命令。」
老鬼差的話音剛落，那樹上又一次傳來了二狼的聲音，「來吧，在往前走十步，在往前走十步。」
這回，那老公公好像心裡明白了些什麼，急忙回頭道：「咱們現在還是站在原地不動？一步也不走？」
老鬼差道：「不！這一次真的要走十步，因為他不會在下第四道命令了。」
老公公道：「你怎麼知道？」
老鬼差道：「你問這麼多幹什麼？讓你去做，你照著做就是了，何必問來問去，你這人到底煩不煩，怎麼拿么啰嗦，你要是在說話，老夫就不管你了，讓你自生自滅去吧。」
老公公這下臉都發紅了，站在原地尷尬的敢怒不敢言，簡直是把生命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那老鬼差的身上。小矮人也是如此，他從頭到尾在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然而這個時候，老鬼差真的往前走了十步，一步一步的走了過去，一直走到了那顆大樹下。
這時候，老公公也跟了上去，緊跟其後，與小矮人一塊同行，很快他們三個人都來到了大樹下。
當他們所有人都來到樹下的時候，那二狼果然就沒有在說話了。此刻，大樹上突然一下掉落下了一個又一個的白色饅頭，就跟下雨一樣，嘩啦啦的淋下來，草地上面全是饅頭。他們三人的頭頂上也被砸得頭暈目眩的。
老公公抬頭看向上面的那顆樹，突然驚道：「哎呀！你們看吶，這樹又下饅頭了，怎麼會這樣啊。」
老鬼差道：「你不要害怕，這些饅頭都是二狼送給我們的，他知道我們在這地方受苦，特意把所有的饅頭都給了我們，但是他給了我們饅頭之後，需要我們去幫他完成一件事情，否則我們還是會有災禍發生的。」
老公公道：「什麼事情？怎麼會還有命令呢？你個老頭子，怎麼說出的話就跟流出去的水一樣呢？」
老鬼差道：「你到底還有完沒完，怎麼話那麼多，老夫我實話告訴你，今天這件事情你就算是不想做也得去做，如果你不去做，現在就走，到時候死了你就沒機會在問了。」
老公公驚訝的急忙拍了拍一旁小矮人的肩膀，問道：「你倒是說句話呀，一直傻站在那幹嘛呢。」
小矮人這時候才開口回道：「咱們還是老實一點嗎，給你說個實情，其實老狐狸這個人不僅會算命，而且還知道怎麼去驅魔除妖，只要我們按照他的命令來行事，那保證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
老公公不得已道：「好吧，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咱家還有什麼話可說呢？只要能保住一條命，那是比什麼都要強，可這些饅頭看起來都是新鮮的呀，怎麼看都像是剛出爐的，聞起來也是很香，莫非真是用白面和水做出來的饅頭嗎？」
小矮人道：「當然是了，而且還能吃呢，不過你捨得吃嗎？這一個饅頭可值錢了，你拿到任何一個地方去，少說也得換一輛馬車回來。」
老公公笑道：「嘿，這有什麼捨不得吃的，想當初我在冥王手底下的時候，那可是天天都吃白面饅頭，吃得我呀都吃膩了。不像你們拿著個饅頭跟撿著了寶貝似的。」
老鬼差這時候說道：「這本來就是寶貝，你們那我不知道，但在我們這個小鎮里，饅頭那可是非常非常值錢的，能換各種各樣的奇珍異寶，就連金子都比不上饅頭值錢。」
老公公道：「好吧，看你們穿得土裡土氣的，應該也是這樣。」
此刻，樹上那又掉下來數不清的饅頭在地面，一股香噴噴的白面味道頃刻間撲鼻而來。老公公深吸了一口，道：「真香啊，你們說說，這妖樹怎麼會結這麼多饅頭呢，不會是有個人藏在上面吧。」
老鬼差道：「不！饅頭絕對是貨真價實的，甚至比自己做出來的都要好。這顆妖樹已經有一千多年的歲數，我想之前一定是一顆普普通通的梧桐樹，也許是某一天的時候，這顆大樹下突然埋了一具屍體，這具屍體剛好吸收了著大樹的所有精華，因此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老公公從地上拾起了一個饅頭，拿在了手裡，輕輕地用兩顆細小的門牙咬了一小口，塞到嘴裡嚼了嚼。頓時感覺味道還挺不錯的，立刻道：「哎呀，真饅頭的味道還真不錯。」
小矮人見后立刻把饅頭給搶了過來，罵道：「這饅頭可不能直接這樣吃，多浪費啊，我們應該存起來，以後留著慢慢用。這都窮一輩子了，你還想一口氣把它們都吃光呀。」
老公公道：「哎喲，咱家不就咬了一小口而已嘛，你說你至於嗎，這一口下去還不到半兩白面呢，至於這麼激動嗎，大不了到時候咱家回倒冥王身邊的時候，派人給你送一車子饅頭過來。」
小矮人道：「我知道你的好意，我也心領了，不過我有一件事情還是需要告訴你，咱們是窮人，不像你那樣，每天生活過得都有滋有味的，遇見饅頭當然當成寶貝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