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女屍
何維伸出一隻手觸碰到那紅衣女子的脖頸處時,頓時感覺掌心非常的冰冷。就像是觸碰到一層冰塊似的,不僅如此,他還能隱約感覺到女子的身體特別輕浮,好比一團酥軟的棉花。
他並沒有使出太大的力氣,僅僅只是輕輕地推動了一下那女子的臉頰。不可思議的是,那張枯槁的臉龐就像一張白皮紙一樣,輕飄飄的翻滾了過來。
那副面孔排紅一片,各處角落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浮腫和傷痕。因此完全看不清她的模樣,這一幕也導致了附近不少圍觀的群眾引來了鼎沸的尖叫聲。
何維心裡感覺到一陣凄涼,慢慢將手縮了回來。立即抬頭看了看站在身旁的幾名鬼差,用著低沉的聲音問道:「這具蒼白的屍體是誰先發現的?」
鬼差們剛準備轉過身來,一名手提菜籃子且滿面憔悴的老太婆便從中緩慢走了出來。一副欣喜若狂的神色顯露出了兩排蠟黃的牙齒,瘦弱的身軀迎風行來像只腐朽的木偶。她皺著眉嬉皮笑臉的拉著嗓門道:
「嘿!小夥子,是俺先發現滴,主動去報的官,官爺賞倆饅頭唄。」
這時,胖哥也急急忙忙剛好從人群里鑽了出來。看見那老太婆一臉嫌棄的樣子,伸手將她推開到一旁,沒安好氣的嚷嚷道:「去去去!還想要饅頭,沒饅頭,趕緊走!」
何維扭頭望著急匆匆跑來的胖子,又回頭看了看一旁的老太婆,無奈嘆道:「胖哥!給她兩個吧。」
何維說完,又轉身蹲下了身子,低著頭雙眼注視著那女子的屍體,認認真真的觀察她渾身上下的每一個角落。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這女子的身體實在是太輕了,甚至可以說只有一張人皮裹在外面,裡面被掏得一乾二淨。
而且那女子的雙手實在白得可怕,感覺在太陽底下都能反光了,白得透明。於其說那是手不如說是面鏡子,毫無一絲血色。
何維意識到了不對勁,匆忙從地面站了起來。立刻回頭望向不遠處那老太婆的身影,手裡正捧著胖哥塞給她那兩個熱騰騰饅頭,正高興得心滿意足的轉身離開時,他突然嘶吼著叫住了她:「站住!你個老東西給我回來。」
老太婆突然間停下了腳步,瘦小的軀幹有些微微顫抖,最終身不由己的將身體面朝著何維緩慢的轉了過來。
何維快步走了上去,那雙憤怒的眼珠都快釋放出一陣紅色的火花。他走到老太婆身前,目不斜視地盯著她臉龐,雙手都捏出了「咯咯」響聲。
老太婆一臉震驚地抬頭望著,身體都感覺快失去重心了,手忙腳亂地迅速將懷中的饅頭拿了出來,結結巴巴的說:「饅……饅頭,俺只拿一個行嗎?」
何維臉上那嚴厲的神態始終沒有散去,瞪大了雙眼咬著牙面向其回道:「饅頭都是你的,我只想問你一個問題,請如實相告!」
胖哥在一旁仔細楸了楸何維的臉色,一向鬼頭鬼腦的他似乎明白了些什麼。他首先把附近圍滿的路人都驅散開,拔劍示威。后又快速拔腿跑回了那老太婆的身邊一手將她手裡的饅頭給奪了過來,一臉怒氣沖沖的警告道:「給我老實點,說完在把饅頭給你。」
頃刻間,這小巷子里的路人紛紛撤開離去,僅僅只剩下七八個鬼差跟那老太婆。
何維回頭指著地面上那血淋淋的女屍,斜視著那老太婆疑惑不解的問道:「這屍體你遇見的時候就已經躺在這裡的嗎?」
老太婆急忙點了點頭,同時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應了一聲。
何維見后忍不住嘴邊抹出了一絲微弱的笑容,又往前走了一步,繼續指著那女屍咬緊了牙關再次問了一遍:「我在問你最後一次!你來的時候第一眼就看見這裡躺著一具屍體嗎?」
老太婆突然有些驚慌失措,渾身有些不自在的挪來挪去。她眼睛里斜視著地面那具血肉糊模的女屍,又一次輕輕的點了點頭。
何維目不轉睛地死死盯著那老太婆,忽然閉上了雙眼,深呼吸了一口。喃喃自語道:「那就是說,這姑娘真是從高塔上跳下來摔死的咯?真厲害,連體內血都被摔得乾乾淨淨。」
老太婆惶恐不安地抬頭眯了何維一眼,很小聲的說:「也許是吧。」
胖哥聽到他們二人的對話,迅速將手裡的饅頭收進了自己的包袱里。
何維閉著眼低頭又道:「嗯,我知道了,你走吧!」
老太婆扭頭看了看旁邊的胖子,又把眼珠子斜到何維的臉上,驚訝的問道:「那……饅頭?」
何維突然睜開了雙眼,神態一變,對著那老太婆提著嗓門大罵道:「滾啊!」
老太婆雙腿一軟,只好灰溜溜的轉身一步步離開,速度非常緩慢,大約過了好一會,整個身影才徹底消失在巷子里。
胖哥覺得有些好奇,便低著腦袋縮到何維身旁,餘光一邊楸著那條巷子口,嘴裡一邊詢問道:「頭?您確定是她嗎?」
何維直挺挺的站在原地,輕輕搖了搖頭,哀聲嘆了口氣,道:「我也拿不準,畢竟沒有證據,我剛那是在訛她呢。」
「哦,原來如此。」
「派倆人上去跟蹤她,仔細觀察她的行蹤去向,如果發現異常舉動速來彙報。」
何維又轉身仔細看了一眼地面上躺那具血跡斑斑的女屍,以及身體上披的那件紅色的袍子。不經意間讓他想起了之前在碼頭邊做過的一個怪夢,夢中的女子身體上穿戴的紅袍就是眼前女屍身上的這一件。
而這一件鮮紅色的袍子又令何維突然想起來之前那白衣老者對他說過的一句話,「每日一血,每日一金。以血換金,極樂無窮!」
當初何維在巨樹下聽到這一句話的時候僅僅只是一笑而過,可如今這句話語就像是一場噩夢般的纏繞著他渾身上下,腦海中無論如何也無法擺脫這種鑽心的折磨。
「大人,看你今天心不在焉的,不如早點回府休息吧,明日還要去陽間索命亡魂呢。」胖哥慢步上前笑臉細聲道。
何維突然回過神來,下意識的轉身看向身邊的胖哥,驚嘆的問:「什麼?去陽間?什麼時候?去陽間幹什麼?」
之前那鼻青臉腫的老鬼差不知從哪個犄角嘎達里冒了出來,慢悠悠的一直走到何維的身後,輕拍著他肩膀,捏著一種奇怪的腔調,說道:「哼!這是咱們的公務,陰陽的一切索命差事都由咱們來處理。」
何維忽然間聽到從身後傳來的怪異聲音,嚇得全身直打哆嗦,他驚訝得急忙回頭轉身望去。頓時間大吃一驚,注視著那般如同豬頭似的臉龐,忍不住開口驚道:「艾瑪呀,您的傷好點了沒,真是不好意思,之前下手那麼重。」
老鬼差雙手交叉至腰間,不削一顧地笑道:「巷尾之辱老夫就不與你計較了,但你無時無刻要記住,咱們是一條船上的螞蚱,就算是天塌下來也不能窩裡斗,否則沒人會服你。」
何維道:「這我當然知道,可你之前行為舉止也太過了吧,換成誰都看不下去是不。」
胖哥衝出來笑眯眯的說:「天色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何維覺得那老鬼差雖然心腸壞了點,不過人還算耿直。對於任何事情都是直言不諱,能坦誠相告。這樣的一個人正是他此時最想結交的朋友,他立刻沖那老鬼差和藹的笑了笑,上前將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道:
「嘿,咱們也是不打不相識嘛,你要是不嫌棄,以後就管我叫聲孫子也行,雖然我是你的上司,但畢竟你比我要年長許多。」
本來臉上帶有一絲憤怒的老鬼差,聽到這般親和的言詞。臉龐上也瞬間添加了幾分色彩,他傻乎乎的笑著回復道:「嘿嘿,哪裡哪裡,這老夫那受得起,還是該怎麼叫就怎麼叫吧。」
「走吧,咱們一起坐馬車回去。」
何維一直拉著那老鬼差,倆人來到馬車前。
老鬼差見何維心腸很寬闊,能容得下任何一條船,便也與他很隨和的聊了起來,早已經把之前的仇恨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胖哥也一直跟在後面,還不停的招呼著其餘的鬼差把地面上的女屍給搬走。自己也順著巷子里走了出去。
何維爬到馬車上,讓那老鬼差也上來。最開始老鬼差是拒絕的,說是馬車下屬不能進入,這是行內的規矩。但何維不僅不介意,還笑呵呵的對他說:「沒事,你就是我爺爺,爺爺坐孫子的馬車,有什麼好奇怪的。」
老鬼差一聽心中更是樂開了花,捏了捏他那長長的白色鬍鬚,勉為其難的又一次拒絕道:「這可不行,既然是官差那便有尊卑之分,否則何以服眾?」
何維覺得那老鬼差說得也無不道理,只好點了點頭,讓他去前面駕馬車,一塊回到府內去好好喝一杯。
那老鬼差應了一聲,頓時整個身體騰空而起,就像是練了一聲絕世輕功一樣,飛天一百八十度大旋轉。來來回迴繞了好幾個圈,身體才輕飄飄的落在了馬車上。
何維尷尬的笑了笑:「駕個車而已,姿勢不至於這麼帥吧……」
老鬼差冷笑一聲,從衣袖裡輕輕抽出一隻又粗又長的馬鞭,面朝著那匹黃馬的屁股上猛烈的抽了下去。
這輛看似並不豪華的小馬車便快速的賓士在了大道上。
但這輛馬車行駛了不到一會,忽然就停了下來。而且停得非常突然,可以說是「啜」的一下就停住了。
何維立刻從馬車裡鑽出了一個頭一探究竟,發現四周並無任何人。可當他把視線轉移至前方的那一刻,才發現正中央的大道上忽然出現了一個人影。
老鬼差在前面擺出一副十萬火急的嘴臉,指著前方大喝一聲,道:「逮!前方何人,速速閃開,否則車踏人亡,決不留情!」
只見大道上停留著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乞丐,年齡看似不大,手裡還緊握著一個殘缺的瓷碗,低著頭並沒有看清楚她的模樣。
何維見到眼前這女乞丐立刻就認出了她,即刻縱身一躍跳下了馬車,迎面沖了上去。
老鬼差見到這突然性的一幕,驚聲勸阻道:「頭!萬萬不可,快回來,此人渾身拉尼邋遢,一臉克夫相,切不能靠近呀!」
何維完全聽不進那老鬼差的勸告,繼續向前推進了好幾步,一直跑到了那女乞丐的身前。仔仔細細的注視著她的渾身上下,忍不住問了一聲:「你還記得我嗎?上次我還給了你一張冥幣呢。」
女乞丐沒有回話,仍然低著頭沉默不語,身體也格外的僵硬,就這樣一直傻傻的站在原地,身體擋在了馬車前。
同時,那老鬼差也隨手將馬鞭一扔,立刻跳下了馬車。看似氣沖沖的走了上去,躍過了何維的身軀,伸手用力將那女乞丐一把推翻在了地上。
何維還沒反應過來,立刻回頭看向身旁的老鬼差,也用力推了他一下,怒道:「你有病啊?咋每次動不動就打人呢。」
老鬼差往後退了一步,伸手指著地面上那女乞丐的身體,滿臉憤怒的回答道:「頭,咱們是官差,怎麼能與一乞丐為伍呢?這不有失身份嗎?」
那女乞丐倒在了地上,嘴裡時不時發出一陣凄慘的哭泣聲,手捂住了受傷的胳膊,渾身上下都在隱隱顫抖。
何維立刻沖了上去,將地面上女乞丐用力攙扶了起來,並且安慰道:「怎麼樣了?傷著了沒?嚴不嚴重,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一旁的老鬼差見到這般驚訝的舉動,氣得鼻子都快往上翹了。他憤怒的喝了一聲,便轉身走了回去。
而那剛從地面上站起來的女乞丐,哭得好似有些更厲害了,聲音不斷的擴大,整個大街小巷幾乎都被她的聲音所覆蓋了。
何維鬆開了雙手,低頭仔細楸了楸她的臉龐,看起來很臟,黑漆漆的像一塊炭似的,完完全全看不請模樣,僅僅只是她穿的著一身衣服和那熟悉的長發那何維立馬就明白了過來。他繼續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