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罪與罰(下)
那童子聽了梁賢之言,嘴角泛起一個詭秘笑容。
「梁道友客氣了。其實我來之前老祖便暗中知會,說烏老四死得蹊蹺,絕非是在清虛幻境之中堂堂正正對戰而亡,老祖也是看到他簽下的生死文契忽然自己燒毀才曉得其死訊,命我帶著白布前來告知各位。」
「老祖也知道這件事?!」
梁賢皺起眉頭,
「那他為何竟不管不顧?」
「這次登籙大會事多繁雜,千頭萬緒都在老祖身上擔著,師傅他老人家一時之間也顧不得這些細枝末節,不過他說了,梁道友是個明白人,自會去處置,老祖絕不會幹涉便是。」
說到這裡,那童子湊上半個身子,壓低了聲音在梁賢耳邊說道:
「師傅還說,若是需要,我明月山可略助其一臂之力,也省得讓那些藐視天規之輩太過猖獗!」
梁賢目光閃爍,內心中波瀾起伏,一來為自己的沉不住氣而自責,二來也為明月老祖居然決定親自下場而疑惑,這究竟是自己那些奉納起了作用,還是明月山另有圖謀?傳聞中明月老祖的背後,還站著一位手眼通天的大人物,他們的推演計算,可不是自家這種野路子修士能夠企及的。
「大哥,大哥!」
發現梁賢沉默無語,他身後的雕樓二當家溫冬趕緊上前提醒。梁賢忙回過神來,露出滿嘴尖牙,呵呵笑道:
「有老祖襄助,攻滅淶水丁家,不過覆掌耳,梁某多謝,多謝!」
……
德軒堂三樓。
這是一個沒有窗戶的小房間,地板上以八卦形狀安置了幾個蒲團,顯得樸素而簡單,幾個黑影圍坐在室內,因為沒有光線,他們的面容都隱匿在黑暗之中,氣氛沉凝。
「既然是昊皇血裔,這麼難得的上品血食,難道我們要就此放過?」
「可他畢竟救了家主,也救過曇丫頭。」
「哼,不說那丫頭也罷了,要不是他瞞著族中去參加登籙大會,我們何至於會和雕樓撕破臉皮硬磕!」
「沒錯,況且跟家族存續相比,區區恩怨都不過浮雲罷了。」
「可是真要動那小子,只怕過不了家主這一關啊。」
眾人聒噪不止,角落裡卻傳出一陣冷笑,一個熟悉的粗曠聲音開口說道:
「我只問一句話,便是拿到了昊皇純血,你們各房能提升多少戰力,能不能頂得住雕樓和紅山丁家兩大勢力。」
說話的正是丁成的秘書丁燁,在場眾人吃他一激,不免尷尬沉默。
的確,淶水丁家的人才這些年來除了丁成父女,其他各房真正能拿得出手的實在不多,否則,家族也不至於淪落至此,要真讓他們擔負起興亡重責,幾無可能,這也是丁燁嘲笑他們的原因所在,只是如此當面揭短,未免太過難堪,當下便有一人譏笑道:
「你也是外房出身,至於如此維護他們么?我知道,你一直打量著在他們姊妹中娶一個做妻,也好繼任家主,哼哼,春秋大夢罷了!不怕實話告訴你,丁家那兩個丫頭,早有人預定下了……姊妹雙雙,侍奉於床第之間,妙趣無窮,齊人之福啊,哈哈哈……」
聽著這猥瑣的笑聲,丁燁心頭無名火起,一對拳頭緊緊捏住,便欲動手,卻被身邊另外兩人死死拽住。丁燁待要發作掙扎,忽覺頸后一涼,回頭看去,丁叔一臉漠然之色,手中捏著一枚金針刺入了自己的大椎穴中。
「怎麼是你……」
丁燁軟軟倒下,失去了知覺,丁叔微微皺眉,將地上八卦形正中的那個蒲團用腳尖一點,蒲團白光閃動,化作一道屏風似的光幕,那架著丁燁的兩人早把他扔進了裡頭,憑空消失不見。
「老叔,你把丁燁送回了淶水,丁成必起疑心啊。」
「時候已經到啦。」
丁叔長嘆了一口氣,眾人正自不解,那光幕之中,卻是不住閃爍,緊接著,一個紅衣老者率先從中走了出來,丁家各房的長老一見之下,俱各大驚失色,內中一人更是脫口說道:
「冠風劍丁柳!」
來者居然是紅山丁家的現任家主!
和丁成相比,丁柳年紀輩分更高一籌,他早在明初就修成人形,身材高大,長須垂胸,氣韻淡然,一頂黑色的棉布高帽醒目異常,他的眸子似閉實開,讓人有種捉摸不透的神秘感,在近三百年來,丁柳一直是丁氏一族的最強者,沒有之一。
「丁勝,你做的不錯!」
丁柳朝著丁叔點頭致意,這是他第一次踏足淶水丁家的核心重地,要不是有丁叔這個內應,他絕不可能如此輕鬆地走進德軒堂,他的兒子丁肅,不知派出了多少密探,也始終沒有發現過進入此樓的方法,而現在……
丁柳的嘴角扶起一個得意的笑容。
現在,他可以帶領著幾乎所有的紅山丁家的精銳,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德軒堂里,向自己長年以來的宿敵丁成,發動致命的一擊。
「嘿,原來咱們裡頭,還是丁勝你這個老傢伙最精啊,早就和紅山丁家勾結在了一起,哼哼,好厲害,好厲害!」
幾個長老雖然早有棄船逃跑的想法,可是畢竟身為丁家族人,看到大廈將傾,也由不得唏噓感慨一番,順道以五十步笑百步的心態,鄙視一下先行一步的丁叔。
丁叔默然無語,在角落裡佝僂著身子,花白的頭髮微微顫動,幾滴濁淚劃過面頰。
一張肥厚的手掌拍了拍老頭的肩膀,卻是跟在父親身後的丁肅,
「老丁頭,不用傷心,等我把丁家兩個丫頭收到了房裡,一定會給你們丁家留個后的。哈哈哈哈……」
「走吧!」
丁柳正了正自己的高帽,帶領著麾下一眾精銳走出德軒堂,前頭不遠,正是潤通集團的總部大樓。丁柳眯起雙目,向前走去,一雙泛著異樣紅色的大手,緊緊握在腰間的長劍之上,一陣大風吹來,長劍的劍穗微微搖晃,在劍穗的末端,系著一枚金鈴,兀自叮噹作響。
丁柳壽眉一動,抬頭看天,原本晴空萬里的冬日,忽然間被壓蓋上了一層濃濃的陰黑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