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二十六個小朋友
等到一人一羊肩並肩靠近羊群的時候,呦呦身上那種自帶奇妙氣場又散發了出來。
除了她的那隻綿綿之外,呦呦走到哪裡,哪裡的羊就跟潮水一樣一片一片的退開,一開始呦呦還覺得有點茫然,但是一來二去的,突然還覺得有點好玩。
然後顧妙妙就看著呦呦快跑兩步,羊群嘩啦啦散開,她再追兩步,羊群又驚惶跑遠。
哇——
神奇!
一旁養殖場場主看見了,笑眯眯道:
「這個小朋友還挺適合去放羊的。」
大約是身邊有了綿綿這個小夥伴,呦呦也沒有再深究為什麼自己不招小動物待見的問題了。
因為……綿綿就很喜歡她嘛!
那邊剪羊毛比賽已經開始了,而呦呦這邊則完全與世無爭,她盤著小腿坐在綿綿跟前,輕輕捏著它長長的耳朵。
小羊的耳朵立在兩側,真的很像蝴蝶結。
於是呦呦托著它的耳朵,折過來蓋住它的眼睛。
然後再忽然鬆開。
「喵!」
呦呦又遮住自己的眼睛。
再撒手。
「喵!」
綿綿完全不明白呦呦在幹什麼,但是看呦呦咯咯咯的笑,它好像也很開心地彎彎眼,嘴角往後揚了揚。
顧妙妙瞥見這一幕,疑惑地皺皺眉。
是她的錯覺嗎?
怎麼總覺得……這隻羊和別的羊有點不太一樣呢?
錄製第一期的最後一天,就在呦呦和綿綿的單方面叨逼叨中過去了。
錄製結束,也就意味著呦呦必須和綿綿分開。
「……爸爸,我們不能讓綿綿和我們一起走嗎?」
顧啟洲蹲下問:「那呦呦願意和爸爸姐姐分開嗎?」
呦呦淚汪汪地搖搖頭。
「呦呦不願意,那綿綿肯定也不願意啊。」
養貓養狗還行,但呦呦牽只羊回家裡,那顧啟洲真是無法想象。
「那、那我回家了……還能再見到綿綿嗎?」
「這個……」
「會見到的。」收拾好東西出來的丁堯在背後出聲,「剛剛我和養殖場的場長說好了,每周給你拍綿綿的照片,這樣行嗎?」
他蹲下/身和呦呦平視,少年人的瞳孔里漾著平靜而柔軟的光。
「好!」呦呦擦了擦眼淚,又補充,「我、我還想和綿綿說話……」
「那你就告訴我,我轉告場長叔叔,再讓他告訴綿綿。」
要求都被滿足,呦呦遲疑著點頭。
可她回頭看了一眼不遠處落在羊群最後,還在回頭看她的綿綿,心裡的委屈又抑制不住,水葡萄一樣的大眼睛很快蓄滿了漣漣淚光。
丁堯反應很快,大約是這幾天已經練出來了,呦呦剛準備哭,他立馬打斷:
「呦呦真棒!」
將哭未哭的呦呦茫然地看著他。
「這次呦呦這麼難過,竟然都沒有哭,真是太堅強了!」
呦呦更迷茫了,可是,可是我剛準備哭啊……
「呦呦不愧是我的小粉絲,這麼厲害,太讓丁堯哥哥驕傲了!」
「……」
從來都是吹別人彩虹屁的呦呦,猛地被丁堯這一連珠炮的彩虹屁反向狙擊,整個小腦瓜都卡殼了一下。
小朋友難得被人這麼吹捧,一時間有了點小驕傲,要是再哭,好像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於是在顧啟洲和顧妙妙的注視之中,呦呦竟然真的把眼淚給憋了回去。
「嗯。」呦呦小聲肯定自己,「呦呦是快四歲的小朋友了,我不哭的。」
!!!
原來這麼好哄的嗎!
顧妙妙和顧啟洲二臉震驚,突然對丁堯刮目相看。
丁堯也沒想到這樣真能哄好,就隨便誇了兩句,她居然真的不哭了?
這也太好騙了吧!
「那丁堯哥哥。」小姑娘昂頭期待地看著他,「我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你呀?」
和情緒內斂讓人猜不透在想什麼的姐姐不同,呦呦的情緒全都寫在臉上,坦誠得明明白白。
被這樣一雙充滿著期待和喜愛的雙眼注視,很容易讓人產生一種「自己非常招人喜歡」「自己在她心目中與眾不同」的感覺。
丁堯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但能收穫純真小朋友的喜歡,絕對是一件治癒人心的事情。
「很快還會見到的。」他摸了摸小姑娘的發頂,「我還要和你爸爸一起工作,你忘了嗎?」
呦呦頓時彎彎眼笑了。
「嗯!」
最後看了一眼丁堯哥哥和綿綿,呦呦一邊在心裡給自己加油不哭,一邊果斷堅定地轉身朝顧啟洲那邊走去。
可沒走兩步,她卻被丁堯叫住。
「呦呦。」
小姑娘止步回頭。
他張了張嘴,似乎猶豫了許久,才輕輕問:
「你……希不希望我和你爸爸,一起工作呢?」
他問得很小心,生怕驚動了什麼似的。
呦呦小臉困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問,還以為他是在撒嬌捨不得她。
於是呦呦小跑兩步噠噠噠跑到丁堯面前,丁堯雖然不解,但還是如往常那樣蹲下聽她說話。
然後就被呦呦捧著臉,吧唧一口親在側臉。
丁堯震驚了。
顧啟洲也震驚了。
顧妙妙……已經開始找刀了。
「爸爸說了,丁堯哥哥還有好多好多工作要忙。」呦呦小大人似地認真說,「丁堯哥哥是小大人了,小大人不能總撒嬌,呦呦都不哭了,你也要堅強一點。」
她一本正經,說得有模有樣。
丁堯定定望著她許久。
低頭無聲笑了。
「好。」
「丁堯哥哥不撒嬌了,呦呦也不要哭。」
「我們都很堅強。」
他輕輕抱了抱她。
「下次再見啦,呦呦。」
夕陽餘暉下,與眾人分別的顧家三人坐上了返程的車。
上車時誰都沒有注意到,後備箱自動緩緩合上的同時,有什麼白色的小東西飛快地一躍而入,悄無聲息地隨著車一同駛往返程的路上。
從錄製地開車回去大約需要三個小時。
大山深處山路崎嶇,月亮照在山麓一側,照不亮山麓背後的側影。
一路上顧啟洲倒不覺得枯燥,他還是頭一次自己開車帶著兩個女兒,要是郁瀾和沈寂川在,就更像是一家開車自駕遊了。
然而趴在車窗邊上的呦呦卻沒有這麼好的興緻。
丁堯的彩虹屁過勁兒之後,她又開始有點小憂鬱起來。
顧妙妙見她好久不說話,問:
「還在想綿綿呀?」
她點頭:「綿綿和其他小羊都不一樣。」
別的小羊怕她。
綿綿喜歡她。
顧妙妙看她低頭捏手指頭玩,也沒深想,原本呦呦就是很容易動感情的人,和綿綿玩久了捨不得它也是很正常的。
小孩子都不喜歡分別。
可呦呦不僅是不喜歡分別,更讓她難過的是,綿綿是她的第一個朋友。
這個朋友才擁有不過一天,她就又要失去了。
小朋友望著窗外夜色,憂鬱地嘆息一聲。
——咚。
呦呦眨眨眼。
「……什麼聲音?」
專心開車的顧啟洲:「你說什麼?你聽見什麼了?」
——咚咚。
顧妙妙也好像聽到了什麼動靜。
「是不是後備箱……」
動靜太過微弱,他們還沒來得及分辨是什麼造成的,就被更大的動靜吸引了。
轟隆隆一聲巨響。
刺耳的剎車聲撕破寂靜夜色。
車上三人都被巨大的慣性甩回原位,呦呦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整個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給晃懵了。
「沒事吧!?」
顧啟洲擔憂道。
「沒事。」顧妙妙看了眼呦呦,「出什麼事了?」
「好像是……山體滑坡?」
山路一片漆黑,他們家是最早走的,節目組的車還在他們後面,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
坐在車上壓根看不清外面是個什麼情況,顧啟洲決定下車。
「妙妙,你看著妹妹,我下車看看。」
推開門,山野寂靜得更有些陰森森的。
雖然現在不過才□□點,但遠離城市的郊外已經籠罩在夏夜的月色之中。
顧啟洲往前走了兩步,借著月光看清了前面的情況。
……好像確實是山體滑坡。
他也疑惑了一會兒,這又沒下雨又沒地震的,怎麼好端端落這麼多石頭泥土下來?
他折返回了車上。
「路還能開,就是石頭有點多,爸爸稍微清理一下再過去,你們在車上待會兒好不好?」
盤山公路路窄,安全起見還是要把大石頭都挪開。
「好。」顧妙妙轉頭對呦呦說,「姐姐也去幫忙,呦呦自己在車上好不好?」
「不用了,我一個人就……」
「兩個人會快一點的。」
呦呦也不想在這裡待太久,於是她點點頭:
「那我等你們。」
說完又有點害怕。
「要快點哦。」
「會的,如果呦呦害怕,就喊爸爸和姐姐,我們馬上就過來。」
石頭泥土堆積的地方並不遠,顧啟洲將車停了,便和顧妙妙一起去前面搬石頭。
車裡光線昏暗,顧啟洲擔心她害怕,給她放了德雲社的相聲聽。
一開始呦呦還聽得挺專心的,可聽著聽著就覺得旁邊的山上好像有什麼動靜。
於是她貼著車窗,眯著眼睛努力分辨黑漆漆的山坡上究竟是什麼東西。
樹影婆娑間,好像有個影子從暗處走出。
啊。
是一隻狗。
呦呦搖下車窗,伸頭出去喊爸爸:
「爸爸!山上有狗!」
正在搬石頭的顧啟洲抬頭看了一眼。
「哪兒來的狗?呦呦你是不是害怕了?」
呦呦再看了一眼。
「爸爸!真的有狗!是哈士奇!」
顧妙妙也抬頭順著她的方向望了一眼,這個方向剛好被月光照亮,山坡上視野清晰,除了風吹樹影晃蕩,什麼也沒有。
「呦呦,你要是怕,我就回來。」
呦呦噘著嘴生氣地坐回去。
真的有哈士奇嘛!
呦呦爬到右邊,搖下車窗,對著那東西說:
「汪汪!」
一身銀灰色皮毛的「哈士奇」靜靜看著她。
「汪汪汪!」
對方一雙綠油油的眼在黑暗中閃爍,銳利而森冷。
呦呦本能地慫了慫。
相看無言之下,她默默把車窗搖了起來。
……是、是這隻狗狗不禮貌,她才不理他的,才不是害怕!
但呦呦的餘光還是時不時地瞥向那隻「哈士奇」。
她好像隱約感覺到了什麼不對勁,又說不上來。
……鄰居家的哈士奇……有這隻這麼帥嗎?
在林中默默觀察許久的「哈士奇」見狀動了動,剛要順坡撲過來時,忽然見前方傳來引擎聲。
是對面來了一輛車。
正在搬石頭的顧啟洲父女,還有那隻暗中窺伺的「哈士奇」都看了過去。
保時捷停在了土堆的另一側。
顧啟洲看了看這車,似乎很疑惑這個時間點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車往村子里開。
車上下來了一大一小兩個人。
逆著光,看不太清人影。
顧啟洲解釋:「這邊暫時過不去,要清了路才能過。」
等對方走進了他才發現,走在前面的是一個大約十五六歲的少年。
縱使月色昏暗,眼光毒辣的顧啟洲也能看出這少年眉眼出眾,氣質獨特,就連聲音也與普通人不同,音色清越明朗,光是聽聲音就讓人耳目一新。
「需要幫忙嗎?」
少年口吻禮貌,語氣淡淡。
顧啟洲怔愣了好一會兒才答:「……好。」
實在是個模樣很好看的孩子。
與略顯矜貴的氣質不同,這個少年挽袖搬石頭的動作卻並不扭捏,且……力氣不小。
幾塊連顧啟洲都不打算搬動的石頭,這個少年輕輕鬆鬆就拎了起來,扔出老遠。
顧妙妙看著少年纖細的胳膊,滿腦子都是問號。
這人出現得好莫名其妙啊。
要不是看他長得好看,再加上身後跟的只是個白髮蒼蒼的老頭,她都要懷疑是不是半路打劫的土匪了。
顧啟洲也有些警惕,不過他餘光確認了,那輛車上並沒有其他人。
……這就很神奇了。
但直到把道路清理完,這爺孫倆也沒有做什麼奇怪的事情。
「今天多虧小弟弟你了,不然我們還要耽擱好一會兒呢。」
顧啟洲一邊往車上走,一邊感謝道:「你們是村裡人嗎?這麼晚了還往裡走?」
少年回答:「嗯,我們去找一隻羊。」
顧啟洲:「……?」
這人果然有點不太正常。
「什麼羊?」車裡老老實實待著的呦呦伸出頭來,「你們在說綿綿嗎?」
少年的雙眼這才落在呦呦身上。
圓滾滾毛絨絨的一顆頭。
綿軟的臉蛋上,嵌了一雙水葡萄一樣的杏眼。
忽閃忽閃,似有星子。
「綿綿是誰?」少年問。
呦呦笑眼彎彎:「綿綿是我的新朋友!」
「……哦。」
人類幼崽果然有點奇奇怪怪。
不過少年似乎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什麼東西,用一種很微妙的眼神審視她一會兒,才開口:
「你們先過吧。」
「天黑了,這裡不安全。」
剛坐上駕駛位的顧啟洲有些疑惑地點點頭。
「好……今天多謝了,你們也早點走吧,再晚路更看不清了。」
少年輕輕點頭,微微側身,讓開了道,似乎準備看著顧啟洲他們離開。
而站在少年身後的老人一直沒有做聲,只默默站在他身後,姿態有些奇怪。
……有點像英倫劇里優雅的僕人。
顧啟洲腦海里浮現出了這個形容詞。
「哥哥。」
正要離開,呦呦忽然趴在車窗邊叫他。
「有事嗎?」
呦呦搖搖頭,很真誠地告訴他:
「你長得真好看,嘿嘿。」
一旁的顧妙妙一陣無語,恨不得縮進地縫裡。
「你比丁堯哥哥還好看!」
她就知道!
今天下午還在跟她的丁堯哥哥灑淚告別,現在隨便在路邊看到一個好看的少年,心都跟人家飛走了。
還誇得這麼直白!能不能有點出息!
「……哦。」
少年看她的目光很奇異。
就好像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人。
他想了想,這好像是在誇獎他,於是他禮貌回答:
「謝謝,你也很好看。」
清越的少年音色令人如沐春風,雖然語調略顯冷淡,但還是讓呦呦很開心。
果然好看的哥哥,人也好。
她最喜歡好看的人啦!
於是她順口做了自我介紹,並問對方叫什麼名字。
少年還是那副很新奇的表情,眨眨眼答:
「雍澤,我的名字是雍澤。」
小姑娘梨渦淺淺,沖他揮手:
「雍澤哥哥再見!剛剛我看到一隻很兇的哈士奇,你不要待太久哦。」
雍澤一愣。
顧啟洲:「哪兒來的哈士奇,寶貝兒你是不是困了?」
顧妙妙:「要是困了要不要現在睡會兒?」
呦呦:「真的有哈士奇呀!超凶的!」
車尾燈漸漸消失在視野之中。
他回過神,轉頭對身後的老人說:
「她看得見?」
「可能也有一點妖怪的血緣吧,不過就算是返祖現象,確實也很少見了。」
他還是覺得有些意外。
……或許是因為他很少下山,所以看什麼都覺得新奇吧。
「先不管那個。」
雍澤看向躲藏進樹影之中的那隻「哈士奇」,微微後撤一步,然後猛然發力,朝那個方向一躍而起——
月光被烏雲遮蔽的一瞬。
少年的身影在半空變成了一隻金色的幼年獅子。
藏在暗處的影子只來得及跑出去十幾米,就被幼年獅子的一個爪子摁在了地上,哪怕這是一隻已經成年的狼,任憑他怎麼撲騰,也不能撼動這隻幼年獅子的爪子一分。
月光下,金色鬃毛的幼年獅子威風凜凜,已然展露出幾分森林之主的氣勢。
「跑什麼?」
「你是不是玩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