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二十二個小朋友
按照節目組的安排,小朋友如果上了當,就得全員被關進小籠子里待上一會兒。
小籠子平時是用來關雞和鴨子的,木柵欄圍了一圈,小朋友們被引進去關起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被騙了。
呦呦淚汪汪地扒拉著柵欄邊緣,控訴道:
「你騙人!大騙子!大壞蛋!」
其他的小朋友們一想到原來這個人是騙子,自己是不是再也見不到爸爸了,當場就聲淚俱下。
「嗚嗚嗚啊——我要爸爸——」
「我不要待在這裡,我要找爸爸……」
顧妙妙當然早就知道這個人是騙他們的,可她看呦呦老是這麼不長記性,這麼好騙,也狠了狠心想讓她長長記性,不要這麼好騙,隨便誰給顆糖就相信他。
丁堯不在考察的範圍之中,自然是早就知道這件事的。
不過他看著哭成一片的小可憐們,又想起他們剛剛滿心信任、排得整整齊齊往陷阱里跳的模樣,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一開始不是不信嗎?」
丁堯沒帶紙,拿袖子給呦呦擦了擦眼淚。
「怎麼給顆糖你就信了啊?」
呦呦本來就懊悔得不得了,他這麼一問,委屈的呦呦哭得更大聲了。
她不僅委屈,她還很自責。
要是她沒有被那顆糖誘惑,說不定她就能攔住大家,他們就不會進到這裡受懲罰了。
現在大家都見不到爸爸。
都是她的錯。
丁堯眼看她哭得越來越凶,比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哭得還傷心,心裡一驚,頓時又慌亂起來:
「好了好了我不說了,真的不問了!」
「這也不是你一個人的錯啊,所有人都相信了,不是只有你一個人被騙的。」
「好好好,大家都沒錯,是我錯了,我應該提醒你們的!」
「哎呦呦你看,那邊的花是不是還挺好看的,待會兒我們去摘幾朵花回家好不好?」
「周導,周導人呢?還要關多久啊?差不多就行了吧……」
呦呦其實哭得不過,別的小朋友哭都跟喝水一樣,說哭就哭,但也好得很快。
呦呦哭得少,但每次一哭就驚天動地。
別的小朋友已經小雨轉晴湊在一堆看天上的雲了,呦呦還沉浸在難以自拔的悲傷氛圍中。
蹲在呦呦旁邊哄了半天也沒用的丁堯,最後直接坐在了地上,臉上寫滿了「帶孩子真累」的崩潰。
【哈哈哈哈雖然呦呦哭得好可憐,但是我竟然有被甜到?】
【呦呦肯定是有點自責吧哎呀摸摸毛不哭呀,小孩子本來就很容易被騙的】
【當幼師的我表示,人販子要是進幼兒園,騙走一個班基本不成問題】
【呦呦已經很棒啦!她還太小了本來就容易相信人,這個可以慢慢教的】
【丁堯弟弟快抱抱小可憐啊,哭得好讓人心疼啊嗚嗚】
丁堯沒有辦法,確實只能把她抱起來哄。
十四歲的丁堯已經有一米七五,呦呦趴在他肩頭上哭得稀里嘩啦,讓丁堯很快意識到,現在他的衣服上很可能不僅有呦呦的眼淚,還很可能被順便蹭上了鼻涕……
算了。
別想了,想也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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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朋友們關進小籠子二十分鐘后,趕來的爸爸們終於來領回各自家裡的孩子了。
顧啟洲過來的時候就聽說呦呦哭了,一路都走得急,擔心得眼眶都泛紅。
然而等到了的時候,別的小朋友都委委屈屈哭著撲進爸爸的懷抱里,而被他從丁堯懷裡抱過來的呦呦卻已經哭過了,正忿忿不平地發誓:
「我、我下次一定不會被騙了!陌生人給什麼我都不接!不聽!我要是跟他走,我、我就是小白痴!」
顧啟洲看她還精神奕奕的模樣,心裡鬆口氣,卻又有點莫名的失落。
再看顧妙妙,她手裡捏著給呦呦擦眼淚的紙,正蹲下擦著自己心愛的小皮鞋,看上去情緒非常穩定。
……至少比顧啟洲要穩定。
在周圍一片感人的父女父子小別重逢的感人氛圍中,顧啟洲嘆了口氣。
一時不知道該為女兒們的懂事高興還是難過。
辛苦了一天,中午大家聚在一起清點爸爸們和孩子們一起賺來的錢。
爸爸隊,三百二十塊五毛。
孩子隊,七百八十五塊整。
累死累活田間勞動一早上的爸爸們:……??
呦呦一臉驕傲地把自己想出來的辦法告訴了所有人。
丁堯在一旁露出了禮貌而不失尷尬的笑容。
……辛苦了。
由於中午時間太緊,就算有了錢再去買食材現做也來不及,所以周導宣布:
「今天大家賺來的錢可以由大家自由支配,不過我的建議是,大家留一部分用來晚上購買食材做飯,剩下的部分每個家庭均分。」
舟舟爸爸疑惑地問:「導演,那我們中午吃什麼呢?」
周導:「你們中午的飯菜,已經由我們熱情的鄉親們準備好啦——」
一頭霧水的大家跟著導演走到joe家的大房子里,大堂的長桌上擺著的正是一大桌各式各樣的農家菜。
雖然舟舟爸爸這個五星級酒店大廚做的飯菜也很好吃,但農家菜也有農家菜的風味。
跟別提大家忙了一上午,早就飢腸轆轆。
恬恬爸爸十分警惕:
「突然對我們這麼好,該不會是有什麼陰謀吧?」
慈眉善目但坑人從不手軟的周導微微笑著,並不言語。
看他這樣,就知道沒什麼好事,不過大家都餓了,很快便落座吃飯。
等大家都吃得快差不多的時候,周導果然不懷好意地開口:
「今天的這頓飯味道怎麼樣?」
來了!
他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容來了!
眾人警惕回答:「還行,怎麼?」
周導微笑:「既然我們老鄉這麼熱情的招待了大家,大家覺得我們是不是也要給老鄉們表示一下我們的熱情?」
「……」
你就直說你又想怎麼壓榨我們吧。
累了一上午的爸爸們已經看淡了。
「好的!那麼我提議,今天下午大家的任務就是排練一出給鎮上的小朋友們看的舞台劇,今晚晚餐后就在鎮口的大舞台上演出,大家加油!」
掌聲稀稀拉拉,十分敷衍。
「下午排完晚上就演?」
「那很趕啊,還得我們自己想演什麼戲。」
「沒事,小鎖爸爸你視帝肯定沒問題,我們還有顧導,妥了!」
周導又補充:
「對了,因為是演給小朋友的舞台劇,所以主角也必須是我們的孩子們哦。」
「……」
「小鎖爸爸可以演一顆高大的樹之類的,在台上看著小鎖表演,這個沒問題。」
「……」
堂堂視帝,只配演兒童劇里的背景板??
周導用眼神告訴他,沒錯,你只配給你兒子當配角,接受現實吧。
沒辦法。
大家長嘆一聲,只能接受了待會兒要領著一幫小朋友排練的現實。
不過排演舞台劇這個,肯定是要仰仗顧啟洲統籌全局了。
於是爸爸們把各家的孩子都哄去午睡之後,顧啟洲帶著所有爸爸們一起搬著小板凳,在樹下找了個陰涼的地方聚集起來,一起商量劇本的問題。
時間緊迫,要在孩子們睡醒之前敲定劇本,醒了之後還要定角色,背台詞,排練,有不合適的還要調整,狗比節目組連服裝都要他們自己解決。
在腦子裡順了一邊流程的顧啟洲有點頭大。
「那個……」
圍坐樹下的爸爸們回頭,見丁堯也端了個凳子走了過來,神色略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說:
「我睡不著,就想過來看看,有沒有什麼我能幫得上忙的。」
丁堯捏著凳子的手有些微微出汗。
顧啟洲看了他一眼,很隨意地說:
「好啊,你也坐過來吧。」
僅僅是一句很普通的話。
然而聽在丁堯的心裡,卻掀起了不小的波瀾。
「嗯。」
他低著頭,看不清表情,聲音很輕很輕。
因為是兒童劇,所以顧啟洲並不打算設計很複雜的故事,但現編一個故事又有些倉促,於是他想了想,落筆改編了一下莎士比亞的《李爾王》。
年老的國王要將自己的領土分給三個女兒,大女兒和二女兒用誇張甜言蜜語恭維國王,而小女兒用誠實樸實的話表達了對父親的愛,卻被生氣的國王奪走了繼承權,遠嫁法蘭西。
然而當國王退位后,大女兒和二女兒卻變了嘴臉,對國王惡語相向。
悲憤的國王此時才記起了小女兒的好。
原故事裡,小女兒帶兵討伐,卻被俘絞死。
顧啟洲改了結局,變成小女兒成功打敗兩個姐姐,父女重逢,變成了一個皆大歡喜的大團圓結局。
「丁堯就演李爾王吧,三個公主和公主的丈夫,就等孩子們醒來之後自己選。」
「丁堯,你覺得呢?」
丁堯醒神,下意識道:
「可以,我可以演好的,真的。」
聽了他這話,顧啟洲和其他幾個爸爸們善意地笑了起來。
「別緊張,只是一個兒童劇而已。」
「也沒那麼正式,小堯現在這麼火,多少電視劇都排著隊請你呢,這個不算什麼,放輕鬆。」
在爸爸們的安慰中,丁堯僵硬的表情稍稍放鬆了些。
對。
這已經不是前世了。
他還沒有被雪藏,還沒有從巔峰墜入谷底。
雖然還沒有從耀星傳媒這個火坑中脫身,但他仍然是十四歲就爆紅的男團隊員,前途無限。
在顧啟洲和別人討論布景的間隙,丁堯按了按額角。
他只是……太害怕了。
呦呦這個午覺睡得沒有平時久。
只睡了不到一個小時,她和姐姐就被顧啟洲叫了起來,哄著她們換好衣服出去,要為晚上的表演準備了。
暈乎乎的呦呦稀里糊塗被牽了出去,然後稀里糊塗就被大家選做了故事的女主角考狄莉婭。
之所以大家都很認同呦呦演這個角色,很簡單,因為她確實就跟女主角一樣老實嘛。
——而且這個角色的詞好多,恬恬和顧妙妙都不想背。
三個女主角飛快定下,然而剩下的三個沒什麼存在感的男性角色,他們三個小男孩倒爭得激烈。
「我!我要演那個法什麼西王!!我我我!」
「我也想!顧爸爸選我!」
「顧爸爸我記得住台詞的,我來演!」
顧啟洲看著這麼小就肖像他小女兒的小兔崽子們:……
如果可以,他一個都不想選。
觀眾們紛紛嘲笑:
【顧導:莫挨老子!臭小子離我女兒遠一點!】
【呦呦真是小小年紀就這麼招男孩子喜歡,以後長大了……無法想象】
【看顧導和郁瀾就知道,這麼好的基因,長大肯定更漂亮!】
【哈哈哈哈舟舟他們的爸爸要急死了,偷偷在背後給兒子加油哈哈哈哈】
【今天舟舟爸爸不是還開玩笑要定娃娃親嗎,顧導當時就一臉『不,你想得美』】
最後還是定下了年紀最大的joe來演考狄莉婭的丈夫,也就是法蘭西王。
三個小姑娘完全不care他們在爭的東西,恬恬扯了扯顧啟洲的衣角,問他她們表演的時候要穿什麼,她想穿好看的小裙子。
顧啟洲這才記起來服裝還沒安排好,忙和其他幾個爸爸商量借衣服的事情。
從睡醒了被拉過來,到定下自己要演的角色,呦呦全程都沒什麼精神,
她看著顧啟洲忙碌的身影,一會兒安排人去把他寫好的劇本手抄幾份,一會兒詢問附近有哪裡可以租到服裝的。
忙得幾乎沒有一個眼神分給她。
呦呦站累了,蹲在門檻外幽怨地看著顧啟洲。
總是這樣。
只要拍起戲來,她的爸爸就不是她的爸爸了。
以往顧啟洲在劇組的時候,一忙起來三四個月不見人影,每周只能給他打一次電話,偶爾他有什麼突發情況需要處理,一周一次的電話也會匆忙掛斷。
呦呦抱著手機等啊等,等到睡著,也沒有等到爸爸再打回來的電話。
所以即便每個人都跟她說,她有一個非常厲害的爸爸,她的爸爸拿過好多好多的獎,拍過多少多少的電影,有多麼多麼知名的演員都想來演他的戲。
但是呦呦一點也不喜歡當大導演的爸爸。
那不是她的爸爸。
看著男人忙碌得腳不著地的身影,氣鼓鼓的呦呦趁大家都不注意,悄悄的溜到了房子背後,準備一個人靜靜地待一會兒。
但她沒想到,想在清凈處待一會兒的卻並不只她一個人。
「……你在正直的外表遮掩下殺過人的大奸巨惡!」
「……撕下你包藏禍心的偽裝,顯露你罪惡的原形,向這些可怕的天吏哀號乞命吧!」
呦呦和她的攝像師叔叔都藏在角落,靜靜地聽著。
是丁堯在背台詞。
空曠的空地上,不知為何他沒有讓攝像師跟著,獨自一人一遍一遍地練習著他的台詞。
呦呦不是個會欣賞什麼演技、什麼表演的聰明孩子,她甚至不明白台詞在說些什麼。
但是她的心能夠感受到。
他很專註。
他非常非常快樂。
這種快樂和一顆糖、一瓶草莓牛奶的快樂完全不同。
呦呦想了想,這大概和爸爸的電話、媽媽的誇獎,還有姐姐的擁抱一樣,不是普普通通的快樂,而是比那還要複雜一點,她不太會形容的快樂。
同時也讓呦呦隱隱約約的意識到——
丁堯哥哥原來,平時都是不太高興的。
小朋友的思路就只能思考到這裡,如果在場的是顧妙妙的話,那麼她大概會發現一件昭然欲揭的事情。
僅僅是一個綜藝節目里、遊戲一樣的兒童劇,都能讓他的熱情燃燒得如此濃烈。
這個人平時,到底壓抑成了什麼樣子?
呦呦想不到這些。
她只是看著認真而專註地一遍遍排演的丁堯,好像從他的專註中領悟到了一點點微妙的東西。
於是她轉頭折返回了顧啟洲那邊。
對於爸爸和丁堯哥哥而言,拍戲好像是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或許就和她愛吃甜食一樣的重要。
如果這樣想,爸爸平時拍起戲來什麼都顧不得的樣子,也好像可以理解那麼一丟丟了。
唔……
額……
雖然但是……
不行!
她還是不怎麼理解!
隨隨便便掛斷女兒電話的爸爸就是不對!
顧啟洲正在忙著給每個小朋友分發劇本,剛想說不知道呦呦去了哪裡,就見一個腳步飛快的小糰子氣沖沖地從不遠處跑過來。
剛剛在她腦子裡生氣又原諒,原諒了又氣憤,氣憤了又好轉的複雜情緒交織,千言萬語彙集在一起,被呦呦的腦迴路一整理,最後脫口而出的是:
「爸爸,我好討厭你哦!」
顧啟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