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五個小朋友
「起床啦,你怎麼還在睡啊——」
唰——
房間的窗帘被顧妙妙拉開,明亮的陽光灑滿整個卧室。
她回頭看著又往被窩裡縮了縮的那一小團,毫不留情地上前掀開被角,朝里喊:
「再不起來我掀被子了。」
被子那一小團又動了動,她左滾一下,又滾一下,把自己裹成了蠶寶寶,好像這樣就不怕被人掀被子似的。
顧妙妙連被子帶人的抱了起來。
從被子卷里伸出了一個亂糟糟的小腦袋瓜。
她睡眼惺忪,可憐巴巴道:
「姐姐,我困……」
沒睡醒的呦呦委屈地扁扁嘴,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一樣。
昨晚又做了夢,害她都沒有睡得香噴噴。
顧妙妙趴在床邊,戳了戳她奶乎乎的臉蛋,輕聲道:
「再不起我就把你的草莓牛奶都喝掉!」
!!!
覺可以不睡!
但草莓牛奶不能不喝!
呦呦頓時睜開眼,艱難地爬出了被子卷。
吃過早飯之後,呦呦和郁瀾則一起攤在沙發上看電視劇。
手裡還抱著一桶焦糖味的爆米花,咬得咔嚓咔嚓。
電視里播的是一部多年前的經典愛情劇,講述了兩姐妹和兩個男人之間的愛恨情仇,郁瀾很喜歡看這種不需要動腦子的狗血劇打發時間。
呦呦雖然看不懂,但鑒於卑微的小朋友在家裡並沒有遙控器的掌控權,因此她平時也只能跟著郁瀾一起看。
然而看著看著,她忽然覺得這個劇情有點眼熟。
昨夜夢裡殘存的那丁點記憶慢慢復甦,和電視里播放的狗血愛情劇重合了那麼一點。
……
「……呦呦,明天我就要和你姐姐結婚了,我就最後問你這一句……」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顧妙妙你不要把氣撒在呦呦身上,要打要罵沖我一個人來!」
「……所以這麼多年,你喜歡的根本就不是我,而是我妹妹……」
……
張姨一邊拖地一邊看了兩眼電視,感嘆:
「綠萍真是可憐,腿沒了,未婚夫還和妹妹搞在一起。」
退役女明星郁瀾也贊同道:「我要是綠萍,先把這對狗男女打死!」
雖然這和她夢裡的劇情不一樣,但呦呦還是心虛地低下頭,連甜甜的爆米花都吃不下了。
她三歲的小腦袋瓜里裝滿了大大的疑惑。
夢見的那些事情,究竟是發生過的,還是未來會發生的呢?
準備去花園練琴的顧妙妙路過大廳,見沙發上的呦呦正舉著一粒爆米花發獃。
陷入了哲學思考模式的她,滿臉都寫著「我腦袋好像不太夠使」。
「……」
顧妙妙終於開始真情實感的懷疑,這一世的呦呦性情大變會不會是因為摔壞腦子了。
沒多久,顧妙妙的入園手續辦了下來。
剛過六歲的她被安排去幼兒園大班,每天早上,顧妙妙和呦呦兩人一起坐校車去幼兒園,晚上再被司機或是郁瀾開車接回來。
這麼過了兩三天,小班的孩子或許不一定知道呦呦的姐姐是誰,但大班的孩子幾乎都知道顧妙妙有個在小班的妹妹。
因為顧妙妙的妹妹,真的是見縫插針的刷存在感。
「……你妹妹好可愛啊。」
顧妙妙的小夥伴知知,看著不遠處牆根那兒蹦蹦跳跳瘋狂揮手的小糰子,如是感嘆。
幼兒園早上做早操的地方位置不大,有時錯不開,大班的小朋友們還沒做完操時,小班的小朋友們就會在牆根那邊排著隊等。
一群小蘿蔔丁排成排,膚色白皙的雪糰子在裡面格外顯眼。
更別提她還跟踩了電門一樣不停揮手,生怕顧妙妙沒看見她似的。
傻乎乎的。
看著就缺心眼兒。
顧妙妙故作平靜地收回目光:
「還好吧……有那麼可愛?」
她一旁的知知認真點頭,羨慕地說:
「她看起來好乖啊,又什麼都聽你的,像個小跟屁蟲,想捏捏她的臉,嘿嘿嘿。」
顧妙妙沒說話,知知又繼續道:
「我弟弟就沒有你妹妹可愛,他整天在泥地里打滾,流鼻涕都不會自己擦,臟死了,還是妹妹好。」
這個年齡的小男生,大多都跟好動症一樣,上天入地的皮,身上衣服就沒有乾淨的時候。
顧妙妙心想,那確實妹妹更好一點。
至少顧呦呦會自己擦鼻涕。
但她沒想到,這天剛一回家,她就見到了一個從小就愛乾淨、絕不會在地上滾的小男生。
也是上一世差點和她結婚的未婚夫。
岑隨。
「……小岑隨放我家裡沒問題的,這孩子一看就聽話。」
「……行,你們有事就去忙,晚上太晚了沒時間,明早來接也可以。」
和岑隨的父母通過電話后,郁瀾給剛回家的姐妹倆介紹了一下。
「這是隔壁的岑隨哥哥,他爸爸媽媽有工作要忙,保姆也請假了,所以今天來我們家玩兒,你們要和哥哥好好相處哦。」
站在姐妹倆面前的小男孩比她們都高一點點,看上去像是上了小學的模樣。
他衣著整潔,頭髮烏黑,白凈的臉上一雙眼帶著點審視的意味,看上去是那種被人簇擁長大的小朋友。
「你們好,我叫岑隨。」
顧妙妙沒說話。
同樣和顧妙妙一樣定在原地的,還有旁邊捏著書包帶的呦呦。
她歪著頭,呆愣愣地盯著岑隨看了許久,一錯不錯的目光看得岑隨都有些疑惑。
兩人剛一進門,岑隨就注意到了呦呦。
臉蛋圓圓的小姑娘扎著兩個小揪揪,牽著姐姐的小手背上有三個窩窩,看上去肉乎乎的很好捏,又穿了件淡粉色的毛衣裙,像顆水靈靈的水蜜桃。
岑隨沒有妹妹,班裡也沒有呦呦這樣呆愣愣又軟乎乎的小姑娘。
……好想戳戳她的臉哦。
岑隨默默地想。
郁瀾剛一離開,顧妙妙連敷衍都不願意,沉著臉就往樓上走。
岑隨的出現,又喚醒了那些不愉快的前世記憶。
「呦呦……」
她剛想叫呦呦一起走,別和這個狗男人玩兒。
回頭一看,呦呦正一臉認真地盯著岑隨一動不動。
彷彿當頭一棒砸在顧妙妙頭頂,她忽然清醒過來。
是了。
原本岑隨從小喜歡的也是顧呦呦,就算顧呦呦也喜歡他,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雖然她並不知道上一世顧呦呦對岑隨的心意如何,但她想,岑隨喜歡她那麼久,顧呦呦遲早也會被打動的吧。
只可惜上一世的她執迷不悟,非要強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顧妙妙默不作聲地上了樓。
而還在打量岑隨的呦呦並沒有意識到姐姐情緒的不對,她看得非常專心,像在博物館看玻璃櫃里的展品一樣全神貫注。
她是不是在哪裡見過這個哥哥?
客廳里播放著的電視劇聲音不大不小,劇情進展到姐姐得知丈夫喜歡的原來是自己的妹妹,而他娶自己只是因為自己斷了一條腿的情節。
沙發上,磕著瓜子的郁瀾咂舌:
「狗血。」
呦呦看了看電視上的男人,再看了看眼前的小男孩,終於回想起前幾天夢裡閃現過的臉,恍然大悟。
「原來你就是楚濂!」
岑隨:?
呦呦擰起眉頭,捧著臉,苦惱得連小小的五官都擠在了一起。
小孩子的忘性大,明明是前幾天做的夢,轉頭就忘得七七八八了。
她只記得姐姐好像很喜歡這個哥哥,但是這個哥哥卻和她吵架,兩人吵了些什麼之後,姐姐憤然開車而去。
下一個畫面,就是在雪白的醫院裡。
姐姐哭得很傷心。
她的手被繃帶纏成一團,她說,以後她都沒法拉小提琴了。
回憶起這些,呦呦的小心肝都疼得一抽一抽的。
「……我不叫楚濂。」岑隨覺得這個小妹妹大約是電視劇看太多,把腦子看壞了,「我叫岑隨,以後……你可以和我一起玩。」
一起玩之後,他就有機會戳戳她的臉了。
岑隨心裡想。
「……我不要。」
呦呦抱著耳朵,把小腦袋搖成了撥浪鼓。
岑隨驚愕地看著奶凶奶凶的小姑娘,她氣鼓鼓地,後退一步怒瞪著他。
「呦呦討厭你!」
他惹哭姐姐了!他是壞人!!!
喜怒無常的小孩子很快給岑隨蓋上了一個大壞蛋的戳,她並沒有意識到自己也是元兇之一,直接把一口大鍋甩到了岑隨一個人頭上。
一頭霧水的岑隨十分不理解:
「為什麼討厭我?我允許你和我一起玩,你應該開心才對,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和我玩?」
能和顧家做鄰居,當然非富即貴。
再加上岑隨膽大心細又聰明,從來都是孩子堆里的孩子王。
因此岑隨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這個軟乎乎看上去很好欺負的小姑娘,為什麼不和他玩兒。
而且,看她生氣得鼓起臉,岑隨更想戳一下了。
「因為你是壞人!超級壞!」
呦呦理直氣壯地表示要和岑隨劃清界限。
郁瀾不管小孩子的這些恩怨情仇,於是有許多疑惑的岑隨自己一個人在別墅外的小花園裡玩兒了一會兒,等到了來小花園裡看書的顧妙妙。
「……你是顧妙妙,對吧?」
坐在鞦韆上的顧妙妙緩緩抬頭。
透過這張稚氣的臉,顧妙妙看到了二十年後的他。
那個被自己追求后不主動不拒絕,直到快要結婚時,才坦白自己喜歡的是顧呦呦的未婚夫。
如果不是因為得知他愛的其實是顧呦呦,那一天她也不會在情緒憤怒的情況下開車出去。
也就不會遭遇車禍,斷送了自己的小提琴生涯。
「你妹妹是不是腦袋有點問題啊?」一無所知的岑隨真誠發問,「又把我叫成電視劇主角的名字,又莫名其妙討厭我,她好奇怪哦。」
說到這裡,岑隨很不服氣。
「怎麼會有人不喜歡我,一定是她自己有問題,她是不是都沒有朋友的?」
啪。
顧妙妙合上了手裡的漫畫書。
「不喜歡你就是有問題?岑董事長的兒子就是這樣的教養?」
岑隨被顧妙妙如此流利而咄咄逼人的語速驚呆。
這女孩明明坐在鞦韆上,比他還矮一頭,但不知為何,卻有種居高臨下的蔑視感。
他不自覺後退一步:「你……」
「我妹妹那是大智若愚,你是自我意識過剩,想和我妹妹做朋友的人多了去了,排隊叫號都輪不上你,還敢在我妹妹面前耍大少爺脾氣?」
六歲的岑隨哪裡頂得住這麼狂風暴雨的攻擊,半響才毫無氣勢地結巴道:
「你、你什麼人……敢這麼和我說話?」
「哦,我是算命的。」顧妙妙冷靜道,「請問您算什麼東西?」
岑隨徹底被罵懵了。
而劈頭蓋臉把幼年渣男罵了一頓的顧妙妙,心情倒是十分暢快。
重生后一直無處紓解的怨氣,也終於找到了發泄的渠道。
此時,顧妙妙口中大智若愚的呦呦正趴在二樓窗戶上看著小花園裡的動靜。
見岑隨被氣得面紅耳赤,和她記憶里吵鬧著要和姐姐退婚的男人重合時,呦呦憤怒地跳了起來。
他是不是又要欺負姐姐!?
呦呦油然而生一股正義感。
不行!她不允許!
打倒大壞蛋!
保護姐姐!
沖鴨!!!!
這位滿懷熱血的小不點登登登從樓上跑下來,結果出師未捷,剛走到門口就踢到了花園裡澆水的水管。
她一個踉蹌摔倒在地,還一不小心碰到了一邊的水閥,直接開到了最大。
顧妙妙驚得從鞦韆上跳起來:
「呦呦!」
地上的呦呦緩了緩,剛要拍拍手爬起來說沒事的時候,忽然感覺到有點不對。
剛剛絆倒自己的那一堆水管,竟然動起來啦!
噗嗤——
用來澆花的水管彷彿一條蛇一樣撲騰起來,水花四處噴洒,呦呦一邊驚叫著一邊撲向姐姐求救。
岑隨也被噴過來的水柱嚇到了,剛想要跑,下一秒就被人揪住了衣服后擺。
「呦呦過來!」
顧妙妙當機立斷,拿岑隨當擋箭牌的同時,將呦呦護在了身後。
被水柱劈頭蓋臉噴個正著的岑隨:???
於是當大廳里的郁瀾聞聲而出時,一眼就看到岑隨被淋成落湯雞的一幕。
同樣趕來的張姨連忙關掉花園裡的水閥。
「這怎麼回事!?」
郁瀾驚愕問道。
被水滋了個裡外濕透的岑隨從嘴裡吐出一口水。
茫然的他有點委屈。
但又有點保護了小妹妹們的自豪。
「沒、沒事……」他抹了把臉,挺直了背,心想不能給岑家丟人,「剛剛那個水管突然噴起水來,沒事的,我保護好妹妹們了——」
他剛想指給郁阿姨看,兩個妹妹都安然無恙。
結果一回頭,就聽姐妹倆道:
「摔破皮了嗎?說了多少次不要跑那麼快,給我看看。」
「呦呦不痛,大壞蛋有欺負姐姐嗎?姐姐不怕!呦呦保護你!」
等著接受表揚的岑隨:「……」
完全被冷落的小男孩看著那邊相親相愛的姐妹倆,並沒有感謝他的意思,那個小不點甚至還一口一個大壞蛋。
淋成落湯雞的他委屈又茫然。
……男孩子不能哭。
……他是哥哥,他要大度。
……對,不能哭。
……可是他好委屈他忍不住啦嗚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