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5 七步成詩的考驗
漢靈帝恨袁隗、張溫，卻不怕這兩人。
漢靈帝厭惡何進，卻同樣不怕何進。
但這個人，漢靈帝是真的害怕。
「孔文舉！」
漢靈帝低頭默念出這個名字，然後整個腦袋都開始疼起來了，幸好一邊的何皇后、王美人眼疾手快，為他按摩起頭部。
孔融，字文舉，是當代大儒，能夠和蔡邕、鄭玄比肩的級別。
這個級別的大儒那都是所有士人尊敬的對象，但漢靈帝還真不是不敢動，蔡邕不就讓他打發去了北地嗎？
但關鍵是，孔融的身份不止於此，他還是孔子的第十九代孫。
漢代獨尊儒家，說句難聽的，就是把孔子供起來當觀音菩薩使，那你就可以想象孔氏家族的地位了。
你把人家祖宗當神仙使，卻又收拾了神仙的子孫，這事聽上去就不靠譜，所以無論如何漢靈帝都不敢收拾孔融。
可偏偏孔融這個老頭還特別死板，還多事，只要漢靈帝平時有一點點做得不對的，他就要絮絮叨叨講個不停，如果漢靈帝不聽，他就敢把這事告訴天下人。
所以時間長了，漢靈帝看到孔融就頭疼。
「陛下，此時不妥！」
孔融大聲勸諫，一點含蓄的意思都沒有。
「哦，先生認為有何不可？」
漢靈帝根本不想搭理他，卻又不得不好聲說話。
「太后收義子，這是大漢幾百年來從未有過的事情，不符合先例。微臣認為此事不妥，還請陛下三思！」
孔融一鞠到底，面色嚴肅，神色恭敬，卻又偏偏在言語上沒有絲毫避讓。
就連一旁的張溫和袁隗兩隻老狐狸都是心中一喜，嘿嘿，這老傢伙，可比我們難對付多了，就讓陛下自己去頭疼吧。
「前朝沒有，難倒朕就不可以開拓嗎？」漢靈帝無力地辯解道，實在是一點都不想和孔融說話，聲音里甚至帶著一絲祈求的味道，你能不能不要為難朕了？
「事關重大，豈可隨意而為？」孔融卻是絲毫不讓步。
漢靈帝很不爽，讓母后收郭嘉為義子可是一步好棋，方便自己以後控制郭嘉，他不想就此放棄。
「郭嘉，你怎麼看？」
在漢靈帝看來，能成為太后的義子絕對是一步登天的好機會，只要是個人就不會放棄。
既然如此，不如讓郭嘉和孔融斗一斗吧。
然而，事情出乎了漢靈帝的意料。
「太后像我母親一般，我心裡不知道有多希望能讓她開心？可是既然文舉先生說此舉不合規矩，那就算了吧。」
「哎！……」
輕嘆一聲，郭嘉頭也不回地走向了自己的座塌，沒有一絲留戀，沒有一絲可惜。
但郭嘉這堅定的腳步卻讓全場都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不敢置信，郭嘉竟然不要這一步登天的機會？
如果是自己，就算對手是孔融，無論如何也要爭取一下呀。
到底是怎樣一種淡然的心態，才能讓這個十八歲的熱血青年對權力、地位毫不在乎？
就連孔融的眼睛都有一瞬間的獃滯，活了這麼多年，他從未見過這樣的人。
即使是十八歲的自己，不！就是今天的自己，每時每刻何曾不想著更進一步呢？
孔融不相信別人的話，卻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從郭嘉的眼睛里看到了清澈，看到了平淡，這是袁隗、張溫這樣的老狐狸也無法做到的。
不知怎麼的，他心裡有一點點後悔了，但想到自己也只是維護大漢的規矩，沒有私心，很快恢復了平靜。
然而全場最驚訝的還是漢靈帝，身為皇帝，大漢權利的巔峰，每日里都沉浸在權力鬥爭之中，權力就是他的一切。
今日之前，他從不相信有不追逐權利的人，但是今日，他疑惑了，難道……
不！漢靈帝不信！
可為什麼郭嘉走得那麼決絕，那麼堅定，那麼毅然？
「奉孝，不可！」就在這時，兩道聲音一同響起。
異口同聲，這是知己才有的感覺，自然是郭嘉最好的朋友荀彧和戲志才了。
兩人相視一笑，對於彼此站出來是雖然在意料之外，卻在情理之中。
好不容易有了一步登天的機會，他們怎麼可以容忍郭嘉如此就放棄。
「你們是誰？」孔融明知故問。
他不認識戲志才倒也說得過去，可洛陽城裡有幾人不認識荀彧？這可是如今洛陽城裡最受陛下榮幸，親自賜婚的世家子弟。
孔融的意思就是警告，你們可不要多管閑事！
可荀彧和戲志才是什麼人，豈會因為孔融一個警告就退縮了。
「學生潁川荀彧荀文若！」
「學生潁川戲忠戲志才！」
他兩不同於郭嘉，說話做事很是規矩、恭敬，這讓孔融稍稍舒服了一點。
「是嗎，都說潁川出大才，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只是不知二位有什麼要說的？」
「不知先生是否聽說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荀彧先問道。
「自然知道，這是先祖說過的。」
這句話出自《論語》，正是孔子說的，在場的誰又沒聽說過呢？
「那如果是先生的母親孤單寂寞，先生會拒絕別人讓她開心嗎？」
「自然不會！我……」
孔融明白了荀彧的意思，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憑什麼強加在漢靈帝和郭嘉身上？你不願意讓自己的母親孤單，就忍心讓太后孤單？
荀彧也點到為止，作為世家大族的弟子，他明白說話做事要有分寸。
然而戲志才就不會這麼給孔融面子了。
「先生可曾聽說過，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自然也聽說過。」
這句話出自《孟子》，是孟子說過的，孔孟不分家，孔融自然也知道。
（要像對待自己的長輩一樣對待別人的長輩，這樣你就會尊老；要像對待自己的小輩一樣對待別人的小輩，這樣你就會知道愛幼。）
「先生如此對待太后，剝奪太后的開心，難道先生就是這麼對待自己的母親的嗎？先生這般對待奉孝，斷絕奉孝的出路，難道先生也是這般對待自己的後輩的嗎？」
戲志才有什麼說什麼，根本不留餘地。
「若是我的母親或是兒子做的事情不合規矩，我自然也會如此。」孔融有些不高興了，你一個後生也太不給自己面子了。
「是嗎？先生說得輕鬆，可我不信你能做到！虎毒不食子，大義滅親的事情也只有石碏做過，先生當真保證自己不會手下留情？」
「你！……」
孔融確實有些無奈，畢竟大義滅親這種事情就是上古的堯舜禹也不一定能做到，自己拿什麼保證自己一定能做到呢？
任何言詞在這裡都是蒼白的！
好一個郭嘉，身邊居然還有這樣的能人，我還真是小看他了。
「好了，事到如今，多說無益，朕來出個主意吧！」
漢靈帝的眼睛亮了，原以為郭嘉只是自己厲害，沒想到他身邊還有戲志才這樣的能人，對了，他身邊似乎還有幾個武藝幾位高強的，朕絕不能放過這樣的大才。
「不如這樣，文舉先生出道題，若郭嘉能答上來，就不要阻止這件事；如果郭嘉答不上來，這件事就算了！」
漢靈帝相信，孔融嘴上連輸了兩陣之後必然會退縮，給自己一個面子。更重要的是，他相信郭嘉的能力，這世界上能難倒郭嘉那張嘴的問題真的有嗎？
可是他還是小看了孔融的決心，什麼都阻止這樣的老頑固。
「好啊！那我就給郭嘉一個機會。」
孔融眼裡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讓漢靈帝心裡一抖，不妙，孔融這個老東西居然敢不給朕面子。
「今日是太后的壽辰，我也不為難郭嘉，只讓郭嘉做一首賀壽的詩即可。」
還好，還好，漢靈帝心裡一松，作首詩應該不是很難吧，郭嘉好歹是潁川學院出來的，這點能力還是有的。
然而孔融可沒有這麼答應：「當然，我只給郭嘉七步的機會！」
嘩——
全場嘩然，七步成詩，這還不是為難嗎？
（卧槽），漢靈帝此刻，恨不得揪了孔融的腦袋。
七步成詩，你自己作一個給我看看，你要是有這個能力，朕把皇位都讓給你。
就在眾人或對郭嘉幸災樂禍，或為郭嘉鳴不平的時候，這個當事人卻在無聊地撥弄著酒樽，似乎一點也不在乎。
不經意間瞥了一眼旁邊的曹操，郭嘉心裡翻滾，七步成詩不是這位老兄兩個兒子辦的好事嗎？怎麼跑到自己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