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5 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各位可別發愁啊，我的話還沒說完呢？」
見到一屋子的男人愁眉苦臉，郭嘉靈機一動，繼續開口道。
「奉孝，如今已經足夠難了，莫非還要制定什麼規則？」
說話的是曹操，他雖然文采出眾，但是對能讓來鶯兒動心這件事還是沒有信心的。
「這倒不是！只是看到大家都是愁眉苦臉的，豈不是讓我們這文斗失去了生趣，平白的沒有意思。所以我還有一個提議。」
「哦，莫非郭兄的提議能讓大家都打起精神來？」公孫瓚問道。
「正是！」
「那郭兄還不快說。」
郭嘉並不急著開口，反而轉身看向來鶯兒，一隻手貼在胸口，一隻手貼在背後，腰身微微一彎，向來鶯兒行了一個紳士禮。
這個新奇的動作讓來鶯兒眼睛又是一亮。
而其餘眾人也是目瞪口呆，雖然看不懂郭嘉的動作，但大家大致都能知道這是一種禮儀。
文士向著青樓女子行禮？
眾人不免暗中思緒，這郭嘉還真是個離譜的人，怎麼能做出這樣驚世駭俗的事呢？這可是於禮數不符，於世俗不符。
「郭公子，你這是何意？小女子怎麼能受得此禮？」薄紗后的來鶯兒急忙開口，她也是第一次被別人行禮，心中有些慌亂。
「小姐受得，我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接下來可能要唐突佳人了。」郭嘉行完禮后，又恢復了原來的樣子，話中略帶歉意。
「哦？還請公子明說。」
「既然是文斗，當然應該有些獎勵，我希望小姐能夠答應我一件事，就是.……」
「郭嘉，來大家乃是歌舞大家，豈容的你如此輕薄，你過分！」郭嘉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打斷了，大聲斥責他的正是劉備。
「的確，郭兄此舉確實不妥。」面色嚴肅的崔琰也對郭嘉此舉不滿。
就連曹操看向郭嘉的眼神也有些不友好，認為郭嘉過分了。
其實想要與來鶯兒更進一步或者輕薄一番的事情在座的誰沒有想過呢？
只是想歸想，總是沒有人敢說出來的。第一個這樣說的人必然是引發眾怒，受到其他人的針對。
然而郭嘉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將這話堂而皇之地說出來，眾人自然要在來鶯兒面前表現下自己的正直。
「郭公子，還請繼續。」一片斥責聲中，一道清亮的聲音響起，瞬間壓倒了一切，場面再次安靜下來。
來鶯兒的聲音依然平靜，沒有一絲怒意，這讓大家都有些驚訝，她不生氣嗎？
「我希望小姐可以與自己選中的人來一次對席而談。當然，如果小姐不願意，只需要否定所有人就可以了。不知小姐可願意？」郭嘉依然是那幅微笑的平淡模樣。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滯，郭嘉讓來鶯兒答應的事情就是這個？
對席而談在古代可是件極為風雅的事情，很多知己、朋友之間都習以為常，就算是一男一女也經常被傳為佳話，沒有一絲的齷蹉之意。
那我們剛才斥責他的行為豈不是說明我們自己心裡心思不純？很多人立刻紅了臉，頭都不敢抬。唯獨第一個叫出聲來的劉備眼帶恨意的瞟了一眼郭嘉。
「我願意。」來鶯兒果然沒有拒絕。
唰——
所有紈絝的眼睛瞬間亮了，不能與來大家有更親密的舉動，但是能夠對席而談也絕對是一件值得艷羨的佳事。
「好！那文斗現在開始。」
話音剛落，顧雍便第一個站了起來，出身江東豪族顧家，又師從當世大儒蔡邕，他對自己的文採信心滿滿。
旁邊的家僕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架古琴，置於桌上，整個過程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眾人一看，竟然是焦尾琴！蔡邕居然把自己最愛的琴傳給了顧雍，足可見他對這名弟子的看重。
怪不得他敢第一個出頭，原來是早有準備。
修長的手指輕輕撥動琴弦，動人的旋律緩緩流淌：
階漏攬螢星?
寒窗照殘燈
冷霜繪幽夢?
心期落弦瓊
沈腰瘦梵齡?
側帽畫夜慵
黯影化冰凝成玉壺凌空盅?
茗茶煮楝亭
好一首美人曲！
琴聲優美，歌聲動人，琴歌相和，使人情動。
顧雍把來鶯兒在棲鳳閣的平素生活緩緩道來，將她美麗的身姿、慵懶的氣息表現的淋漓盡致。
在座諸人皆是嘖嘖稱讚，只可惜來鶯兒靜靜地坐在那裡，沒有任何錶示。
顧雍失望地搖了搖頭，退了下去。
顧雍的失利讓大家心頭都是一陣黯然，如此驚艷的表現都不能打動佳人，那他們又該如何呢？
眾人都有些沉滯，倒是臉色冷淡的崔琰走了出來。
一首北方有佳人中規中矩，卻沒有任何驚艷，一如崔琰平素的作風。
這樣的表現自然不可能打動佳人的心。
接下來公孫瓚、衛覬、楊奇、趙商一一上台，只可惜表現的都頗為平淡，來鶯兒依然沒有絲毫動靜。
再然後就是淳于瓊了，自知沒有任何希望，他也不扭捏，只是上台念了一篇詩經：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然後便大大方方地下去了，倒也不失武人風采。
接下來是劉備。
雖說學藝不精，但是最起碼也是跟著盧植學習過兩天的，若是隨便挑一篇古人的詞、曲倒也輕鬆，可劉備偏偏想要另闢蹊徑，贏取美人心。
站在台上，憋了半天，卻什麼也想不出來，最後只說了六個字：
好，極好，非常好！
「哈哈哈……果然是非常好，怪不得盧植想把你趕出師門，師門之恥啊！」淳于瓊毫不在意地譏諷劉備。
劉備臉色漲紅卻也是不敢反駁，今天真是丟大臉了。就連一旁的同門師兄弟公孫瓚都有些抬不起頭。
雖然郭嘉規定的是可以用白話，可你若是真的這麼說也太跌份了！
沒人注意的角落，劉備暗中瞟了一眼郭嘉，眼懷不善。
最後壓軸出場的是曹操，雖然曹操此時的官位不高，但是在才學上已經是小有名氣。
眾人都是一臉期待，要看看這最後的希望能不能打動來鶯兒，即便不是自己，但能看到來鶯兒動心也是值得了！
美人如花隔雲端，
上有青冥之高天，
下有淥水之波瀾，
天長地遠魂飛苦，
夢魂不到關山難!
竟然是一首即興所做的小詩。
果然不凡，短短時間就能作詩一首，雖然不甚完美，但也表達了曹操對於來鶯兒的仰慕之情，情意真切。
只可惜，來鶯兒仍舊端坐薄紗之後。
全軍覆沒，場面頓時安靜下來，果然這文斗還是太難了點。
「大家是不是忘記了點事，奉孝還沒有出手呢。」曹操一臉笑意，他也想看看郭嘉的文采呢。
「不錯，我可是深知郭兄的文才不凡，可不要藏私哦！」劉備也應和道，只是他的心思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郭嘉不禁腹誹：深知？恐怕今天之前你都沒聽說過我吧。讓我出手，必定只是希望我再出個丑，讓你好下台罷了。
哼！
郭嘉也不謙讓，直接站到台上。
「眾位，來鶯兒小姐的歌舞雙絕已經不是尋常語言可以描述。但是奉孝之前曾聽過家鄉長者的一段愛蓮說，我覺得恰好能配的上她，獻醜了。」
「余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凈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話音一落，全場寂靜，所有人都沉浸在了回味中，
這段話不甚驚艷，但是講出了來鶯兒出身青樓，卻潔身自愛，不甘墮落的性情，是從心裡理解了她。
薄紗之後，美人眸中，竟是悄悄懸下了晶瑩的淚珠。
這一刻，所有人都知道是郭嘉贏了。
再美麗的辭藻，再華麗的修辭，終究比不過從心裡發出的聲音。
「這次，是郭公子贏了，小女子願意……」
所有人都是一陣艷羨，能和來鶯兒獨處，儘管只是對席而坐，但也是一段美事了。
然而，這所有人都羨慕的「艷福」被郭嘉拒絕了。
「來鶯兒小姐，雖然我贏了，但是獎勵就不需要了。」
「為何，難道郭公子看不上小女子只是個風塵中人嗎？」來鶯兒的話裡帶了顫音，好似隨時都會哭出聲來，這可是她第一次主動答應別人，卻遭拒絕，如何能不受打擊？
其餘的紈絝也都目光灼灼地看著郭嘉，這傢伙該不會是傻子吧？別人羨慕的艷福他卻不要。
「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難道小姐忘記了我剛才說過的話嗎？」
不待其他人有所反應，郭嘉已經轉過身體，向著棲鳳閣外走去，只餘下一陣不帶任何留戀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