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障眼
太液池的崇智殿外面是一片竹林,即使在夏日,湖裡的涼風被竹林一過,也變成了通透的涼爽。
宰相杜羅珵坐在興武王的下首,滿含心事的飲著茶,他的雙眼盯著那片簌簌的竹林,竟是有些走神了。
興武王見了,擺了擺手,讓眾侍女宮人退了,只留了趙成德趙公公在遠方護衛。他乾咳一聲,對著杜羅珵問道:「愛卿可是有心事?」
宰相啊了一聲,似是被打斷了神遊,才反應過來此在何地,面對何人,慌忙恕罪。見興武王沒有怪罪之意,忙道:「臣的確有心事,此事卻非臣之私事,而是陛下的家事,是興國的國事!」
興武王一聽,自是又知道宰相要老生常談,再次講那繼承人之事了,今日將宰相叫來,也是有君臣坦蕩之意。他對宰相道:「愛卿請說,朕聽著呢。」
杜羅珵整理了下衣裝,行了大禮,鄭重其事的對興武王勸諫道:「如今陛下身體康健,國泰民安,雖有楊賊叛亂,但如今卻也掌控了局面,恆江大橋被修復,大軍已經集結,兵鋒所指定能一舉平叛,收復失地亦在轉瞬之間。」
宰相打著腹稿,繼續說道:「陛下正該趁此良好局面,早日確立太子,定興國大計,固萬世基業。」
興武王卻道:「朕在萬壽節的壽宴上,不是確定了選定太子的方式嗎?丞相且安心,朕自有打算。」
杜羅珵忙又勸道:「陛下,興國未來,豈能如此兒戲?更何況,如今幾位皇子雖是已經成年,但道德未固,恐怕受了奸佞唆使挑撥,傷了兄弟和睦。再者說來,太子未立,群臣都有觀望之意,心思卻不在朝政之上。」
興武王冷笑:「什麼觀望,不就是想早日站隊,日後好混個匡扶之功?」
杜羅珵一聽,跪下道:「大部分官臣亦是為了國家長治久安之計!豈敢有如此私心?臣來勸諫,亦非要指定人選,只是望陛下早做打算,陛下的決定,臣等皆會擁護!」
興武王見杜羅珵誤會了,起身扶了他起來,又為他親手倒了茶,安穩道:「朕豈是說愛卿?愛卿直言勸諫,朕欣喜還來不及。朕之身體,朕自是知道,豈能不急?只是如今餓虎環繞,若是草率打算,轉眼就是亡國滅種的大禍!朕不得不慎重。不過愛卿放心,朕已有了初步打算,到了立秋之日,便會公佈於朝堂。」
沒有立刻得了結果,杜羅珵微微有些失望,只得說道:「陛下萬壽之軀,豈能說如此之話?臣等絕無此意!」
興武王點點頭,沒有接話,倒了一杯熱茶,一口喝了下去,細細的汗珠就從額頭上滲出。這是從他寒病好了之後養成的習慣,他喜歡一切熱的東西。
他坐的位置,不也是炙手可熱?他不想過早立了太子,使得重臣人心偏移,形成了另一個利益集團。做皇帝的,哪會容許卧榻之旁有他人酣睡?就是親生的兒子也是不行!
有此念頭,朝廷人心浮動,皇子操戈相殘又如何?卻是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了。如今規矩立出,果然是如他所料。不管是親生兒女,連那些皇兄皇弟、親王外戚,也都對他恭恭敬敬,唯恐失了帝心,沒了競爭的資格。
這滾熱的皇位,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火爐,吸引著一批批的飛蛾,義無反顧的投入進去。
「父皇竟是如此說的?」公主聽完楊真的彙報,皺著眉頭:「消息可靠嗎?」
楊真將臉埋入官袍,似是不習慣屋內的強光,自從織造局開張,他就越來越不喜歡白天了,他眯著眼睛道:「來彙報的小太監,當時就在皇帝身邊,他自小天賦異稟,耳力極好,相隔數十米,仍舊把談話聽的清清楚楚。這個小太監還有個癱瘓的老娘,如今也被咱家接來了。叫了幾個老媽子好生伺候著,別提多享福了。那小太監感恩戴德,就差替咱家去死了。更何況,這又非是機要消息,他若撒謊,豈不是得不償失。」
公主點點頭,眉毛卻是沒有舒展,繼續說道:「秋天就要公布,豈不是時間極為緊迫?很多事情,根本無法展開!」
楊真想了一會兒,說道:「也許你父皇早已有了打算,如今你做什麼,都不會影響他的判斷。萬壽節那日,說不得只是障眼法罷了」
公主轉身,佇立在窗邊,看向乾清宮的方向,陷入了無盡的沉思中,
楊真悄無聲息的退去了,就像來時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