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誰能與我同醉
將要離別的時候,兩個好朋友彷彿有許多話要說,他們一杯杯大口大口喝著那葡萄酒。
桌子上的那些美味佳肴在兩人的眼裡幾乎成了擺設。
丁犍只吃了兩口牛排,陳琅只啃了半隻炸雞腿。
很快一大羊皮口袋的酒,就喝了個底朝天。
陳琅拿起袋子使勁的向外控著,也沒控到杯子里半滴酒,便將那隻皮口袋「啪」的扔到了地上,拉開包廂的門帘沖著大廳里喊道:「香兒呀!本大掌柜的酒喝光了。」
香兒聽到喊聲,急忙從櫃檯後面拎了一隻大羊皮口袋走了進來,往桌子上一放道:「給大掌柜,酒可勁的喝,不過你們千萬別喝多了。」
陳琅道:「不怕了,今晚就是喝多了也得喝,不然以後恐怕就再沒有與丁掌柜在一起喝酒的機會了。」
香兒看了丁犍幾眼,又轉過頭看著陳孬不解的道:「這是為什麼,難道從今晚后,你們兩位掌柜再也不見面了嗎!」
陳琅道:「也差不多少吧!」
香兒笑了笑道:「這我就不明白了,兩山碰不到一起,兩個人可是會碰到一起的,大家都在汴梁城裡住著怎麼就不能再見面的呢。是不是你們兩個人鬧不愉快的了?」
丁犍搖了搖頭道:「沒有,陳琅就是一個凶神惡煞,我怎麼敢惹他呢!」
陳琅苦笑道:「香兒呀,你是不知道,這說不定那天丁掌柜就隨著征遼大軍去了邊關了。」
香兒驚訝的道:「這怎麼可能呢!丁掌柜又不是當兵的人,更不是朝庭的命官,怎麼能說去邊關就去邊關呢!」
陳琅搖了搖頭道:「香兒,你不知道,這是人家丁掌柜自己向朝庭提出來的,雖然他不是軍人,可是人家那是雞屁股綁掃帚——愣裝大尾巴鷹。」
月兒問丁犍道:「丁掌柜,這是真的吧!」
丁犍點了點頭道:「是的!」
香兒吃驚的道:「哎呀,娘呀!這可是要命的事。」說著拿過羊皮口袋解開口袋繩子將丁犍面前的杯子里斟滿了酒道:「這我可得敬你丁掌柜一杯。算是為你送行。」
丁犍笑了笑道:「香兒,我看你的表情,再一聽你這語氣,好像我這是一去不歸了的呢!」
香兒急忙搖搖頭道:「沒有,沒有!我可沒說你丁掌柜一去不歸的。我看你滿臉很吉祥的表情,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丁犍道:「好好,借你吉言,我一定會平安歸來的。這杯酒我喝了!」說著端起酒杯「咕嘟」一口喝乾!
陳琅向香兒擺擺手道:「好了,香兒,酒也敬完了,這裡沒你的事情,我與丁掌柜說說心裡話兒!」
香兒道:「那好,你們慢慢喝,酒不夠的話再喊我!」說著退出了包廂。
香兒出去后,丁犍抱怨道:「陳琅,你與香兒說我去邊關的事幹什麼?」
陳琅道:「我也是順口說漏了嘴,不過這有什麼呀,一人當兵,全家光榮。這香兒說來也應該算是你的朋友了,就讓她也沾沾你這麼大英雄的榮光不好嗎!」
丁犍道:「少扯那些沒有的,來喝酒!」
陳琅道:「好,喝酒就喝酒,誰怕誰。干!」
兩個人相互舉了下杯,又是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陳琅又道:「我就不明白了,那邊關對你怎麼就有那麼大的誘惑力呢!」
丁犍道:「當然的,對我來說對沙場的嚮往,如同女人對珠寶的盼望。那裡才是一名真正的男兒應該去的地方。」
陳琅笑了笑道:「那麼按照你這一說法來看,我陳琅就不是真正的男兒了。」
丁犍故意道:「那麼你說你自己是不是真正的男兒呢!」
陳琅拍了拍胸脯道:「我當然是真正的男兒的,不過我的沙場過去是女人的肚皮,現在就是這天上人間西餐廳了。」
丁犍沉吟道:「也對,這人各有志嗎!再說了沙場也不需要那麼多人的。如果人人都能去沙場上廝殺,那怎麼還能說沙場才能體現男兒本色呢!」
陳琅道:「好好,繞來繞去就你丁犍是真英雄,我陳琅是個大狗熊行了吧!」說著又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卧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這首王翰的詩你可記牢了,等你走了時候,我再給你拿上幾大口袋的葡萄酒,當你打仗累了的時候就喝上幾杯,然後再扯著嗓子喊一喊這涼州詞!」
丁犍拿起皮口袋自斟自飲了一杯酒道:「陳琅,別看你平時里弔兒郎當的,這幾句話說得到也很豪邁!」
陳琅得意洋洋的道:「那當然,你以為我是誰呀,告訴你官宦家的子弟也不都個個是白痴。喝酒!」說著了學著丁犍的樣子自斟自飲了一杯。
丁犍道:「哎,我說陳琅,你怎麼不給我倒酒呢!」
陳琅道:「我憑什麼給你倒酒,剛才你怎麼不給我酒呢。」
丁犍爭辯道:「不是說好了今晚你請客呢,既然是你請客,那就應該東道主給我這位貴客倒酒的。」
陳琅撇了撇嘴道:「喲喲,真是一張紙畫了個鼻子好大的臉,自稱是貴客了。我懶得給你倒酒的。」說著抓過皮口袋對著嘴「咕嘟咕嘟」喝了兩大口,然後再口袋向丁犍一遞道:「給,這樣喝起來多痛快的!」
丁犍也不答話接過口袋也「咕嘟咕嘟」灌了兩大口,拿袖子一抹口道:「好,痛快!」
陳琅道:「既然感覺到痛快那就多喝些,喝完了這一袋子咱們再來一袋子如何!」
丁犍「啪」一拍桌子道:「可以!人生難得幾回醉!醉了就算睡過去了。」
陳琅哈哈大笑道:「哈哈,你小子現在要是就睡死過去才好呢!一免去了前往邊關的一路奔波勞苦,二來我可以去那壽材鋪為你選上一口上好的梨木棺材,再去大相國寺請些高僧來,風風光光的把你葬了,這也算是咱們沒白處朋友一場的。」
丁犍伸著點著陳琅的鼻子道:「你小子就這麼盼望我快些死去。」
陳琅道:「那當然的,早死早埋的。免得你戰死在邊關,連口像樣的棺材都混不上的,萬一再弄個馬踏如泥,屍骨都沒處找的。」說著抓起羊皮口袋「咕嘟」猛然灌了一大口酒,卻嗆的「吭哧吭哧」的咳嗽的起來,片刻才止住的咳嗽,放下羊皮口袋,兩手拍著桌面,打出節奏,一板一眼的高聲吟詠道:「風蕭蕭兮汴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這是當年戰國時期,高漸離在燕國易水河畔送別荊柯前往秦國刺殺秦始皇時所唱的,只不過是陳琅將易水兩字改為汴水,此時聽起來倒也是慷慨激昂。
丁犍聽了感覺到一陣熱血沸騰,便道:「好,不過我堅信自己此去,不會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因為,我不是像荊柯那樣是了無牽扯之人。這東京汴梁城裡還有生我養育我的父母親,我絕不能讓他們去承受那白髮人送黑髮人之悲痛。因為,這東京汴梁城裡還有我愛與愛我的女人,我也絕對不能讓她們望眼欲穿,化為一塊望夫石的。因為,這東京汴梁城裡還有我親逾骨肉兄弟的好朋友,我也絕對不能讓他罵我不義不仁,將他孤孤單單的拋下,讓他形單影隻,對杯長嘆。因為……」
陳琅眼裡噙著淚珠擺擺手道:「別說了,喝酒!」說著又抓起羊皮口袋灌了一大口中,然後將口袋扔給了丁犍嘴裡崩出一字道:「喝!」
丁犍二話沒說,接過口袋來灌的一大口,又將口袋扔了回去,兩人誰也沒有再說話,只是輪流的灌著酒。
因為,此時,這酒已經代表著千言萬語。
因為,此時,任何話語都是蒼白無力。
灌酒,灌酒、灌酒!一在袋子酒很快又見了底,陳琅扯著嗓子道:「月兒,上酒!」
很快月兒滿臉凝重的拎著一大羊皮口袋酒走了進來,將口袋放在桌子上,幽幽一聲長嘆,什麼話也沒說,低著頭默默的退了包廂,來到包廂外才兩手捂著嘴,眼淚奪眶而出……
包廂里的陳琅、丁犍兩人打開了羊皮口袋的綁繩,又你一口我一口灌了起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兩人都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剩下的半袋子葡萄酒扔在了桌子上,順著那袋子口一滴一滴的向外流著,晶瑩的如同少年的淚珠,傾訴著對美好生活的期望。殷殷的恰似如血的殘陽,講述著滿懷的莊嚴與嚮往。
他們睡了,枕著東京城繁華似錦的夜色,枕著汴水河潺潺濤聲。
丁犍,此時在你的思緒中,可有那金戈鐵馬入夢來!
陳琅,今後歲月的記憶里,你是否還能於拾掇起心靈的底片,誰能與我同醉!
夜風輕吹,似在傾唱吾土吾心吾嚮往。
繁星側目,像是在說吾夢吾思吾歡暢。
這是暢快淋漓的醉!
這是心馳神往的夢!
總在離別的時候,才知那時光短暫。
隨著幾聲雄雞「喔喔喔」的啼鳴,天亮了,不知何時躍到城牆上的太陽將她的溫暖毫不吝嗇的撒向了大地,河過樹林里的鳥兒在陽光下一邊舒展著自己漂亮的羽毛,一邊發出陣陣「啾啾啾」歡快的鳴叫,似在向人們說新的一天來臨了……
趴在櫃檯上打盹的香兒,被雄雞的叫聲驚醒,揉了揉有些紅腫的眼睛,來到門外,深深的吸了一口新鮮空氣,這才感覺到精神爽快了許多,然後返身回到餐廳內,輕手輕腳的走到包廂那兒,悄悄的將門帘拉開一道路縫隙,向里一看,陳琅、丁犍兩人仍然在酣睡。
香兒張了張嘴,卻又閉了上!她實在不忍心吵醒這兩個男人。因為她知道,醒來他們就會就此分手,甚至於是永別!
就讓他們多在一起待上一會吧!那怕他們在沉睡之中渾然不覺,多多少少也是一種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