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明年讓園藝師在院子里多種幾棵桂花樹吧。】
宋柏勞醒來后恢復很快,也不知是他本來恢復能力出色,還是所有alpha都這樣。
他對失去自己的腺體並沒有表現出什麼低落的情緒,甚至還有幾分開心,讓我懷疑他是不是一早就想這麼做了。不然他之前為什麼會對我說那些似是而非的話?又為什麼一定要到養和醫院找駱夢白做手術?
不過就算我去問他,估計他也不會承認。
從此以後就聞不到他的信息素氣味了,想想還有點小失落。
不過我能聞到信息素氣息,也是託了懷孕的福。一旦生完孩子,身體里的各項激素恢復正常,應該就會像以前一樣聞不到了。
這樣一想,也沒什麼好遺憾了。
這一年我幾乎跟醫院結下了不解之緣,不是住院就是在住院的路上,身邊人從宋墨到宋柏勞一個個也都受傷住院,簡直就像中了什麼詛咒一樣。
我身邊唯一和這些怪力亂神沾上點邊的,也就維景道人一個,便去道觀求了道平安符,希望明年可以風調雨順,闔家平安。
「宋小友如今這個樣子,都是我們夏家的不是,錢就不收你了。」維景道人將我送到門口,「你們放心,我雖已不是紅塵中人,不管紅塵中事,但這件事我一定會管到底。你與我有緣,我不會讓夏家隨便欺負你的。」
我一開始以為他說的「管到底」無非就是與夏家人打聲招呼,讓他們不要再為難宋柏勞和我。但後來我才知道,他過年那會兒竟然召集了上百名夏家人,開了宗族大會,力排眾議將我名字以過房親的名義加進了夏家族譜。
至此,我便是理論上的「夏家人」,夏老爺子就算再窩火,也沒有理由動我。
不過我那時忙著卧床恢復元氣,並不知道這事。
求了符,塞到宋柏勞衣帽間的抽屜里,下午廚子煮了甜湯,九嫂說想給宋柏勞送去,我從她手上搶過了,表示自己願意代勞。
「我在家反正也沒事,就讓我給他送去吧。」
九嫂笑眯眯看著我:「您是想先生了,才不是因為沒事。」
面對她彷彿看穿一切的眼神,我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主要還是沒事,其次才是想去看一看他。」畢竟他傷得是腺體,又流了那麼多血,心裡惦念他也是正常的。
拎著保溫桶,來到宋柏勞所屬樓層,走到病房門口時,我有些意外地在門口見著了李旬。
她那晚除了受到點驚嚇,並沒有受別的傷,實在是不幸中的萬幸。
「寧先生?」她見到我也很驚訝,飛快瞥了眼病房方向,「您怎麼這時候來了?」
我舉了舉手裡的桶:「送甜湯。」
李旬道:「哦哦,您等等,裡面吳律師還在和宋總談話,應該很快就好了。」
吳律師?
綁架案只抓了幾個不痛不癢的小嘍啰,連夏家人一點油皮都沒蹭破,該是不需要吳律師出場吧?
我看李旬表情非常不自然,試探著問:「吳律師今天來是……」
「呃……」她遲疑兩秒,「就是談論一些工作上的事。」
這說法過於籠統,更像是應付我的借口。
「我不能進去嗎?」
她顯得有些為難:「這……」她看向屋裡,忽然面上一喜,「好了好了,吳律師出來了。」
過了會兒,西裝革履的中年律師推門而出。見到我時一愣,隨即頷首沖我問好。
「寧先生,好久不見。」
自從和向平、常星澤的案子結束,我們也有大半年沒見了。
我也沖他點了點頭:「好久不見。」
寒暄過後,他很快與我告辭,李旬與他一道離去。
進到病房裡,宋柏勞該是早就聽到了我的聲音,因而見到我時並不驚訝。
他坐在桌邊,抬頭看了我一眼,接著繼續擺弄電腦,除了沒拆線,傷口還貼著紗布,已經生龍活虎地一如常人了。
我將保溫桶放到桌上,旋開蓋子:「吳律師怎麼來了?」
宋柏勞頭也不抬:「向平判了。」
我往碗里盛湯的動作一頓:「多少年?」
「十五年。」
向平不僅是師父的兒子,也是曾經與我一同學藝的師兄弟。有過壯志豪言,也有過璀璨夢想,而今一朝踏錯,身陷囹圄,怎能不叫人唏噓。
他雖然是個王八蛋,但一想到師父師娘,我又替他倆痛心。
都說歹竹出好筍,到他們這兒恰恰相反,好竹偏偏出了歹筍。只希望向平在裡面好好改造,出來做個對社會有用的人,別再讓師父師娘在天上都不安心了。
「就這事嗎?」心裡感慨著,我將碗推到宋柏勞面前。
他把筆記本電腦挪到一邊,握著勺子低頭喝了口甜湯。
「不然還有什麼事?」
李旬明明說是工作上的事,他卻說只是向平的事。他們兩個人口徑都不統一,讓我越發懷疑其中有詐。
「可李旬不是這麼說的。」
宋柏勞喝湯的動作絲毫沒有停滯,看著特別理直氣壯,一點不心虛。
「她說什麼了?」
「說了真話。」
宋柏勞放下勺子,抬眼看我,與我炯炯對視片刻,忽地笑了。
「她才不會跟你說真話。」
表現出了對下屬的充分信任以及對自身權威的極度自信。
但這話也間接證實了今日吳律師的到來的確不簡單。
我蹙了蹙眉,突然捂住肚子:「嘶,肚子有點疼……」
宋柏勞臉色一變,起身從後面攬住我的腰。
「疼得厲害嗎?」
我皺著臉,一本正經道:「你跟我說真話我就不疼了。」
宋柏勞盯著我差點回不過神,半晌后,他氣笑了,扯著我胳膊坐到椅子上,讓我坐他大腿。
「寧郁,你現在本事見長啊。」他用指頭戳了戳我的臉頰,「竟然會做戲騙人了?」
我不僅會騙人,我還敢打你呢。
「你看,」我伸出五指,手背對著他,無名指上的戒指格外顯眼,「我已經找回了戒指。」
他握住我的手,指尖來回撫摸著細窄的戒指。
「你還挺聰明……」
我錯開一些,與他的手並排放在眼前。和我相同的位置,他的手上也戴著一枚戒指。
「所以有什麼事是我不能知道的呢?」
宋柏勞將手指插進我的指縫裡,在我耳邊輕輕嘆了口氣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我立了一份遺囑。」
我一下子蒙了,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是這個事。
之前我覺得自己快不行了的時候,也想過找律師立遺囑,難道宋柏勞是覺得自己也快不行了所以要立遺囑?
不是說……失去腺體也可能什麼後遺症也沒有,就是變成a型血的beta嗎?
他這樣,搞得像是隨時隨地都可能發生意外一樣。
「我只是以防萬一而已,立遺囑是很正常的事,駱青禾肯定也有自己的遺囑,沒什麼好晦氣的。」
既然是正常的事,又為什麼要瞞我?
我回過身,看了他片刻,靠進他懷裡,下巴擱在他肩上。
鼻尖聳動,卻在耳後嗅不到任何氣息,以前這個地方明明是信息素最濃郁的。
「聞不到桂花味了……」
我沒有再追著問「遺囑」的事,就當什麼也沒聽到。
他輕撫著我的脊背,不滿道:「幹嘛?沒有桂花味你就不喜歡我了嗎?」
我閉了閉眼:「喜歡。」
我一直都喜歡你。
從過去,現在,到未來。
這樣安靜地彼此相擁著過了幾分鐘,我猛地渾身一僵,接著開始止不住地顫抖。
「寧郁?」宋柏勞很快發現了我的異狀。
我緊緊蹙著眉,按住腹部,因為突如其來的劇痛,一下子連話都說不出來。
「呃……」我的額頭瞬間起了冷汗,張嘴便只能發出痛苦的呻吟。
「是不是肚子痛?」宋柏勞急切問我。
我點了點頭,身體忍不住想要蜷縮起來,真的太疼了,就像……就像內臟裂開了一樣。
宋柏勞二話不說將我攔腰抱到床上,隨後按響了呼叫鈴。
汗水糊了眼帘,身上又冷又沒力氣。
耳朵嗡嗡的,聽什麼聲音都像是隔了很遠,聽不分明。
「寧郁……」
寬大的手掌拂去我額上的細汗,在我模糊的視線里,宋柏勞露出了我從未見到過的神情。
那似乎是害怕,又彷彿疼痛。
我但凡能抽出一點閑心,有一分餘力,都要拿過手機給他拍下來。
「不會有事……有我在……」
我盯著他不斷開合的雙唇,解讀出了這幾個字。
人有時候真的不能亂開玩笑,剛剛假裝肚子痛,現在就真的肚子痛了。
駱夢白明明說我能再撐一個月的,可現在肚子痛成這樣,肯定是生育囊出了問題,難道……難道是前兩天因為宋柏勞的事太激動的關係?
我疼痛中勉力抬起胳膊,千辛萬苦積聚起力量,掌心拍在宋柏勞臉側。
「別怕……」
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發出聲音。可能我只是做了個口型,又可能我的音量還不如蚊子振翅的聲音。
但宋柏勞應該是聽懂了或者是看懂了。
他握住我的手,朝我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