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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受傷了,寫不了字。】

  用左手彆扭地吃完東西,沒多久,駱夢白穿著一塵不染的白大褂,進到病房為我做檢查。

  她邊拿出聽診器邊對宋柏勞道:「表弟,下面來了幾位警察說要問小郁幾個問題,我暫且攔著沒讓他們上來,你要不要去見見他們?」

  「都讓他們明天來了。」宋柏勞放下環胸的雙手,有些不耐,「我去去就回。」

  說著離開了病房。

  駱夢白替我仔細做了檢查,用手電筒照我的眼球,問我有沒有頭暈。

  「沒有,除了手有點痛,其他都沒什麼感覺。」

  駱夢白聞言看了看我的手:「表弟跟你說了吧,你的手肌腱斷了,不過已經重新給你接起來了,只要拆線后堅持復建,很快就能和以前一樣靈活的。」

  她檢查完了,放下我的手,目光落到我的小腹。

  這一個兩個的眼神都太詭異了,我伸手按在那裡,憂心道:「怎麼了?」

  「嗯?」

  「你和宋柏勞今天都很奇怪。」

  駱夢白戴著防塵口罩樣的止咬器,讓我很難看清她的表情,只能通過她微微眯起的雙眸,猜測她該是在笑。

  「因為我和表弟都很關心你啊。」

  她的話並沒有讓我放下心來,我遲疑著問:「我不是得了什麼……腫瘤絕症之類的?你可以直接跟我說,真的,我心理承受力很強的。」

  駱夢白一愣,眼波柔和:「不是。」視線移到我的下腹,她聲音更低了幾分,「當然不是。」

  她讓我放心,說我什麼病都沒得,身體很健康,完了叫我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亂想。

  雖然對她的話將信將疑,但我能吃能睡,也沒別的癥狀,漸漸也就覺得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心大的暫且將這一插曲放到了一邊。

  我在醫院住了四天,這四天幾乎每天駱夢白都會親自為我做身體檢查。宋柏勞自第一天後便沒有再來過,駱夢白說夏盛要和阮家打官司,所以最近他特別忙。

  朱璃結婚那天幾個人精一團和氣,叔叔來賢侄去,走時還約了下次繼續聊,轉眼就打起官司,商場如戰場,上一秒盟友下一秒敵人,說得就是如此吧。

  出院前一天晚上,我半夜口渴醒來,赫然瞧見昏暗的光線下,我床邊的沙發上坐著一個高大的身影。

  我悚然一驚,心臟狂跳,差點嚇得滾到床下,所幸第二眼我便反應過來那是誰。

  「你,你怎麼來了……」我靠坐起來,拿起床頭柜上的水杯喝了兩口水壓驚。

  宋柏勞坐在那裡,安靜而出神地盯著我,兩手指間不斷翻轉把玩著什麼,我仔細一看,發現那是根雪白細長的煙。

  「之前我們談論過關於孩子的話題,你還記得嗎?」

  他的問題太突然,讓我一時反應不及,十分茫然。

  他停頓了下,做了個小小的提示:「如果你懷孕了,你會怎麼做。你還記得當時你是怎麼回答我的嗎?」

  原來他說得是這個關於孩子的話題。

  「記得。」我說,「打掉不要。」

  使用過後的生育囊會與孩子一同從beta體內取出,我的身體里已經沒有可以孕育生命的容器,又怎麼可能再次懷孕?他的假設從一開始就不成立。

  宋柏勞手指間的動作一停,平靜道:「對,打掉,把我們的孩子……殺死。」

  最後兩個字幾近呢喃地從他唇齒間吐出,那殘酷又溫柔的語調,叫人毛骨悚然。

  我有些不適地攥緊身上的被子:「你為什麼突然提這個?」

  他已經知道我身體的狀況,提這些又有什麼意義?

  「沒什麼。」他站起身,夾著煙去了外面陽台。

  門輕輕合攏,透過透明玻璃,我只能看到光線暗淡的室外忽地燃起一點橘紅,在漆黑的夜裡被薄霧籠罩,時隱時現。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很了解他,有時候,又實在猜不透他的心思。

  等維景道人的度亡道場做完,我就要想辦法離開他,離開香潭。

  我不能再和他繼續耗下去了,這樣毫無意義。

  出院那天,九嫂來接的我,回到維景山上,一進門就聞到了一股香濃的食物香氣。九嫂說特地為我燉了豬骨湯補身體,希望我的手能快快長好。

  近日不知是不是受了傷的關係,我總是很貪吃,似乎身體自發的急於補充耗損的能量。分明午飯已經吃過,聞到骨頭湯的味道我又忍不住口水激增,要九嫂給我盛了湯,再添了一大碗飯。等飯湯一股腦都下了肚,眼皮又開始控制不住地發沉。

  「我先上樓去睡一下。」知會過九嫂,我一個人上了樓。

  打開卧房門時,流通的空氣一下子帶動了窗前的白紗,我瞥見窗台上一叢綠意,怔愣了片刻,快步走了過去。

  撩起紗簾,窗台上擺著一盆長得十分茁壯茂盛的含羞草。

  我用指尖碰了碰嫩綠的葉片,一如它的名字,整片葉子被碰觸后立時害羞地蜷縮了起來。

  直到葉片又重新舒展開來,我才放下紗簾,轉身坐到床上,開始解身上的衣物。

  賠給我一盆更好的有什麼用呢,都不是原來那盆了。

  躺到床上,望著窗台上那盆若隱若現的含羞草,我睏倦地閉上了眼。

  晚飯時,九嫂直接敲門將我喚醒,把飯菜用小桌板盛了端到我面前。

  一桌子的菜,葷素搭配,有魚有肉,還有一小碟時鮮水果,連橙汁都是鮮榨的。平日里宋家吃得就夠好了,這簡直是又升了個檔次。

  上次宋柏勞生病都沒有這個待遇,今天是怎麼了,難不成短短几天家裡換了個新廚子?

  吃著飯,樓下傳來汽車引擎聲,九嫂走到窗邊往下看了眼,驚道:「是駱先生的車。」

  聽到這個名字,我手都抖了一下,勺子里的米飯又原路跌了回去。

  「是,是送墨墨回來的嗎?」

  九嫂望著樓下看了陣,搖搖頭道:「沒有小少爺,就駱先生一個人。」

  宋柏勞還沒回來,宋墨在駱家,駱青禾大晚上獨自上山,總不見得是看風景。思來想去,最大可能還是來找我的。

  幾分鐘后,駱青禾坐在床邊,無聲凝望著我,讓我實難下咽。

  我乾脆放下勺子,沖他笑了笑道:「爸爸,您……您是不是有話要和我說?」

  駱青禾面色淡然道:「沒事,我可以等你吃完再說。」

  他這個樣子還讓人怎麼吃啊……

  「沒關係,您說吧,我已經吃好了。」

  駱青禾優雅地翹著腿,一派紳士模樣,說出口的話卻很不客氣:「我希望你能和我兒子解除婚姻關係。」他徐徐道,「自從你嫁給他,家裡就一直出事,宋墨也因為你差點丟了性命。朱家背信棄義,我不知道你在裡面出了多少力,也沒興趣知道。你並不是一個合格的伴侶,宋墨也不需要你這樣的『媽媽』。離婚協議我已經替你們準備好,你只要簽字就好。」

  就算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我還是被他的話砸得胸口發悶,不太舒服。

  但不管怎麼說,也算應了我心中所求。駱青禾的許多做法我都看不慣,也不認同,可今天這一出,我卻有些想為他拍手叫好。

  有他出面主持離婚的事,我也能省很多麻煩。

  「還有你懷的孩子,這畢竟是柏勞的骨肉,就算拿掉,我也會另外補償給你一筆錢。這個你不用擔心。」

  我從思緒中回神,不是很明白:「我懷的……孩子?」

  哪個孩子?他難道已經知道七年前的事了?

  面對我的不解,他似乎有自己的理解,冷笑道:「你們還想瞞我,也不想想養和醫院是誰家的產業,夢白不說,難道別人就不會告訴我嗎?」

  等等,他的意思是……我現在懷著孕呢?

  我懷孕了?這怎麼可能??

  我一下腦海里閃過許多畫面,忽然變敏銳的嗅覺,駱夢白奇怪的態度,還有昨晚宋柏勞莫名其妙的對話。

  他問我如果懷孕了要怎麼做,並不是沒有根據的假設。

  那就是他的真實想法,他要……殺了我們的孩子。

  我捂住小腹,手腳在一分鐘內變得冰冷麻木,聲音抑制不住地顫抖:「離婚協議……您帶來了嗎?」

  駱青禾坐了半小時,夜幕中來,夜幕中去,留下兩份離婚協議。

  那協議足足有二十多頁,我看了兩眼,上面的字密密麻麻,結婚前寧詩給我簽過一系列的婚前協議,我已經覺得很麻煩了,離婚竟然還能更麻煩。

  上面詳細列明了離婚後我能得到的撫慰金療養費等等一系列金錢補償,並且嚴格限制我對外發表任何有損宋柏勞以及夏盛名譽的言論,不然就要負法律責任。

  我也沒全部看完,匆匆翻到最後一頁,簽下自己的名字,將離婚協議擺到了窗邊的小桌子上,算是個比較顯眼的位置。

  我怕引起九嫂懷疑,並沒有帶任何東西,只是帶走了自己的日記本。

  披上外套,我下了樓,同九嫂說自己要外出。

  她看了眼屋外天色,訝然道:「這麼晚下山嗎?」

  「出去見個朋友,他正好路過香潭。」我隨口編著瞎話,「你讓司機把我送到市區就好,我晚點自己打車回來。」

  「那怎麼行,先生知道要生氣的。」九嫂電話叫來了司機,還是不太放心,甚至還想和我一起去。

  我聽得手心都出了層冷汗,九嫂要是硬跟著我,我恐怕就不好走了。

  「那就讓司機在附近停車場等我吧,我一個人真的沒事的。」我笑了笑道,「向平都被抓起來了,哪有那麼多壞人是不是?」

  九嫂猶疑半晌,算是被我勉強說服了:「那好吧,您可一定要當心。」她送我到門口,千叮嚀萬囑咐,讓我注意安全,早點回來。

  在市區隨便找了家咖啡館讓司機停在門口,當著他的面推門進去,從裡面看車子走遠了,又再次推門而出。

  咖啡店附近正好有家便利店,我匆匆買了支驗孕棒,裹著風衣在大街上攔下一輛計程車,半個小時后,已經到了梁秋陽名下的那間老公寓房門前。

  我嫁給宋柏勞時,其實並沒有拿什麼自己的東西,因此老房子里還留著我許多衣物和日用品。

  用鑰匙開了門,室內一片黑暗,空氣是長久不流通的沉悶。

  開了燈,我脫下外套扔到沙發上,剛買的塑料小盒子就這樣從口袋裡掉了出來。

  我看了它良久,走過去撿起來,轉身進了浴室。

  第一次用這東西,我對著說明書摸索了許久。等待的過程分外煎熬,坐在馬桶蓋上,我手掌扶著額頭,腦海一片空白的等了五分鐘。

  五分鐘后,儀器發出震顫,我無比忐忑地拿起來看了眼,只見顯示屏上出現一行小字。

  【❤恭喜有孕,預測孕期7周❤】

  駱青禾的話徹底坐實。我閉了閉眼,驗孕棒從指間滑落到地上,發出「啪」的一聲。

  身體向後靠去,後腦抵著冰冷的瓷磚。分明已經想好離開宋柏勞后要去哪裡,要過怎樣的生活,可現在因為這個孩子,所有計劃提前不說,有些也不再適用我現在的狀況。

  到底要何去何從,我一下子竟然沒了主意。

  一個多月,是我帶回含羞草的那天。

  是我確認寧詩騙了我,我的孩子早就死去的那一天。是我口不擇言,對宋柏勞說出「反正不是你」的……那一天。

  空寂的浴室內,我抬起胳膊擋住雙眼,忽然很想笑。

  命運啊,也太捉弄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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