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連日陰雨,讓我的傷口很痛。】
宋柏勞真的就是到山上養傷來的,傷好了,他也走了。我與他又恢復到了之前那種彼此不相見,萬分僵硬的狀態。
簡單來說,就是冷戰。
「好久不見。」對著鏡頭擺了擺手,看著不斷上升的在線人數,我緊張地移開了視線,「抱歉停了這麼久的直播,從今天開始,我會連著進行三天共72小時的連續直播。我,我知道很多人仍然對我有誤解,並不相信我擁有真正的實力。沒關係,我會慢慢證明給你們看的。」
將冰箱里提前備制好的翻糖和奶油霜取出,我從小部件開始製作,魚、蝦、飛檐斗拱,還有殷紅的珊瑚和含著珍珠的蚌殼。
在連續直播八個小時后,我轉了轉酸痛的脖頸,停下來喝了點水,做了十分鐘的休息。
【鬱郁你真好看,我之前就關注你的你還記得我嗎?】
瞥到屏幕上滾動的留言,我選了幾個回復。
「記得,我那時候直播間只有三十幾個人,每個人的名字我都記得的。」
有些事真的是要逼的,不逼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大潛力。短短八小時,我已經開始習慣全臉出鏡,說話也順溜許多。
只要一心撲到自己熱愛的事物上,好像旁的都不再重要了。
「翻糖和奶油霜的確味道都不是太好,因為很甜。外在和內在沒法兼顧,這也是一種遺憾吧。」
「色素的牌子?色感好其實只需要紅黃藍三種顏色就夠了,如果不好的話推薦你們這個牌子……」我拿起一旁的一小瓶青綠色色素,手掌擋在它後面讓鏡頭聚焦,「看到了嗎?就是這個牌子,很好用。」
「想要做好蛋糕,還是要多練手啊。」
直播間人數已經突破五千人,是我直播以來最好的成績。但我知道,大部分人都是看熱鬧來的,零星幾個甚至是來找茬的。
不過由於在線人數太多,就算有不和諧的聲音,也很快會被刷過去。
【星澤都原諒你了,你還惡人先告狀倒打一耙,你這個人怎麼這麼惡毒。】比如這樣的。
【技術這麼爛,星澤甩你十條街!】又比如這樣的。
【既然嫁入豪門就抱好你老公大腿別讓他亂搞小明星才是真,在家相夫教子不好嗎?】還有這樣的。
到了夜裡11點,我對鏡頭后的觀眾說了聲晚安就去睡了。但攝像頭還開著,這場直播會一直進行到我完成現在手裡的這個作品為止。
第二天九點,又是從早到晚12個小時的直播,我開始製作最精密也是最重要的核心部分。
隨著我用手指與刻刀逐漸將一團乳白的糖塊雕琢成型,屏幕上已經有人猜出我手下到底是何物。
【這是龍啊,龍角,龍嘴,還有牙齒,快誇我,我猜的對不對!】
我笑道:「對,是龍。大家應該都知道孫悟空取定海神針的故事吧?」
一隻小潑猴,翻東海,攪地府,鬧天宮,自詡「齊天大聖」,要與天齊。多不自量力,又多叫人振奮。
這世間原有許多「孫悟空」,想打破規則,要顛覆階級。我也曾是其中之一,夢想著通過自己的努力得到應有的尊重。只不過最後還是失敗了,連個「弼馬溫」都沒當上。
「當時設計這個作品,主要是因為我是beta,beta在各類設計比賽中……說得難聽些,是備受歧視的存在。」我手上繼續雕琢細節,將當年設計「龍宮」的前因後果,思路由來和盤托出,「就當我不自量力吧。我那時候的確有幾分自比齊天大聖的心思,想要攪弄一下國際賽事,讓那些眼高於頂的裁判們看看,beta也能有不輸omega的創造力。」
曾經的我也有一往無前的勇氣,可惜被向平和常星澤聯合起來一個「如來神掌」壓得再也翻不了身。唯一慶幸,大概就是我不用那麼慘,被壓五百年。
一個人製作這麼精細的蛋糕作品對體力要求有點大,結束直播后我捶著腰回了房,幾乎倒頭就睡,第二天鬧鐘響了差點起不來身。
當我準備妥當出現在鏡頭前時,發現最後一天的在線人數,竟然是前所未有的五位數。並且留言區飛速滾動著,似乎在我到來前有什麼事引起了他們的劇烈討論。
「大家早上好。今天我們開始各個部位的組裝,然後做細節補充,也就是精描……」我突然看到一條留言,誇我的孩子長得好看,問對方是不是omega。
我一下呆愣在那裡,呼吸都凝住了,差點以為優優的事被人挖了出來。後來又看到其他人糾正說那個不是主播的孩子,是繼子,我這才反應過來他們說的是宋墨。
「墨墨怎麼了?他剛剛來過嗎?」他現在應該在上鋼琴課。
【來了哦,悄悄的像只小松鼠,好奇地看了看你桌子上的東西,然後又開了冰箱,在垃圾桶邊上表演了十秒一塊蛋糕的絕技。】
我看到「十秒一塊蛋糕」立馬起身往冰箱走去,打開一數,發現果然少了塊巧克力蛋糕。
我無奈地回到攝像頭前:「他爸爸不讓他吃太多蛋糕,怕他蛀牙。我總是忍不住從外面給他帶蛋糕回來,看來我要控制下他對甜食的攝取量了。」
今天的任務雖然依舊繁重,但可能已經進行到最後工序的關係,沒有了前兩天的緊迫氛圍,我整個人一下子都輕鬆下來。
「墨墨不是omega,是地道的alpha。」此話一出,留言區一片心碎失戀。更好笑的是,竟然有一批人開始叫我「婆婆」?
我簡直不知道怎麼回復他們好,只能選擇當沒看到。
到了下午兩點,所有的組件都已安放完畢,修飾上色也即將完成。
龍嘴怒張,龍角斷裂,裂縫一路向下延展,小半張面孔都破碎開來,從龍頭中伸出飛檐斗拱的角樓,以及驚慌失措的蝦兵蟹將。齊天大聖手持定海神針,悠閑坐在斷裂的龍角上,彷彿剛剛一棒擊碎龍頭的是別人,而不是他。
定海神針可變大小,豎貫龍頭,直插入底下的蛋糕胚,既起到了一定支撐作用,又增添了畫面的故事性。
「這根金箍棒的芯是用餅乾做的,特別硬,可以當磨牙棒啃的。外面再包裹一層翻糖……這樣就很逼真了。」
蛋糕胚表面我做成了葛飾北齋型海浪的模樣,龍頭微微倒斜其上,形成比較穩妥的三角構圖。最後再將珊瑚、珍珠這些小東西零星裝飾在蛋糕各處。
「可以把珊瑚切掉一半放到海面上,就像另一半在水裡的感覺……」作品越是接近完成,我越是生出一種「近鄉情怯」之感來,手指都在發顫。
兩年前,我沒有機會完成的作品,滿含我桀驁壯志的「龍宮」,終於再一次重見世人。
「好了。」我退後一些,獃獃望著眼前宛如藝術品的蛋糕,有些出神。
脫掉圍腰,這一刻,我內心某個苦悶晦澀的角落,彷彿也隨著大聖重臨,龍宮再現,突然灰飛煙滅,解脫超生。
關閉連軸轉了72小時的攝像頭和電腦設備,那些之前還能忍耐的困頓疲累一下子鮮明起來,讓我恨不得立刻睡上個三天三夜。
「寧先生……」九嫂見我從廚房走出來,立馬迎了上來,「有個快遞需要您簽收一下。」
我驚訝地指了指自己:「我?」
「對方說是個定時件,指名要這家主人簽收。」九嫂解釋。
門口站著一個郵差打扮的年輕人,見我出來了,從斜背的帆布袋裡掏出一個口紅大小的紙盒,讓我簽收。
「是……寧郁的快遞嗎?」我遲疑著沒馬上落筆。
「不知道,只說要這家主人簽收,沒有固定名字。」郵差道,「這是個定時件,寄件人是好幾個月前預約的。」
好幾個月前?
我更加疑惑,簽收快遞后,當著九嫂的面拆了開來。裡面是一支小巧的快閃記憶體盤,通體銀色,沒有什麼特別的信息。
怕有什麼木馬病毒,我也沒敢用宋柏勞屋子裡的設備查看裡面的內容。
抱著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回到房裡,我將快閃記憶體盤插到電腦上。不一會兒,文件夾自動彈出,顯示只有一個視頻文件。
該不是什麼惡作劇恐怖視頻吧?
我心裡有些發憷,但還是默念阿彌陀佛點開了文件。
出現在視頻里的是名非常清瘦的omega,大約四十多歲,穿著件白色的襯衫,不知是生來這樣還是遇到了什麼傷心事,神情顯得有些愁苦。眼角生了粒黑色的淚痣,顧盼之間,讓他本只是清秀的五官立時多了兩分動人的顏色。
他一隻手緊緊握住另一隻手的胳膊,就這樣維持了這個動作好幾分鐘,要不是時間條在走,我都要以為是不是視頻卡住了。
「柏勞,當你看到這個視頻時,我應該已經不在了。這麼多年,我終於可以解脫了……」
他一開口,我就意識到這快遞的主人並不是我。
「我知道你一直恨你爸爸,也恨我。你有理由恨我們,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我不會為自己辯解,也沒什麼好辯解的,我們的確都不無辜……但我希望你今後的人生能夠幸福,不要再沉溺於仇恨。」
他的用詞可以說很有指向性了,看著屏幕上有種獨特脆弱之美的omega,我大概已經猜出他是誰了。
按下暫停鍵,退出快閃記憶體盤握在手裡,我走到陽台上撥通了宋柏勞的電話。
鈴聲響了許久才被接通,宋柏勞冷淡疏離地嗓音隨即響起:「什麼事?」
我握緊手機:「我收到一個快遞,好像是你繼父寄給你的,是個快閃記憶體盤……」還特別像自殺預告。
我話還沒說完,對面就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