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最負盛名的劍手
那人又沉默半晌，緩緩地道：「你知道我是誰？」
陸離道：「我雖然沒見過你，但我研究過你的劍無數次。雖然你變成了一個刺客，但你一出手，我還是立刻就認出了你。你當然就是三十年來最負盛名的劍手，杜空，杜先生。」
空氣中微微生出波動，一個人緩緩走了出來。這個冷厲無雙、迅疾如電的劍手和刺客，看起來竟然像是一個優雅芬芳的帝國學者。他皮膚白皙，身材略顯瘦弱，一襲青色長袍，非常斯文純凈，看起來年齡應該已有四十歲左右。他的五官和面貌之精緻，依然足以讓大多數女人都嫉妒。但他的聲音，絕對是男人的聲音。他本人也絕不是女人。
陸離嘆息道：「當年人人都說，杜先生的人就像他的劍一樣風流華美。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也只有你這樣的人，才使得出那樣的劍。」
杜空道：「那只是因為杜家百年之中，四任首相，七入內閣，身後有一大堆人追捧罷了。我後來才知道，我從家裡的劍術典籍里學到的那些劍術，本身就是用來好看，用來在宴會上裝點門面的。那不叫劍術，而是劍舞。」
陸離道：「劍舞？不可能啊。我對劍術還算熟悉，我研究過你的劍術，如果那種劍術是劍舞的話，這世上真正的劍術只怕不多了。」
杜空臉上帶著嘲諷的神色，不知道是嘲諷自己還是陸離，笑道：「你確定你研究過我的劍術？帝國上百所劍術學院，至少有三十所號稱教的是我的劍術。官方的，私人的，這世上以我的名字冠名的劍術，加起來少說也有七八十種，你研究的是哪一種？不過你也沒說錯，我剛剛攻擊你時用的技能，雖然是我三年前才學會的，但貌似二十年前就已經用我的名字命名了。」
陸離說不出話了。
杜空接著道：「你只聽說過我的劍術。但你可曾聽說過我的戰績？可曾聽說過我殺過什麼人？擊敗過什麼人？」
陸離道：「我只聽說，杜先生不到二十歲便已名動四海，天下無敵。此後再也沒有人能讓杜先生出手。難道——」
杜空哂笑道：「你知道我第一次出手是什麼時候嗎？」
陸離道：「十五歲？哦不，十二歲？或者更早？」
杜空臉上又有了那種嘲諷的笑意，緩緩地道：「就是現在。」
陸離徹底呆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
杜空接著道：「我今年四十七歲。直到我二十七歲時，我才發現，我花了十五年學會的所有劍術，都只不過是一個個笑話。然後我才開始真正學習劍術。但誰讓我是帝國最負盛名的劍手呢？所以我時不時還是需要去為別人表演。所以，我學得並不快。直到我三十五歲的時候，一個相貌比我更秀氣，劍舞比我更華麗的年輕人出現了，我的時間才漸漸多了起來。後來我就乾脆從家裡消失了，此後再也沒出現過。」
陸離喃喃地道：「難道——難道傳說中杜先生雖然沒有突破領域，但卻以劍入神，破碎虛空進入另一個位面的事情，根本就是——」
杜空大笑：「哈哈，哈哈。以劍入神，破碎虛空！這是帝國哪個無良文人的傑作？他不去寫傳奇小說真是太屈才了！不過也沒辦法，帝國一百年來最偉大的劍手失蹤了，總得有個足夠唬人卻又真假難辨的原因。」
陸離卻忽然想起了軒轅清。軒轅清在他問「如果杜先生向您請教劍術——」那個問題時，回答說「我會向杜先生請教劍術」。當時軒轅清的嘴角帶著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那的確是一種自愧不如的尊敬啊——莫非老師也不知道杜先生劍術的真相？這次回去一定要好好問一問。
杜空接著道：「因為我是杜先生，所以我不可能去拜任何人為師。也絕沒有人敢教我。所以我就只能自己研究。」
陸離動容道：「無論如何，杜先生都是一個天才。沒有人能在二十年裡只靠自己的智慧抵達九階！」他對杜先生反而更加尊敬了——一個直到二十七歲才發現一切都是個笑話的人，得有多堅強，才能一個人在黑暗中苦苦摸索二十年，然後登上真正的巔峰！這已經不僅僅是天才，這簡直是超人。他的智慧和毅力，簡直已經是一種神話。
杜空嘆息道：「可是我等待了三十年的第一次出手，還是失敗了。也許我不該選你做對手。但派我來的人和我說，我若能殺了你，我就是真正的當世第一劍手了。」
陸離心中一震，問道：「誰？誰和你這麼說的？」杜空道：「我是一名刺客。刺客的信條不可違背。」
陸離道：「對不起，我不該問的。」
杜空道：「也許我確實走了極端了。學的不是毫無用處的劍術，就是殺人的劍術。所以——你如果想知道是誰派我來的，就要先答應我一個條件。」
陸離道：「先生請講。」
杜空緩緩地道：「我要你做我的老師。」
陸離大吃一驚，忙道：「我和先生的修為不過是伯仲之間——」
杜空打斷他的話：「你至少可以教我你的劍術大綱和基本原理。我也只需要你教我這個，剩下的我自己解決。你若肯教我，我不但可以告訴你你想知道的，還可以和你分享刺客的技能。如果你看得上的話。」
陸離道：「如果是這樣，我們相互切磋就可以了。何必拜師呢？」
杜空正色道：「必須如此，這是對劍的虔誠。我看得出，你的劍術和鬥氣，都是神聖大陸上空前的武技。以這種劍術和武技突破領域，也不是不可能。」
陸離道：「如果我一定不肯做你的老師呢？」
杜空淡淡地道：「雖然你很強，但如果一個九階刺客鐵了心要和你同歸於盡，你覺得會發生什麼？」
陸離苦笑道：「用這種方式逼別人當老師，倒也是別緻的很。」
杜空道：「我四十七歲了，剩下的時間不是很多。我等不起，用什麼手段，我都不在乎。」
陸離道：「我明白。」
杜空道：「你肯不肯？」
陸離苦笑道：「我不想和你以命相搏，但我也有一個條件。」
杜空道：「你說。」
陸離道：「等我教完你想學的東西，我們的師徒關係便立即解除。」
杜空不答，向陸離拜了下去。陸離連忙伸手，想把他拉起來。但杜空直挺挺跪著，肅容道：「老師在上。從現在起，直到我們解除關係。在這期間，老師的榮譽便是我的生命。若有人辱及老師，或者危及老師生命，我若不能戰而勝之，勝而殺之，則必將在老師死去之前成為一具屍體。」
陸離剛想說師生契約有很多種，但杜空已經使用了最虔誠的一種——事實上這是珊瑚帝國內至少已五百年沒人用過的契約。這個時代，修習各種技能的學院遍布各地，只要繳納學費就可以入學學習，而且效果也不差。老師之於學生的權威，早已被大幅度淡化了。
所以陸離被震撼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一瞬間百感交集。杜空已割破了自己的額頭，一字字道：「請老師締結血契。」
陸離被他的堅定決絕的氣勢和虔誠持續震撼著，胸腔里滿是和他的共鳴，完全沒有拒絕他的念頭。幾乎是下意識地割破自己的手指，將一滴血滴入杜空額頭上的傷口，傷口隨即癒合。血契締結之後，除非兩人自願解除，否則一旦違背，立刻便會引發鬥氣自燃，必死無救。雖然契約的約束是針對雙方的，但老師在契約中處於支配者地位，主動權要大得多。
杜空還是面無表情，一起身便隱身在空氣里，道：「老師現在想知道什麼，請隨意詢問。」
陸離道：「雖然締結了契約，但除了傳授劍術時，最好不要叫我老師，我聽著心裡發毛。」
杜空應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