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殘影之死
陸離穿過已經消失的藍海，繞過依然屹立的神殿，然後就看到了煙雨樓。煙雨樓有點像一座圓形尖頂的白色石塔。七層的高度本已足夠，細長的尖頂更是直入雲端。彷彿在指引人類對蒼穹和上帝的思考——這建築的思路，和光明神殿有異曲同工之妙。
在更流行木質建築的珊瑚帝國，這是非常古典的建築風格。也就是在藍海這樣的城市裡才能偶爾看到。
陸離自語自語道：「靈魂聖教在光明神殿下面，神秘的刺客組織首領，卻又在盛行於兩千年前的石塔里。彷彿做了反抗者，就一定要在各方面和主流劃清界限似的。」
陸離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下情緒，推開大門，然後大踏步走進了第一層——光線立刻暗了下來，他的第一感覺是，這裡似乎有些潮濕。
第一層空蕩蕩的，除了內部的立柱，幾乎什麼也沒有。陸離環顧四周，準備走上第二層。
便在此時，一根立柱后一個聲音響了起來：「這還真是你一貫的風格，沒有危險就自己創造點危險。你不相信這裡可以抑制你的修為？」
陸離道：「我一走進來就知道，這裡的確可以抑制我的鬥氣發揮。我的速度在這裡，最多只有外面的一半。但這又怎麼樣呢？到別人的地盤上冒險，自然是要遵守別人定的規矩的。雖然這個規矩苛刻了點，但我還是願意接受。」
那個聲音道：「你是一個高手。但你的速度降低一半之後，你覺得會是什麼水平？」
陸離淡淡地道：「依然可以一招讓你死的水平。」
那個聲音沉默了，沉默著緩緩走了出來，正是殘影。陸離道：「我的心情很不好。你記不記得我說過，你和你的組織，今後最好別再遇到我。」
殘影道：「這是你找上了我，不是我遇上了你。」
「有區別嗎？」
「當然有，我本身就是煙雨樓第一層的守護侍衛。只要煙雨樓的門是開著的，我就不能離開這裡，也不允許有人在我活著的時候走到二樓。」
陸離道：「那看來我只能殺了你了。雖然薛青檸還活著。」
殘影道：「如果我連你一半的速度都沒有，我寧可死。我已經從你手下逃生三次。」
陸離道：「這裡的抑制作用，對你無效嗎？」
殘影道：「當然，我這樣的守護者，早已適應了這裡。」
陸離點點頭，道：「我似乎明白一點了。」
「哦？」
「這裡所謂的抑制，大約不過是一種元素剝離或增益魔法。被剝離掉的元素不同，抑制的人群也不同。比如如果要來的是一位擅長火系魔法的魔法師，這裡的火元素剝離、水元素增益魔法就會啟動。魔法師的魔力再高，也無法在一個沒有火元素的空間里釋放火系魔法。如果來的是使用鬥氣的強者，這裡的空氣濕度就會改變，空氣減少，水元素增多，讓人感到呼吸不暢，壓抑而疲倦。鬥氣是一種躍動的能量，最忌諱這種壓抑感。這就是所謂的修為抑制。傳言倒是神乎其技，但實在是不值一提。」
「只可惜我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所以你每次都輸給他。」一個湖綠色的身影從二樓走了下來。
陸離道：「青檸——你——」他親眼確定薛青檸還活著，心裡自是喜悅，但開了口卻不知道說什麼。
薛青檸卻像根本沒看見他似的，冷冷地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陸離道：「好像也沒什麼非來不可的事情。只是聽說這裡很神奇，所以就順道過來見識下。」
薛青檸道：「陸大公子果然洒脫。那就樓上請吧，我哥哥在三樓。」
殘影道：「且慢——」
薛青檸冷冷地道：「你若想死，不必死在這裡。」
殘影道：「我是一個殺手。只有在這裡，我才有機會殺了他。」
薛青檸道：「很好。那你動手吧。一個殺手心裡的執念到了你這種地步，他已經不是個好殺手了。死了也好。」
殘影躬身道：「多謝姑娘成全。」
薛青檸向陸離道：「他有幾成機會？」
陸離道：「他沒有機會。」
薛青檸道：「你的速度減慢一半他也沒有機會嗎？」
陸離道：「再減慢一半他也沒有機會的。」
薛青檸淡淡地道：「很好，那你成全了他吧。」隨即轉身上樓。
殘影緩緩地道：「這是我第一次全力向你出手。」陸離道：「我也會全力向你出手的。」
殘影點點頭，退後一步，緩緩舉起了手中的長刀。忽然大喝一聲，向陸離發起衝鋒，他的步伐非常沉穩，每一步都穩健有力。陸離一動不動，手裡也沒有劍。
殘影繼續前沖，忽然在陸離身前一步急停，鬥氣閃耀，刀光如雪，向陸離當頭一刀劈下——這一招扎紮實實，毫無取巧。已是他所能運用的能量之極致！
陸離眼中忽然有了一種奇怪的表情，卻還是一動不動。殘影的長刀猶如高山雪崩般洶湧斬落，距離他額頭已不過三寸！陸離忽然向一側跨出一步，然後一劍刺了出去——他刺的並不是殘影。
就在這一瞬間，先後有三聲慘呼響起。第一聲慘呼，是陸離一劍刺死了一個隱藏在陰影里的刺客。第二聲和第三聲，則來自殘影和另外一個面目模糊的黑衣人。那個黑衣人不知道何時出現在殘影的對面，一劍刺中了殘影的小腹，而殘影的長刀也劈落了他半邊肩膀——眼見兩人都不活了。
陸離嘆了口氣，道：「你果然還是在玩陰謀。你這輩子是不是從未直面過對手？」
殘影疲倦地笑著，整個人已經毫無生氣，喘息著道：「我——我並不知道他們——他們還另外安排了人。他們，他們已不再信任我了。」
陸離黯然道：「雖然你在我面前幾乎沒有一句實話，但我這次還是選擇相信你。」
但殘影似乎聽不到了。他倒在地上，喘息越來越急促，意識也越來越模糊：「我是刺客，我永遠不可能走到陽光下。連這輩子唯一一次正面進攻也是如此諷刺！和自己人同歸於盡。哈哈，哈哈哈——陸離，你或許認為殺手選擇出現在獵物背後毫無意義。但這是無數殺手千百年來共同的選擇！所以一定有它的道理！你要記住，無論何時，永遠還有一個殺手隱藏在你背後！永遠——」
陸離心中一震：「什麼意思？」但殘影再也不能回答了。
陸離還未走上二樓，就聽到了薛青檸的聲音：「他果然殺不了你。」
陸離冷冷地道：「但他至少應該有機會試試。」
「我發現你這人有時候是個神經病。以為我死了的時候，當場便要殺殘影，還要殺光我們組織。現在殘影死了，你是不是想來殺我？」
陸離一步步走上去，沒有說話。薛青檸接著道：「你知道我最討厭你什麼嗎？我最討厭你想到什麼立馬就去做什麼。一百頭九階魔獸都拉不住你。你知道我更討厭你什麼嗎？我更討厭你的是，我竟然會羨慕你這種沒頭沒腦，亂七八糟的生活。」
陸離淡淡地道：「任性而為，本就是世間最奢侈的事情。一個人選擇享受這種奢侈，那他必然會付出代價。」
薛青檸嘲諷地笑了：「代價？你付出了什麼代價？你還嫌自己不夠快意？」
陸離默然，對於薛青檸，他現在說什麼都不合適。薛青檸倒也平靜了下來，幽幽地道：「你接下來是不是想去證明，自己在修為被抑制的情況下連我哥哥也能殺死？然後再去證明，自己可以打開那間魔法密室？」
陸離苦笑道：「為什麼我會覺得，你口中的我，是個喜歡炫耀的自大狂？」
薛青檸罵道：「你難道不是？你敢說你不是來救那個女魔法師的？我哥哥如果阻攔你，難道你不敢殺他？」
陸離道：「你為什麼總是這麼激動？莫非只許你們兄妹策劃著對付我，而我就只能被你們殺？」
薛青檸頓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但她的沉默也就是一瞬間的事，立刻大聲道：「是，沒錯！你這個混蛋為什麼不老老實實被我們殺死？」
她彷彿已經情緒崩潰，瘋狂地向陸離撲了過來。這一撲不屬於任何武技，任何一個情感崩潰的女孩子都會這樣撲。薛青檸自己也感到意外，她竟然真的抓住了陸離的肩膀！雖然意外，但她根本沒多想，接著就在陸離的脖子上一口咬了下去！陸離的身體輕輕一顫，依然沒有動。薛青檸甚至感覺到他輕輕抱住了自己。巨大的意外感讓她頓時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她還聽到陸離柔聲道：「這樣你舒服些了嗎？」
薛青檸的眼淚流了下來，怔怔地道：「你——你——為什麼？」
陸離嘆了口氣，緩緩推開了她，轉身向第三層走去。薛青檸委頓在地上，獃獃地看著陸離的背影——為什麼？為什麼這個人總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樣？甚至完全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