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章 有你便好
「封魔剛,你可願意?」坐在上首的封魔勞半眯著眼,臉上無悲無喜。
封魔剛只覺得口乾舌燥,權衡了一番之後艱難地吞了口唾沫,咬著牙道:「封魔剛願意。」
封魔織的老臉一笑,臉上的皺紋密布而幽深,「你很不錯,拿去吧。事成之後,我們兩人定會保舉你進入氏族厚德堂,要不是看你的修為是在太差,我都有些想推薦你成為新的族老,嘿嘿嘿。」
「封魔剛誠恐。」
封魔剛領了桌上的玉簡和玉瓶,告罪一聲退出了議事堂。
「千里動身了吧?」封魔勞依舊半眯著眼問道。
封魔織道:「動身了,以他的速度估計明日中午時分就能趕到長安面聖。」
封魔勞點點頭,道:「該做的我們都做了,只希望天算道人是個識大體的。」
封魔織道:「皇上定然會支持我封魔氏的決定,這乃是為了黎民蒼生、萬千百姓,怎能讓他一個國師以一己之私危害社稷。」
封魔勞道:「話雖如此,但據我所知天算道人性情剛烈,只怕不會輕易服軟交出封魔麒麟。」
封魔織道:「這可由不得他,就算眼前這關我們能夠靠石人挺過去,但手裡必須抓有族長一脈的血脈。畢竟從本質上來講,他們才是魔真正的後人。」
封魔剛在猶豫。
他的面前擺著一冊玉簡和一個小玉瓶,只要他按照族老的吩咐將這兩樣東西交到女兒手中,再以言語引誘之,他封魔剛就能夠進入本家的權利中心厚德堂。
只是這代價……
封魔剛對封魔明月還是很有感情的,這是他唯一的孩子,髮妻封魔玲早亡,他便是帶著封魔明月走遍了大江南北,眼睜睜看著一個牙牙學語的孩童長成了一個大姑娘。
還頗有封魔玲年輕時候的氣度。
說起來封魔剛也是頗為幸運的,年輕時候只是分家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子,卻得了封魔玲的垂青,不顧家人反對毅然決然嫁給了他,還替封魔剛生下一個女兒。
可惜天不遂人意,封魔玲生產之後大病一場,沒幾年時間便撒手人寰,留下他們父女二人相依為命。
封魔剛還記得,封魔玲走那天他抱著還不會說話的封魔明月跪在岳父門前跪了一夜,無人搭理,無人可憐。
自此之後封魔剛就變了,變得逢人就笑,即使被打罵侮辱也笑臉迎人,變得有時候連自己都覺得恐懼。
因為……渴望啊……
天一大早,封魔剛就帶齊了東西和僕人上了門。
封魔明月開得門來,見是封魔剛,略有些驚訝道:「明月見過父親。」
封魔剛露出慚愧的神情道:「明月啊,是為父對不住你,昨日為父因為生意上的一些事情氣昏了頭,不知道你來過,今日特地一大早趕過來賠罪,你可千萬別往心裡去呀。」
封魔明月冷清的臉上有了一絲笑容,道:「父親哪裡的話,快請進。」
正房是封魔倘若住的地方,西廂房中封魔狸昏迷不醒,東廂房又是阿惹姑娘的住處,封魔明月作為這個家名義上的新任女主人,卻是找不到合適的地方來招呼封魔剛,只得招呼封魔剛在垂花門后的石桌椅上坐下。
封魔剛帶著僕人婢女,端茶送水這些事情自然不必封魔明月動手。
「族長的身體可還好?」封魔剛品了一口茶水試探性問道。
封魔明月道:「有勞父親掛心,狸的傷勢恢復得很快。昨日管家給了女兒一些療傷葯,效果頗為不錯,相信不出幾日狸就能醒過來。」
封魔剛道:「那就好那就好,始終還是為父的錯啊,害明月昨日傷心了。」
「父親言重了。」
「為父從族醫那裡帶了些上好的療傷葯來,還有一些補身體的玩意,還有這兩個婢女也是和你相熟的,就讓她們兩人先留在這裡,女兒你就專心照顧族長便好。」
封魔明月本想拒絕,但轉念一想,這偌大一個院子如今只剩下她和昏迷不醒的封魔狸,難免有些冷清孤苦。暫時留下這兩個婢女也好,多少增添點人氣,後院的房間或者倒座房收拾一些都可住人。
日後的事情再說便是。
「便依父親所言吧。」
又隨意說了一會兒話,封魔剛屏退了下人。
「明月,帶我去看看族長。」
封魔明月未有多想。
西廂房內,封魔剛終於見到了昏迷的封魔狸,誠如封魔明月所說,封魔狸的氣色恢復得很不錯,怕是沒幾天就能夠醒過來。
「明月,有些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封魔剛故作沉吟。
「父親直說無妨。」
「族長……怕是時日無多了。」
封魔明月怔住了,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父親。
怎麼會?
夫君的傷勢並沒有大礙,恢復過來也只是時間問題,怎麼到了父親口中卻成了時日無多呢?
難道夫君身上還有什麼她不知道的傷嗎?
封魔剛解釋道:「事到如今,有些事情為父也不該瞞著你。明月,你可知為何我們被世人稱為封魔氏?」
封魔明月卻是知道的,回答道:「狸山之下有大魔,先人鎮守有功,故被賜姓。」
封魔剛道:「對,也不對。」
「還請父親解惑。」
「世人皆知狸山之下封有大魔,也知封魔氏守衛一方之功,卻不知為了封魔,我封魔氏每隔三十年就必須選出血脈精純且修為深厚之人行血祭之法,唯有如此,才能穩固封印使大魔無法逃脫。」
說著,封魔剛直勾勾地看著床榻上的封魔狸。
血脈精純且修為深厚……
怪不得分明是一族之長,夫君的家中卻如此冷清……
怪不得朝廷會如此慷慨賜下爵位和誥命……
怪不得……
原來在所謂的族長只是……
封魔明月不傻,父親說了如此之多,加上這些日子的接觸,她心中的疑惑漸漸清明了起來。只是這裡面依舊有一個破綻,夫君的修為已經廢去,理應是失去了價值才對,堂堂封魔氏難道還容不下一個普通人不成?難不成要逼死她夫君?
「為父本不該對你說這些,要是被族老知道了,怕是免不了去戒律堂走一遭。只是,哎……都怪我這個做父親的貪慕虛榮,早知如此,便是替你尋一個平凡人家也好。」
封魔明月卻是寬慰道:「其實也怪不得父親,父親也是剛知曉的吧,有心了。若明月所料不差,十年前天使到來就是為了血祭封魔之事吧,狸就是那日接任的族長,也是公公的忌日。」
封魔剛點頭,這些事情很容易串聯起來。
封魔明月接著道:「按理說,狸才接任族長十年時間,距離血祭封魔還頗遠,可聽聞前幾日青海之中有大動靜,狸也因此被妖族暗算受傷,婆婆也不知為何失心般將……可是大魔有了異動?」
封魔剛繼續點頭道:「據族老所說此為千年大限,每隔一千年,大魔就會變得活躍起來意圖衝擊封印,為了鎮壓大魔只得頻繁血祭。」
「可是此事與我夫君何干,如今他已不再是叱吒風雲的封魔氏族長,只是區區一個普通人罷了,難道偌大一個封魔氏就找不出第二個應對之法?」封魔明月目光逼人。
封魔剛竟是不敢直視自己女兒,隔了片刻才道:「我聽聞大族老已經派人趕往長安面聖,欲要召回拜在國師門下的封魔麒麟回來接任族長之位。也聽聞三族老擅巫法,有令人迴光返照之奇術。」
封魔明月沉默了,心中感覺寒冷刺骨。原來所謂族老,所謂氏族,不過蠅頭苟利之輩。不,是吃人。
封魔剛長嘆一聲道:「這些大事你我都無法阻擋,為父現在唯一擔心的是你啊,明月。可否告知為父,你和族長……可曾行過周公之禮?」
封魔明月木然地搖頭。
「不要怪為父問這種羞人問題,這可是為了你今後著想啊。到時候族長去了,女兒你未有族長血脈,為了麵皮族中也不會允許你改嫁,那可如何是好。這樣,為父早年闖蕩之時偶然得了一秘術和藥丸,可……」
封魔明月打斷了封魔剛,語氣漸漸冰冷。
「是族老派你來的吧?」
封魔剛臉上的神情僵住了,眼神之中對女兒未來的擔憂也快速灰暗下來。誠然他是一個善於偽裝目的和情感的商人,但是在最熟悉自己的親生女兒面前,他所謂的偽裝也並非一往不利。
果然,被識穿了啊。
房間變得很安靜,只剩下封魔明月強忍心碎的聲音。
「父親,明月乏了,您先請回吧。」
「也罷……好好歇著。」
封魔剛留下了一冊玉簡和一個小玉瓶,出了房門,正要把房門順手掩上的時候,房內再次傳出了封魔明月的話語。
「把小環小玉也帶回去吧,明月想要清凈清凈。」
封魔剛只得聽從。
封魔剛的目的達到了,內心卻毫無喜色。他其實早就知道了自己根本無法騙過聰明的女兒,所以他盡量說了真話,只是對自身進行了一定的「修飾」。他需要做的就是用真話去引導封魔明月,引導封魔明月去推測出所謂的真相,然後識破他真正的意圖。
從一開始封魔剛就知道自己瞞不住,既瞞不住也不能明說,只唯有讓封魔明月自己猜出來,這樣,這個表面柔弱而內心倔強的傻孩子才會做出最符合封魔剛希望的選擇。
畢竟啊,那可是他封魔剛唯一的女兒,沒誰比他更了解。
……
「夫君,明月好孤獨啊。」
封魔明月坐在床榻邊上,用手輕輕撫過封魔狸的臉頰,喃喃自語。
「是否你也和明月一般孤獨過,還是一直如此孤獨呢?」
「也是,夫君身邊有過阿惹姑娘。」
「但如今夫君只剩下明月了,明月也只剩下夫君了。雖然我們相處不多……未來在一起的時間也可能很短。」
「但是現在能夠有你在旁,明月感激不盡……能否抱抱明月?明月好冷。」
封魔明月小心翼翼伏在封魔狸胸口,淚如決堤,身軀忍不住顫抖。這是她唯一能夠感受到的溫暖了,她輕輕地抱著封魔狸生怕失去,哪怕此時的封魔狸給不了她任何回應。
這便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