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章 敢動我兒
封魔狸回來了,卻突然對外宣布閉關,不見任何來客。
天使與封魔勞、封魔織兩人秘談一夜,天還未亮,便帶著少量護衛捨近求遠沿著陸路快馬加鞭而去。
四方來客不知其中奧妙,只是感覺必有蹊蹺,觀望事態者有,匆匆別過者有。
同時封魔氏連夜發出禁令,封鎖山海城所有碼頭,禁止任何船隻進出,且不做任何解釋。
靠海吃飯之人自然怨聲載道,昨夜見著異象的人不少,卻大多沒往心裡去,相比之下在意海面大霧的人倒是多些。只是不曉得只是海面起霧罷了,這種司空見慣的天氣封魔氏為何如此這般。
但很快,那些抱怨之人就變成了僥倖。
封魔氏的確連夜下達禁令,但開過來的船隻可不知曉,以山海城之繁華,哪怕只進不出每日都會有近百艘船隻到來。哪怕青海上起了罕見大霧,頂多也就耽誤些許時間罷了,封魔氏總不會將這些千里迢迢趕來送錢的人趕出去吧?
不少靠海吃飯的人都對此抱著觀望態度。
然而直到晌午,在這些人的翹首以盼中,才終於有一艘船破開重重濃霧出現了。
那應該是一艘貨船,梔桿折斷,風帆破碎染滿血漬,龍骨傾斜,船身破損嚴重,吃水到了危險邊緣,隨時都會傾斜沉沒。
早已經嚴陣以待的武堂黑衣人將眾人喝退,踏水登船而去。
岸上眾人不曉得船上情況,只見約一刻鐘后,武堂黑衣人一言不發退了回來,並帶下來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
那漢子光頭,胳膊比常人腰身還粗,從穿著來看應是船上護衛。只是這漢子腹部以下早已不翼而飛,脫出了的腸子被一個武堂黑衣人捧著,胸口插著一隻碩大的蟹鉗,少了半個腦袋,白色的腦子在血污里尤其刺眼。
如此傷勢,放在常人身上任何一樣都足以致命,然這漢子卻頑強地睜著僅剩的一隻眼睛喘著氣,見到了岸上的人才艱難地吐出一個字來。
「妖……」
言罷願了就此去了。
青海妖亂,水路斷絕,最令人憂心的情況出現了。
相比靠海吃飯人的憂心,山海城居民卻要淡然很多。
青海有妖並非一兩日之事,只要封魔氏在,妖族便入不得城來。
只是活人總不能被尿憋死,海商、貨船滯留城中,妖亂不知何時平息,人要吃喝拉撒,貨要妥善保存,船要不是維護……零零碎碎算下來那可是不小的開銷,而這些開銷多少都會落入山海城居民袋裡。
小巷深處,糖人鋪子。
得益於封魔氏大婚,四方賓客中不乏婦女孩童,又因青海妖亂,大量賓客滯留,連田家這種開在巷子深處的鋪子生意都好了很多。
天還未暗,芽糖卻是用光了,只能晚上多熬一些以備明日之用。
閑來無事,田思思就早早做了飯,一家人吃了,趁著天還未黑到城中走走,否則天一黑就要禁宵。
西街的芽糖又漲了三文錢,這已經是年後的第二次漲價,第一次是因為封魔氏大婚大肆採買,第二次是因為妖亂……
相六心裡嘀咕,再這麼下去糖人也只好跟著漲價,生意怕是會被影響。
自從田思思對封魔狸死心后,相六已經把糖人鋪子當做了自己的。
買了上百斤芽糖,相六向老闆借了輛板車拉回鋪子,田家三人去別處逛了,相六還想著用完車后還了再找到田思思一起走走,不想凈街鑼就響了。
相六隻好往回走,在巷子口遇到了從另一個方向回來的田家三人。
晚上出不去,鋪子里也沒什麼好準備,相六劈了幾捆柴出了一身汗,便打了井水沖涼。田思思從樓上下來把他的臟衣服拿去洗,相六摸著頭嘿嘿傻笑,田思思看不慣他那傻樣,就輦他去睡覺。
這麼早相六哪裡睡得著,又不好意思出去,恰巧看見枕頭底下露出一角書,好奇之下抽了出來。
「修行大法?」
相六想起來了,這不就是他用一文錢從那怪老頭那買來的破書嗎,反正閑來無事,便細細翻看起來。
這一看之下,相六發現這破書還真煞有介事。
有圖有字有註釋。
搞得相六內心還有些小激動,懷疑是不是一不小心撿了寶,那怪人其實是一世外高人?
這想法一出現便一發不可收拾,相六深吸一口氣,認認真真從頭看了起來。
……這字……寫得不是一般……丑……
丑歸丑,字裡行間卻頗為艱澀難懂,好些字相六壓根認不得。這也怪不得相六,他家中貧困,很小就被送到田不惑這裡來幫工,他認的字都是田不惑夫婦教的,畢竟田不惑夫婦也只是普通人家,斗大字認得一兩筐已然不錯。
倒是田思思上過兩年女學,認的字多些……只是,相六完全能夠想象如果田思思看到他手裡這本破書的表情,還能想象田思思會說出來的話。
是不是傻?
是傻。
相六傻傻一笑,也不管那些看不懂的,又翻了幾頁,書里出現一幅模樣古怪的圖畫。
畫的是一個怪人,穿長袍,袍子滿是細密紋路,盤腿坐著,雙手端於胸腹之間,脖頸細長,嘴巴張得奇大。
旁還有簡單註釋曰:吞天噬地第一式。
這人模樣姿勢都頗為奇怪,特別是那雙眼睛,無睫無眉,僅綠豆大小一圓點,陰陰冷冷,好像被一條蛇盯著。
這個姿勢不難,相六很容易就做到,當然脖子伸不了這麼長,嘴也長不了那麼大。
同時腦海里不住回想之前看到的內容……好像,似乎,演義里和說書先生嘴裡……修鍊就是這樣子來的。
堅持了大約一刻鐘,相六既沒有感覺到雙目通達內視開明,也沒感覺血脈洶湧氣力無窮,可以說是毫無效果。
唯一的感覺就是餓了。
見鬼,吃完飯才過了兩時辰,總不成晚飯是假的吧?
「咕嚕~~」
肚子雷鳴一般叫了起來,似乎餓了好幾天一般,相六跳下床來,心裡只想到廚房找點吃的,最好是大塊的肉或者豬油,芽糖也可以。
一開門,就見田思思在院子里晾衣服,田思思聽到響動回頭,卻是馬上捂住了鼻子。
「死相六,你身上怎麼這麼臭?」
「啊?」
相六低頭一看,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時被汗水浸透了,黏膩膩的,至於味道他還真沒感覺。
「快點再去洗一遍。」
「可是思思,我好餓啊,先弄點吃的行不行?」
「不行,快去洗!」
「……好吧。」
封魔氏,議事堂。
「族長情況如何?」封魔勞位於首座,臉上陰晴不定。左座空了,右座乃是封魔織。
「回大族老,族長情況不容樂觀,雖說那傷勢不去刺激便不會爆發,但長此以往侵蝕下去,若找不到解決辦法……族長早晚會變成廢人一個。」聲音憑空響起,卻不見說話之人。
封魔勞嘆了口氣,又問道:「封魔之地……情況如何?」
「已經確認,魔……再次蘇醒了。」這次答話的是封魔織。
此話一出,議事堂內的空氣彷如凝固了一般。
過了好一會兒,還是身為大族老的封魔勞率先打破了沉默。
「祖上有訓,每當千年大限到來,血脈鎮封大陣便會有些許鬆動,『魔』可能會頻繁蘇醒,想不到真被我們碰到了。青海共主,可笑,應許是被『魔』蠱惑的一條狗罷,暫且饒其性命,當務之急,乃是趁狸兒還撐得住再行『封魔』之事,同時……召回封魔麒麟。」
「砰!」
「爾敢!」
一聲轟響,卻是議事堂大門被踹開,封魔倘若手持長劍闖了進來。她的長發亂舞,雙眼通紅,如同一隻奮不顧身保護幼崽的母獸。
座上的封魔勞和封魔織臉色十分難看,同時空氣一陣扭曲,憑空出現一個鬼臉面具人將狀若瘋狂的封魔倘若攔了下來。
封魔織面色鐵青質問道:「左衛,這是怎麼回事?右衛連個女人都看不住嗎?」
封魔左衛平靜道:「右衛暫時被阿惹姑娘支開了。」
封魔織重重「哼」了一聲,不滿溢於言表。
封魔勞開口道:「好了……倘若,你先冷靜,召回麒麟這件事,族裡也是沒辦法。為了封魔氏,為了天下蒼生,麒麟既然和狸兒流淌著一樣的血脈,便是責無旁貸。」
「哈哈哈哈!」封魔倘若大笑了起來,恨恨道:「真當我是傻子不成,所謂封魔,所謂血脈……不過是爾等老東西貪生怕死罷了!說什麼大義凜然的話!要去死為什麼不是你們先去!封魔大任,萬里河山,億萬黎民……你們不過是腐木里的蛀蟲,陳屍中的臭鱉!枉我夫君,我公公,我家祖上前赴後繼以性命守護,封魔氏基業,無非是我家先人屍骨堆出來的罷了!」
「封魔倘若,過了。封魔左衛,送她回房。」封魔勞深吸一口氣才憋出句話來。
「哈哈哈哈,老賊心虛了。今日我就把話撂在這裡,麒麟既然出了封魔氏,便不再是封魔氏人,若你們敢召回,我便是化作厲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封魔倘若終究沒有動手,也不勞煩封魔左衛「相送」,大笑著走了,封魔左衛不放心怕她再生事端跟了過去,議事堂里只剩下封魔勞和封魔織二人。
「阿織,你怎麼看?」
「召回封魔麒麟乃是必然,只要我們修書一封,想來皇上是能夠理解,不論是封魔倘若,還是天算道人,或是一陽觀,都不能阻礙。」
「理是如此……只是這般做容易壞了我封魔氏名聲……再者,如果此法不通我們還有石人。」
「三千年前,魔在五十年間連續蘇醒三次,為了將其鎮壓,族長一脈僅留下一幼兒,又行戶抽一人之法,可謂損失慘重。石人是我們手中的底牌,不到萬不得已不可輕動。」
權衡利弊之下,封魔勞只能發出一聲嘆息。
「……也罷。」
入夜。
封魔左衛闖入了封魔勞的卧房,語氣竟然顯得頗為慌亂。
「大族老,大,大事不好……族長,廢了!」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