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下凡
很多人都在感慨，說為什麼好人要歷經九九八十一難才能成佛，而壞人則只需要放下屠刀。
壞人屠人，刀鋒染血，心內留疤，殺人的經驗慢慢的累積。
那悔恨重量沒有把他壓垮，那半夜的驚嚇沒有把他壓垮，那時時響起的警鈴沒有把他壓垮，他的精神就像他的刀一樣。
堅韌頑強，因為只要他的精神鬆弛下來，那他就會像鈍掉的刀一樣，被人折斷，也就是死亡。
可他沒有死，他也不能死。
他也是人，他也有自己想要保護的東西，他本不想拿起刀的。
他拿起了，就再也不能放下。
放下刀，等於把自己交給往日的仇敵，等於把自己奉獻給其他屠夫，等於他以往所保護的一切都會被人掠奪蠶食，然後化為烏有。
但是那概念中的好人呢。
好人這定義其實是很狹隘的，因為我拾金不昧可以說是好人，我樂於助人也可以說是好人，我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依然可以說自己是好人。
一個身經百戰神經緊繃內心已經頑疲的壞人一念向善，便是與他曾經做過的惡為敵，便是與他每天的夢魘為敵。便是與他那日日夜夜都在渴望的自由自在為敵。
他懂得做惡，自然也懂得別人會如何做惡，他既然已經向善，便會懂得如何去阻止別人做惡，便會懂得如何去勸別人向善。
這是一個好人比不了的。
所以好人要經歷九九八十一難，要感受到和壞人一樣的痛楚，折磨，以及壓力，最後才能成佛。
成佛是什麼，就是得到解脫。
孫悟空便是這麼一個壞人，所以他想成佛便能立刻成佛，他想解脫就能立刻解脫。
但是他為什麼沒那麼做呢，答案或許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吧。
孫悟空把目光從紫霞身上收了回來，眼神裡面滿是落寞。
時間會改變一切，有的時候連時間都會改變。
那他能相信的又能有誰？
「去他媽的天庭，老子以後絕對不會再來了。」豬八戒吐了口唾沫，跟在了孫悟空後面。
「等一等。」紫霞突然出聲叫住了孫悟空。
孫悟空停了下來，但是沒有回頭。
「你……你會回來的，對嗎？」
紫霞的聲音充滿了期望，孫悟空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
他會再回來嗎，或許吧，也或許會永遠留在凡間，留在靈山。
可是他又能得到什麼呢。
孫悟空沒有回答，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從南天門跳了下去，任憑狂風拍打著他的身體，他就像是在狂風中搖曳的小舟，雖然飄搖著，但是絕不沉沒。
豬八戒冷視著那些神仙，像是在看著一群不相干的人。
「你們這些人，遲早會吃到自己當初埋下的苦果的，到時候沒人會庇佑你們，你們會跟我當時一樣絕望。」
豬八戒也蹦了下去，他的體形更大，所以阻力也就更大，風吹的也就更疼。
但是身體上的疼痛只是疼痛，如果身體上的疼痛能讓他忘記心裏面的傷疤的話，那這樣的疼痛，他寧願多來幾次。
「對不起。」龍靈兒望了那些還在沉默著的神仙一眼，朝他們鞠了個躬，然後幻化成龍飛騰而下。
神仙們愣了一會兒，便再次散了。
這麼一頭豬說的瘋言瘋語，是沒有哪個人會把它放在心裏面去的。
他們在乎的還是那消失在天際的天靈珠，以及天外的世界。
至於其他，呵，他們是神仙，神仙是不會懼怕這點威脅的。
神仙們都散了，空蕩蕩的地方只餘下紫霞一個人站立在那裡。
一襲白衣，一雙美目，蕭條的讓人心疼。
就像以前一樣，她參與了，但是什麼用都沒有起，就好像是沒參與一樣。
孫悟空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但是她的心裏面已經有了自己的答案，只不過這答案太過於殘酷，殘酷到她不願去相信這答案。
她慢慢的蹲坐了下來，她原本是不會痛苦的，直到她遇到了她要去愛的那個人。
或許痛苦的是愛情本身，只不過想憑藉愛情獲得幸福的人卻總會經歷這痛苦。
又或許人本來都是痛苦的，只不過她以前被保護著，察覺不到那痛苦，現在她從那保護罩中走了出來，雖然她的天地更廣闊了，但是那狂風暴雨對她而言也更肆虐了。
溫室中的花朵，經歷狂風暴雨的正面蹂躪之後，能活下來已經是非常不容易了。
王母看著水晶球中的紫霞，臉上的痛苦慢慢的褪去。
「這麼一來，你也就死了心吧。」王母喃喃道。
紫霞沖了進來，王母連忙把水晶球收了起來，她想不到紫霞的速度已經這麼快了，上一秒還在水晶球中的她下一秒居然就衝進了自己的宮殿。
「你有什麼事？」王母端坐著，等待著紫霞的道歉。
不管是哪個花朵，只要經歷了這樣的摧殘，都會懷念當初的那個溫暖的小窩的，沒有哪個能夠例外。
王母嘴角已經漏出了笑容。
「我想去凡間。」紫霞說。
「嗯，念你誠心思過，我就.……你說什麼？！」王母直接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杏目怒瞪，好像這話從紫霞口中說出來有多麼不可思議的樣子。
「我想去凡間。」紫霞一字一頓的複述了一遍，認真的看著王母的眼睛說道。
「我不允許！」王母把桌子上的杯子摔到了地上。
「我必須去。」紫霞的腦袋越來越低。
「為什麼，為什麼？」王母跑下來抓住了紫霞的胳膊，用力的搖晃著她。
她想不通，按理來說經受了這樣的打擊之後，紫霞應該已經對凡間產生了厭倦跟痛恨才是，她又為什麼要再去凡間。
「因為猴子在那裡嗎？」王母的聲音更陰沉了。
「我的確愛他，可是我下凡卻不是為了他。」紫霞輕輕搖了搖頭。
「那你是為了什麼？」
「為了我自己。」紫霞說。
的確就像王母想的那樣，經受了狂風摧殘的紫霞差點被那外面的世界嚇得肝膽皴裂。
但是她並不想王母想象中的對外面產生了懼怕。
反而，她要去挑戰。
孫悟空能存活，豬八戒能逍遙的世界，她為什麼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