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師徒
唐僧定睛看著孫悟空
「你殺了它。」
「俺不殺了它，他就會殺了你。」
猴毛飄落在地上，仍然在山下被壓著的孫悟空冷冰冰的說道。
唐僧聞言走到那頭瘋牛跟前跪了下來，把禪杖放在了旁邊，閉上眼睛雙手合十念叨了起來。
「喂，和尚，你在做什麼。」
唐僧沒有搭理他，嘴裡依舊在念叨著。
然後他就感到後腦勺一涼，自己的帽子被打掉在地上，孫悟空的金箍棒正對著他的腦袋。
「你要殺了我嗎？」唐僧睜開眼睛，看著那被太陽映在地上的影子問。
「我問你在做什麼。」
「當然是超度他，平白無故的被你打死，心裏面肯定有冤屈，如果不能及時度化的話，說不定會變成厲鬼，禍害來往的人。」
唐僧後腦勺上的金箍棒被移開了，孫悟空的聲音變得緩和了一點：「他剛才可是要殺了你。」
「我總要被人殺掉的，或許是他，或許是你，在未來的某一天被殺掉是我的宿命，既然早晚都是要死的，被他殺掉反而是種解脫。」唐僧伸出手來在那牛的眼睛上遮了一下，把那野牛的眼睛給合了起來。
「真是大無畏啊，俺說和尚，既然你這麼大公無私，那就再做做好人把俺放出來唄，很簡單的，你只需要動動你的小手，一切就都結束了。」
「俺被壓在這破山下面不知道有多長時間了，做夢都想出了這山，你如果不幫俺，俺死後變成厲鬼也會危害來往的行人的。」
唐僧的臉色凝了凝，然後看向孫悟空。
「把你放出來的危害，要比你殘害過路行人的危害要大得多。」唐僧看向孫悟空的眼神裡面都是無奈，「那牛已經有了靈智，假以時日說不定便會化形，你這一棍子，把他辛辛苦苦蘊養了不知多少年的靈氣都給打散了。」
孫悟空臉上出現了怪異的笑容。
「哈哈哈哈哈」
孫悟空大笑起來。
「俺說和尚，如果你以為自己是正確的話，那就走吧，在這五行山再也沒有生物敢阻攔你了，但是你要記住，只要出了五行山，你再遇到任何一個妖怪，都不能回來祈求俺的幫助，如果真有那個時候的話，俺也不會幫你。」
唐僧看著孫悟空，從孫悟空的眼睛裡面他感覺出來，這次孫悟空是認真的。
他知道，僅憑自己一個人，根本走不過這艱辛坎坷的西行路。
但他還是低頭撿起了自己的帽子和禪杖，一步步的朝自己的馬走去。
站在馬前，唐僧停了下來，回過頭來看著孫悟空。
「如果我放你出來，你能保證聽我的話嗎？」
「俺看錯了，你也不過是個想要把別人都捆綁在自己身上不讓別人有任何思想的傢伙，你聽好了，俺只說這一次，不會。」
自由和自我哪個重要，孫悟空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都不重要。
崩裂了五行山跪倒在唐僧身前的孫悟空不但放棄了自由，也丟掉了自我，這個跪倒在唐僧身前的他，不過是一件趁手的兵器罷了。
「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拜。」孫悟空跪在地上，面對著唐僧磕了三個響頭。
在五行山下被壓了這麼多年，最讓孫悟空痛苦的不是五行山的重量，也不是如來符紙的抑制，而是那時不時劃過他腦海，那笑得像花兒一樣的臉。
只要想到那個人的笑容不是為自己綻放，孫悟空就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人捏在手裡狠狠地蹂躪一樣。
雖然自己承受著這世界所有的苦痛，但是只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才知道，世界上所有的苦痛聚集在一起，也僅僅是苦痛而已，但是自己的苦痛卻像一個紮根在心底蠢蠢欲動的蟎蟲，無時無刻不在啃噬著自己的意志力和忍耐力。
他已經忍了這麼多年了，他已經不想再忍下去了。
所以他同意了唐僧的要求，把自己的一切都交了出去。
只不過在出來后，他提了一個請求。
孫悟空看著熟悉的場景，上次來這裡，還是為了一個瀕死的小猴子。
孫悟空輕車熟路的來到了站在三生石旁給排著隊的人們舀湯的孟婆那裡。
「你又來了。」孟婆頭都沒抬的說道。
「俺又來了。」孫悟空點了點頭。
「上次因為給你指路差點被閻王把我這條老命給拿走，如果不是因為找不到替補的人，我也不能活到現在。」
孟婆自嘲的笑了笑：「這次來，又是為什麼？」
「想要忘記一些事情。」孫悟空笑了，把孟婆遞到別人手裡的碗搶了過來，一仰頭喝了個乾淨。
「再來。」孫悟空把空碗遞給孟婆。
「再來。」
「再來。」
「.……」
「你是誰，俺為什麼在這裡？」孫悟空睜大了眼睛看著孟婆。
「你是唐僧的徒弟，一個去西天取經的和尚，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太太。」
孫悟空感覺自己的頭有些疼，晃了晃自己的腦袋，感覺到裡面有東西在晃蕩。
「俺是失憶了嗎？」孫悟空問。
「曾經發生的事情不可能忘記，只是不記得了而已。」孟婆又遞給孫悟空一碗忘川水。
「喝了這個，回去吧，這裡沒有你需要的東西，我所能給你的也就只有遺忘而已。」
孟婆說著說著聲音小了下來。
「不過如果你只是想忘記的話，隨時歡迎你的到來。」
「俺是唐僧的徒弟，一個去西天取經的和尚，俺知道了，謝謝你。」孫悟空像是喝醉了一樣踉踉蹌蹌的往遠處走去。
「你走反了，那裡是去處，你要去的是來處。」孟婆喊住了孫悟空。
「哦。」孫悟空點了點頭，從橋上下來，然後順著來時的路原路返回。
等到孫悟空的氣息徹底的消失在幽冥界里，孟婆才鬆了口氣，然後她看著孫悟空離開的方向喃喃自語道：「如果那真的是不能被遺忘的記憶的話，為什麼還要強迫自己忘記了。」
孫悟空回到五行山的時候，唐僧正在趴在半山腰躲避一隻頻頻朝他衝撞過來的野豬。
「救我！」
看到孫悟空的時候，唐僧伸出手來，朝孫悟空發出了求救聲。
孫悟空走過來，毫不客氣的一棒子把那野豬敲死，然後面無表情的看著唐僧。
「都說了……」唐僧還想再說下去，但是看到孫悟空眼裡的凶光后硬生生的把後面的話咽到了肚子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