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忘川水
孫悟空站在橋上，看著橋頭的老太太從橋下舀起一勺勺的水來遞給排著隊的人。
「喝了忘川水，過了奈何橋，忘了前世的善與惡。」
孫悟空走上前去，插在了第一個人前面。
「你要嘗嘗嗎？」孟婆頭都沒抬，對孫悟空說。
「俺沒有死，俺來這裡只是想向您打聽一件事情。」
「我不知道。」孟婆邊說著邊從奈何橋下的忘川河中舀起一勺忘川水，遞給孫悟空身後的人。
那人接過水一飲而盡，神情渙散的走上了橋，點點星光從他的腦子裡傾灑出來，流回了忘川河中。
「我只是個沒用的老太婆，只會讓人忘記，不能讓人想起。」
「您知道這些人都是誰嗎？」孫悟空又問。
「這個我倒是知道。」孟婆點了點頭，指著剛才上橋的那個人說。
「他叫徐三，出生在鳳台縣，一輩子過的平平淡淡的，誰曉得會被自己的老婆勾結姦夫謀害了他，唉，是個可憐人啊。」
又有一個人從孟婆手裡接過水來一飲而盡。
「他叫陳四，從小就坑蒙拐騙滿嘴都是謊話，前面那個徐三就是他給害死的，不過在殺了徐三之後，事情敗露，被官兵抓起來斬了。」
「可以了……」
孫悟空見孟婆又想介紹後面的那個沒腦袋的女性，趕緊出聲制止了她。
「來這裡的，都是人類嗎，那其他的如果死亡了呢，譬如妖怪，譬如花草。」
「所有生命死亡之後都會來我這裡，妖怪是生命嗎？」孟婆反問。
「怎麼不是生命，他們也吃飯睡覺，也會哭會笑……」
「你真的知道什麼是生命嗎？」孟婆停下了動作，抬頭看著孫悟空。
「您說。」
「被定義生命的統治者認可的事物，才是生命。」孟婆說完之後便不再去看孫悟空，專心的做起自己的事情來。
「如果那些妖怪不是生命，那麼生死簿上為什麼會有他們的名字？」孫悟空掏出金箍棒來把想要繼續前進的眾人攔住，目光直逼孟婆。
「你，你看過生死簿？」孟婆的聲音有了波動，語氣好像很不可思議。
「怎麼了？」孫悟空的眉頭皺了起來。
「一個國家的皇帝頒布了這麼一條法令，就是任何進入這個國家的人都不準信奉佛教，因為他是皇帝，所以人們都必須遵守他定下的規則，但是並不代表這規則就是對的，你明白我在說什麼嗎？」
孫悟空陷入了沉思。
「生死簿就是一條紀律，我，就在那紀律裡面。」孫悟空的聲音有些顫抖，「他們想讓我死，我就會死嗎？」
「如果是別人問我的話，是的，但是你，我不知道。」
孟婆看著孫悟空愣在那裡，又補充了一句：「他們把按照他們定義正常輪迴的生物命名為人，把那些不願意屈從他們意識的生物命名為妖，或者魔。」
「他們可以操控妖魔的生死，甚至腐蝕妖魔的思想，控制他們的行為，但是卻無法掌握他們的感覺。」
孫悟空沒有說話，孟婆又繼續嘮叨起來。
「你看這河，它是永不枯竭的河，我從這河裡面舀出來能讓人失去記憶的水，又在橋上帶著人的記憶流淌回河裡，記憶沉澱在河底，水繼續流。」
「為什麼要讓他們忘記自己原本的經歷？」孫悟空問。
「人們在養貓的時候，通常都會做絕育手術，這又是為什麼？」
「貓做了絕育手術之後就沒有那麼暴躁了，不會攻擊他們，也不會胡亂交配.……原來……」
如果原本就沒有人，那麼什麼是佛，如果原本就沒有佛，那麼什麼又是人。
這問題太複雜了，孫悟空知道，這裡沒有答案，至少孟婆沒有。
孫悟空道了謝，收了金箍棒想要離開，孟婆卻開口叫住了他。
「等一下，我現在倒有些想知道你一開始的問題了。」
孫悟空沉思半天，終於下足了決心問：「有一隻小狐狸來過這裡嗎，俺不知道她叫什麼，但是你告訴我她的生平的話，俺一定能認出來她的。」
「你忘了我剛才說的話了嗎，這裡……只有生命才能來啊……」
「對俺來說，她就是最美的生命。」孫悟空低下了頭。
「可你只是一隻猴子.……」
「俺曾經問她什麼是愛情，她說，俺要是愛一個人，應該就會想要把所有的好東西都給她，不捨得她受任何一點傷害，誰要是敢欺負她的話俺就會挺身而出把那人打個落花流水。」
孟婆繼續從河裡面舀著忘川水，遞給一個個面無表情的人。
「我在這裡待了很長時間了，長到我自己都不知道在這待了有多長時間了。」
「有時候，死的人比較少，我會到處走走，看看閻王最近是不是還是送拉著個臉，看看判官是不是還為了硃砂筆的筆毛東奔西，看看那些飄蕩在世間不願意忘記的孤魂野鬼在噬魂殿苦苦的等待著自己今生的伴侶。」
「有的等到了，兩個人手拉著手雙雙步入輪迴，有的人沒等到，被噬魂殿的力量消減了生氣，便魂飛魄散於這世界，有的人..等來了讓自己陌生的人，有的人，甚至等來了又一次死亡.……我有時候也很好奇，什麼是愛情。」
「您剛才說，歸魂殿，那是哪裡？」
「你不會想去的。」
「到底是哪裡？」孫悟空掏出金箍棒來橫在了孟婆眼前，把一個剛要喝下忘川水的人打倒在地上。
孟婆的表情很平靜，毫無波動。
「快看看這上面到底是誰的名字被劃掉了，趕緊通知上面發一本新的生死簿啊，今天可真的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怎麼招惹來了這麼一個煞星。」閻王一邊嘀嘀咕咕的催促著判官對生死簿進行審核，一邊圍著閻王殿團團亂轉。
「誒，俺說你在這轉了多少圈了，累不累啊？」閻王聽到自己頭頂傳來一個聲音。
「關你屁事，再多嘴信不信我把你丟進油鍋裡面。」閻王以為是哪個不長眼的小鬼兒，抬頭呵斥道。
他的目光在和另一道目光接觸的時候，對他來說，時間彷彿都凝固了起來，剎那間幽冥界無比的安靜，安靜的他真是都能聽到自己閻王殿角落裡滴水的聲音。
「快尼瑪別找了，把生死簿藏起來，快快快！」
閻王爺顧不得自己的風度，直接一溜煙竄進了閻王殿裡面，朝正在翻閱生死簿的判官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