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紅塵道場5
雪開始漸漸下大了,溫茗的傘丟在了剛才的酒館,她不想回去拿了,幸而,羽絨外套上連著帽子。她把帽子往頭頂一蓋,揉了揉發脹的膝蓋,走在風雪裡。
路過的人都紛紛側目看她,她低著頭,只顧自己走路。
溫茗走進了街角的便利酒店。
「開個房。」她對前台的年輕工作人員說。
工作人員正在玩手機,聽到有人說話,依然盯著屏幕上的遊戲界面,頭也不抬。
「好的,請問什麼房?」
「雙人房。」溫茗把身份證遞過去,催促,「麻煩快點。」
工作人員這才退出了遊戲,她在電腦上查詢了一下,又翻了翻登記的本子,滿臉歉意地道:「不好意思啊,我們店的雙人房早就滿了,只剩下單人房了。」
溫茗啞然。
還有這種事情?看來這家店入住了很多情侶啊。
呵,秦延隨手一指,指了個應景的好地方。
「您還要訂嗎?」工作人員向她確認。
「要。」溫茗點點頭,「那就來個單人間吧。」
「好的。」
工作人員「刷刷」的一陣操作,很快把房卡遞給溫茗,房卡上貼著標籤紙,房號是手寫的,303。
溫茗往電梯方向走去。
工作人員連忙追出來喊她:「客人,我們的電梯壞了,正在維修,得麻煩你走樓梯。」
溫茗身上正酸脹疼痛,一聽要走樓梯,臉都青了,工作人員不好意思地連連道著歉,溫茗應了聲,拐進了樓道。
樓道里採光不是很好,暗乎乎的,她正要找開關,忽然聽到上面傳來男女說話的聲音。
「我不用你管我!走開!」
「你聽話,先在這裡待一晚,明天一早我就帶你去威林。」
「我哪兒也不去,哪兒也不去……」女人提高了聲調,並且不停地重複一句話,顯然情緒很不穩,精神狀態似乎也不佳。
溫茗無意偷聽別人說話,也不想參和這種亂七八糟的事情,她正要退出樓道,一抬腳卻不小心踢到了個易拉罐。
「咔」的一聲。
整個樓道瞬間安靜了下來。
「誰?」
男人撐著欄杆,利落地跳了下來,站在溫茗面前。
溫茗嚇了一跳,剛才在酒館被襲的事情讓她心有餘悸,她總覺得這裡的人都怪怪的,好像每一個都是這樣一言不合就會動起手來。
她已經經不起折騰了。
「不好意思,電梯壞了,我就是想上樓,沒找到路燈的開關。」
男人凶神惡煞地打量了她一眼。
溫茗眨巴著眼,一動不動的由著他看,也不敢動。
樓上的女人跑下來,她纖瘦的身體裹著男人的外套,看起來弱不禁風。她躲到男人的身後,揪著他的衣襟,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溫茗。
「沒事。」男人說著,反手攬住女人,眼神稍稍柔和了些,他將她圈進懷裡,走之前,又掃了溫茗一眼。
溫茗被男人的目光看得心頭髮毛,直到他們上樓離開,她才微微鬆了一口氣。
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溫茗扶著欄杆慢慢上樓,走著走著,她忽然想起來,剛才那女人,她好像在哪裡見過。 ——
秦延站在走廊里,手機貼在耳邊,電話那頭的人低聲說著什麼,他凝眉聽著,手心裡不自覺地泛起了一層細汗。
「我知道了。」他說。
掛上電話,秦延原地思索了片刻,才推門進屋。
包間里依然一派熱鬧,歡聲笑語不斷。
秦延快步走到穆偉面前,沉聲道:「二哥。」
穆偉揚手撥了一下秦延的耳朵,玩笑著:「被查崗啦?」
「不是,二哥,我有事情……」
秦延話說到一半,穆偉的手機也響了起來,他低頭看了一眼屏幕上的號碼,示意秦延稍等一下。
穆偉走到邊上。
「喂金爺……」
秦延盯著穆偉,穆偉原本閑散地晃蕩著腿,但很快,他停止了動作,笑容也漸漸凝固在嘴角。
「你說什麼?」
穆偉喝了一聲,聲音震天的響,整個包間的人聞聲,都朝他看過去。一時間,屋內陷入了死寂。
「卧槽!馬勒戈壁!」
在眾人的注視下,穆偉一把將手裡的手機砸了出去。
「怎麼了二哥?」問話的是穆偉的心腹光頭賈。
光頭賈原名賈天波,因為頭頂常年不生髮,於是被道上的人稱作光頭賈。
穆偉沒回答,他一轉頭,陰曆的目光掃向秦延。
秦延握緊了拳頭。
「你剛想和我說什麼?」
「二哥……」
「卧槽大蟒帶貨跑路了你他媽知不知道!」
眾人都愣住了。
秦延低了下頭:「我正要和你說這事。」
「說個P說!媽的在我手底下帶貨跑路他還是頭一個,看我不……」
「二哥!」秦延上前,抓住了穆偉撥槍的手,「二哥,這事我來解決。」
「你解決?你要怎麼解決?」穆偉火氣衝天,他一掌扇飛了秦延的手,掏出槍拿在手裡旋轉著,神色難以捉摸,好像下一秒就會拿槍指著秦延。
「我會把貨找回來。」
穆偉看了秦延一眼,冷哼了聲。
秦延堅定地迎上他的目光。
穆偉使了個眼色,包間里的人會意,一個個都走了出去,屋裡瞬間只剩下了秦延和穆偉兩個人。
「大歐,你要怎麼把貨找回來?」
「無論用什麼方法,我都會找回來。」
穆偉歪了一下唇:「除了貨呢?」
「二哥!」秦延語氣里多了一絲懇求。
「除了貨,我還要你把大蟒帶回來,活的或者死的,都沒關係。」
「二哥。大蟒是我帶來的人,出了岔子我也有責任,我會解決問題的,求你給他一條生路。」
「大歐,你知道你這人最大的毛病是什麼嗎?」
秦延不語。
「仗義。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太仗義。」
「我和大蟒這麼多年兄弟……」
「兄弟?你把他當兄弟,他把你當兄弟嗎?如果他把你當兄弟,把我們這些人當兄弟,他會帶著金熊這麼大一批貨跑路嗎?」穆偉拍了拍秦延的左臉頰,「你別傻了,照我說的去做。嗯?」
「……」 ——
溫茗一進房間,就打開了空調。
沒一會兒,屋內漸漸回暖,她把羽絨服脫了下來。羽絨服上覆了一層水漬,是冰雪消融的痕迹。
她從兜里把剛才雪地上抓起來的那把錢拿出來,攤在床頭柜上晾著。
開個房間只花了兩百,而秦延給的,具體她沒數過,但粗略一看,至少也有兩千。
她得把這莫名其妙的錢還給他,就憑這個,她也得在這裡等他一晚上。
溫茗拿出手機,給董凌凌打電話,告訴她自己今晚有點事情,得在外面住。
董凌凌大驚:「你什麼意思?什麼叫在外面住啊?北疆很亂的,你一個人瞎跑什麼呀!」
「遇到個好久不見的朋友,晚上聚聚,不是一個人,放心吧。」
「朋友?什麼朋友?」
「你不認識。」
「……」
董凌凌顯然沒有相信,溫茗含糊著搪塞了幾句,就把電話掛了。
天漸漸黑了,雪也停了。
溫茗刷了個牙洗了個臉,坐在床上看電視。電視的機頂盒似乎出了什麼問題,只有一兩個頻道可以顯示,她抓著遙控器,心不在焉地看著屏幕上的新聞,滿腦子想得都是秦延。
秦延會不會來呢?
她的心裡自然是有答案的,可是,她還抱著一絲僥倖。
對於這個男人,無論是兩年前還是現在,能支撐著她等待的,似乎從來都是心底的那絲僥倖。
可即便這樣,也一直放不下。
夜深了,溫茗開始被困意席捲,哈欠連天。恍惚間,她聽到走廊里似乎有什麼動靜。
是秦延來了嗎?
溫茗跳下床,輕輕地拉開了房門,門才開了一條縫兒,她就看到白天樓道里遇到的那對男女正從對面房間走出來。
不是冤家不聚頭,他們就住在她的對面,這也太巧了。
溫茗又輕輕把門合上,對面的人並沒有看到她,她也沒有把他們當回事兒。
很快,走廊里又靜下來。
溫茗耐著性子繼續等,可秦延始終沒有出現。
空調的扇葉開合間吹出「呼呼」的暖風,不知不覺間,溫茗睡著了,這一覺無夢無驚,睡得意外的踏實。
第二天一早,她被拍門聲驚醒。
「嘭嘭嘭!嘭嘭嘭!」
溫茗在床上翻了個身,睜開眼睛。
空調還在作業,她醒來的第一感覺是房間里很乾,她的臉也很乾。
「邦邦邦!邦邦邦!」
耳邊的拍門聲已經改成了撞門聲。
溫茗從床上坐起來,往門口看了一眼,不是她的門,好像是對面。
誰一大早這麼窮兇惡極地敲門,追債還是殺人啊?
她披了外套下床,走到門口,從貓眼裡望外瞧,貓眼太小,看不全,隱約確定是個男人。
「誰啊,一大早還讓不讓人睡覺了?」隔壁房間有人出來表達不滿。
砸門的人許是意識到自己的不對了,開口說了句:「抱歉。」
這聲音,是秦延啊。
溫茗顧不得自己剛起床還蓬頭垢面著,連忙打開/房門。
走廊里,秦延正背對著她站著。
「這位先生,你是不是來的太晚了?」溫茗出聲。
秦延聽到聲音,轉過身來,看到是溫茗,他皺了一下眉。
溫茗倚在門框上,抱起肘:「而且,你是不是敲錯房門了?」
隔壁房間的男子明白過來什麼,瞪了秦延和溫茗一眼,又咕噥了幾句,甩上門繼續睡去了。
「我可是白白等了你一夜。」溫茗走出去,站到秦延面前,昂著頭,一字一句道:「我現在一點都不爽。」
秦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