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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情深緣淺5

  秦延點點頭. 

  「昨天領導剛安排的,還沒來得及和你說。」 

  溫茗的眼神黯了一下。 

  還沒來得及說嗎?來時一路,明明那麼多的時間,他卻隻字沒提。 

  程佩感覺到車裡的暗流,心想這兩人也不見得感情多紮實,莫名就舒坦了不少。而且,她沒想到秦延長著這麼體面的臉,卻只是個跑運輸的,這印象,又打了折扣。 

  回程似乎比來時更快了些,到達柏香市時,天剛黑,秦延順道先把程佩送去了醫院,辦完入院手續,又送溫茗回家。 

  兩人這一天都沒什麼交流,除了基本的對話,全程靜默無聲,秦延能感覺到,溫茗在和他置氣。 

  車子開到店門口,剛一停下,溫茗就鬆了安全帶要推門下車。秦延眼明手快,一把勾住她的肩膀,將她按回副駕駛座上。 

  「怎麼了?」他問,竟顯得有點無辜。 

  溫茗更氣了。 

  「我怎麼了?你不知道么?」 

  秦延實誠地搖了搖頭。 

  溫茗沉了一口氣,也不指望這大老粗瞬間就心思細膩起來。她看著秦延,問:「如果路上我奶奶不問起,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我你要去外地?」 

  秦延反應了幾秒。 

  「我還沒想好。」 

  「還沒想好?」溫茗不解:「就簡單的一聲知會,你需要想什麼?」 

  兩人互相看著彼此,有一瞬間,車廂里的空氣似乎都變得稀薄起來,壓得人無法喘息。 

  這時,秦延的手機響了,他掏出來看了一眼,沒馬上接。 

  「你進去吧,早點睡。」 

  溫茗意識到他這是在趕她下車,她立馬賭氣推門,掏鑰匙,頭也不回地進屋。屋外的人也沒有久留,她一關門,車就走了。 

  「真是……」 

  真是什麼? 

  想罵人都詞窮。 

  溫茗透過窗子,看著秦延的車消失在路口,忍不住摔下肩頭的包,憋屈的「啊」了一聲。 

  屋外一片靜謐,藍黑的夜幕上綴滿了星,星兒眨著眼,無聲地看著這人間戲劇。 

  溫茗拉上窗帘,冷靜了幾秒之後,又覺得是自己無理取鬧,他已經沒日沒夜地陪了她兩天,她卻為了這一點莫須有的小事生氣。 

  她該相信他的,哪怕,他對待這份感情似乎有一點粗心,哪怕,他不是那麼完美的戀人。 

  走出兩天,家裡就落了薄塵,溫茗簡單地清掃了一下,洗了個澡,就給董凌凌發了條簡訊。 

  程佩的病情並不樂觀,雖然轉院了,但溫茗對後續的救治並沒有頭緒,她需要一個這方面專業的醫師來指導,而董凌凌,有這樣的人脈。 

  簡訊發出去沒多久,董凌凌的電話就過來了。 

  「我說大姐,你腦子被門夾了是不是?」董凌凌那頭有點吵鬧,她語氣也不好,「這老太婆是什麼人你比我清楚,她之前怎麼對你你都忘了嗎?這種時候,你還要傾家蕩產地去救她,你屬天使的啊?」 

  「凌凌,再怎麼說,她也是我奶奶。」 

  董凌凌一聲長嘆,嗓子眼的話全都憋了回去。 

  「行吧,明兒我問問,今天太晚了。」 

  「謝謝。」 

  「跟我說什麼謝,滾去睡覺,別瞎操心了。」 

  溫茗笑了笑:「好,晚安。」 ——

  秦延原本是想等溫茗下車之後接電話的,但電話只響了三下就停止了。他猜到是誰,索性把車開到無人的路口停下,再撥回去。 

  是大魏,他又換號碼了,出於嚴謹,他們之間聯繫的方式一直在變。 

  「秦隊,穆偉那邊有貨要走,我們的計劃提前了,五天之後出發。」 

  秦延怔了幾秒,一時忘了回應。 

  「延哥,你在聽嗎?」 

  「在聽。」 

  「我已經聯繫過冉局了,估計他明天就會找你。」 

  「好。」 

  「那我這幾天暫時不和你們聯繫了。按照原計劃,五天後我們清門關匯合,一起去北疆。」 

  「好。」 

  電話斷了,悠長的嘟聲在黑夜裡像是逼人的符咒。 

  秦延降下車窗,一連抽了好幾支煙。 

  煙霧被吹散在風中,但他的愁緒,卻似乎更濃了。 

  五天之後,他就得離開柏香,這一去,歸期不定。順利的話,一兩個月就結束了。不順利的話,離別或許就會變成永別。而他心裡比誰都明白,他們這一行,順利的時候,總是少數。 

  所以,他無法做到如溫茗所說的簡單的知會,因為他的未來,他無可預測。他內心深處真正迷惘的、沒有想好的,是自己到底該不該告訴她此行的目的,又該不該讓她等? 

  煙盒裡的煙都燒沒了,秦延才開車回家,他住在建成區的一個出租房裡,房子不大,也沒有裝修,屋裡的一切都很清簡,一個衣櫃,一張床,入目都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的,沒有多餘的擺設,也沒有什麼人氣。 

  秦延常常覺得,自己的人生就和這個房子一樣,空蕩、冷清。他沒有情感,沒有牽挂,也沒有後顧之憂。他覺得,這樣很好,甚至覺得,自己一輩子都會這樣。 

  直到有一天,溫茗突然闖了進來,像清風過境,猝不及防。 

  縱然最初有過抗拒,但最終,他還是愛上了她。 

  從此,枯乏的軀殼有了靈魂,頑強的勇士有了怯骨…… 

  秦延洗完澡,套了件背心枕肘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上的燈泡,在風扇的「吱嘎」聲里,睜眼到天亮。 

  果然,冉韞一大早就給他打電話了。 

  「小子,一起去吃面。」冉韞說。 

  秦延起來洗漱,換了身衣服,開車前往棗弄口的春山麵館。 

  春山麵館的老闆叫陳春山,是冉韞當年在戒毒所工作時,第一個在他手下強戒成功的吸毒者。人都是有情懷的,第一、最後這類象徵著開始或者結束的人物和事物最讓人念念不忘,冉韞也是一樣。所以這幾十年過去了,他從來沒有斷了和陳春山的聯繫,也總在陳春山最需要的時候,施以援手。很多人無法理解這樣的感情,但冉韞常常說,他們曾互為希望。 

  的確,那個時候的冉韞幫助陳春山有了脫胎換骨的重生,而陳春山也讓他看到了關於禁毒事業最迷人的可能。 

  冉韞總喜歡帶著秦延來這裡吃面,一是為了照顧朋友生意,二是為了借陳春山向秦延傳達一種信念,這種信念大意就是「我們能讓別人更好的活著」。 

  秦延比冉韞晚到,他停好車,剛走了幾步,就見馬路對面,冉韞搬了條長木凳,坐在香樟樹下,和陳春山的妻子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 

  陳春山的妻子先看到秦延,她放下手裡洗乾淨的豬大腸,沖秦延招招手。 

  「小秦來啦。」 

  秦延點點頭。 

  冉韞讓出一個凳頭,對秦延說:「剛叫的面,沒那麼快好,來坐會兒。」 

  「是啊在外面坐會兒吧,屋裡熱,好了老陳會叫的。」陳春山的妻子邊說邊端起盆子,往裡走。 

  店外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秦延默默地坐下。 

  「知道我找你幹什麼吧?」冉韞微昂著頭,看著天際那朵被照得發亮的雲,「要出發了。」 

  要出發了,這四個字,更像是呢喃。 

  秦延「嗯」了聲。 

  「我去見過木強了,木強主動要求參與這次任務,我已經答應他了。正好,歐翰身邊有一個叫大蟒的心腹,擅長格鬥。這是木強的強項。」 

  「你想讓木強成為大蟒?」 

  「對。木強各方面都很符合大蟒的形象。我唯一擔心的,是木強的毒癮。都說一朝染毒,一生戒毒,剛從強戒中心走出去的人意志力往往是最薄弱的,經不起誘惑。到了北疆,你們接觸毒品的機會將會變得很多,你可千萬要看住他了。」 

  「我明白。」 

  兩人無聲地坐了一會兒,眼前街景喧鬧,但在他們眼裡,彷彿成了黑白默片。 

  無聲,沉重。 

  「老冉,面好咯!」 

  陳春山充滿煙火氣的喊聲打破了沉悶。 

  冉韞站起來,拍了拍秦延的肩膀:「走,進去吃面。」 

  兩人走進屋裡,屋裡人很多,連空氣都是熱的。冉韞找了處空位,陳春山的妻子把面端過來,放在桌上。 

  「辣椒和醋自己添。」她招呼著,抹抹汗,又跑進廚房。 

  冉韞遞了雙筷子給秦延,他們面對面坐著,各自把面撥涼。 

  「去了那裡之後,千萬注意安全,我在這裡等你,等你回來陪我一起吃面。」 

  「我走之後,隊里還有其他人,阿國小山大榮他們,都很喜歡吃面,你可以找他們陪。」 

  「那幫崽子不行,他們怕我,都放不開和我聊天。」冉韞夾起一撮面,吸進嘴裡,咀嚼了下,又停止,「就你不怕我,說說,你為什麼不怕我?」 

  秦延笑笑:「就一快退休的老頭,打搶都已經沒有我准了,有什麼好怕的。」 

  「臭小子。」冉韞作勢揚了揚筷子,片刻,又收起玩笑臉,一本正經道:「到了那裡,可別天不怕地不怕的。干我們這行,還是要有點畏懼之心,不然,哪裡來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的謹慎。」 

  「行了,我知道了,別叨叨叨的。」 

  「等你將來做了父親,就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嘮叨了。」 

  秦延撥弄著碗里的面,熱氣冒上來,不知不覺竟模糊了視線。 

  兩人悶聲吃著面,大汗淋漓。 

  過了會兒,冉韞問:「見過任玥了吧?」 

  秦延抬眸,看著冉韞。 

  「誰?」 

  「任玥,柏香三隊的任玥。一個身手和思維都很敏捷的女同志。」 

  秦延想了想。 

  好像是有那麼一個人,但他已經忘了任玥長什麼樣子了,腦海隱約有印象的,僅是那頭齊耳的短髮和朝他揮過來的那利落的一拳。 

  「見過。」 

  「這次任務,她的身份,是歐翰的老婆林婭。去了北疆,她會配合你的所有行動,剩下的幾天,你們兩個要儘快熟悉起來。」 

  「老婆?」 

  「對啊,這福利不錯吧。」 

  「……」 

  從麵館出來,到點上班了,棗弄口已經沒那麼熱鬧了。 

  冉韞一邊掏鑰匙一邊看著秦延,問:「去哪?回不回局裡?」 

  秦延搖搖頭:「我還有點事,晚點回。」 

  「臭小子,最近怎麼這麼多事?」冉韞勾了下秦延的肩膀,又重重地拍了下,半是嚴厲半是提醒道:「注意分寸,趕緊收心。」 

  「我知道。」 

  秦延看著冉韞離開,走到車邊,抽了根煙。今天的面有點咸了,他吃完嗓子有點澀,一根煙燒完,嗓子更難受了。 

  他上車,往醫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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