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在死一次
當兩個人走出小店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今天的眼光格外刺眼，強大的紫外線一大早就讓寂靜的小村冒出縷縷熱氣，同時灑下的陽光格外刺眼，刺得兩個人眼睛幾乎睜不開，他們是整個村子逃出惡魔之手的兩個幸運兒，但心裡絲毫沒有劫後餘生的喜悅，只有悲苦和對未來恐懼的未知。
到處都是鮮血乾涸的味道，想到那些熟悉的可恨的人，此刻都成了不會動的屍體，蘇墨就覺得心被緊緊揪在一起，在想到肯定活不下來的老爸，眼淚一下掉下來。
憑心而論，他並不算個堅強的孩子，在這種情況下掉眼淚毫不稀奇，小希只是緊緊握著蘇墨的手，陪著她一起難過，她的心裡是微微慶幸的，至少他們沒葬送在這場噩夢裡，那條鬼魅一般的影子她並未見到，讓她心裡壓力少很多。
兩個人剛走了幾步，才出了集市就看到糧油店的老闆在那裡獃獃的站著。
這是另一個幸運者嗎？蘇墨走到老闆身後，拍拍他的肩膀，剛想安慰幾句就看到讓他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恐怖景象。
老闆轉過頭來，整個面孔都是稀爛，像是被猛獸猛烈的啃過一樣，五官糊在一起根本看不出來，他張著血肉模糊的嘴：「請問我已經死掉了嗎？」他的眼睛空洞的看著蘇墨，沒有焦點，一隻眼珠掉在眼眶外面，另一隻微微轉動著。
蘇墨大叫一聲，朝後退著，跌倒在地上，血管里的血液一下衝到腦袋頂部，整個腦袋都感覺嗡嗡作響，這種可怕的景象把他嚇呆了，小希刺耳的尖叫讓他一下醒過來，這是屍變啊，被那個老瞎子殺死的傢伙難道出了什麼問題，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殺了我！」老闆用僅有的意識哀求，但他的還剩下的一隻手卻緊緊握緊，可以看到那上面發黑的指甲刺進他的手掌，流出的血液變成黑色，好像惡魔的眼淚，滴落在地上，被陽光一照發出「滋滋」的黑煙。
「求你，殺了我！」老闆剩下的眼睛里流露出祈求的神色，掉出一滴眼淚，剛流出眼眶就化成一股青煙，成為殭屍的人不配再有眼淚，人間不存，冥界不收，是天地之中最低等的存在。
雖然他們擁有漫長到幾乎不會死掉的壽命，但到最後他們也會失去意識，只有機械的進食本能，顯然知道自己命運大為不妙的老闆，並不想這樣苟延殘喘的活著，他用剩下的意識哀求著。
蘇墨跪在地上大聲嚎哭著，他不能想象老爸變成這樣的情景，難道這個世界已經瘋狂到無可救藥的地步嗎？他把頭杵在地上，痛苦的用拳頭捶著地面，為什麼會發生這一切，都因為那個老瞎子嗎？
一把柴刀放在他手裡，那隻小手的溫熱是他唯一的希望，他抬頭看著小希，那個從小就經歷別人不敢想象生活的小希，這時候比起他來更堅強，從最初的恐怖震驚過後，很快就知道該怎麼做，老闆說的是唯一的方法，他們只是普通人，等這些人都失去意識之後，等待他們的又是死亡，那麼多的殭屍，單憑進食的本能就足以讓他們成為碎片，如果不在殺一次，等到擴散到周邊，會死更多的人。
看著手裡的柴刀，蘇墨緊緊的握了握，把悲傷和痛苦全部包裹在心臟中間，舉起柴刀狠狠的劈下去，老闆的脖子裂開，噴出發黑的血液，臉上看不到痛苦，卻是解脫的輕鬆感，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但能看的出他最後流露出來的表情，是對蘇墨最大的感謝，生命被永遠的套在一具沒有意識的屍體中，是命運最殘酷的懲罰。
又找到一把柴刀，跟蘇墨一起，兩個人開始了把全村人在殺一遍的行動。他們搜尋著每一處，生怕落下一具屍體，每一個房間里都不放過，同時他們需要快一點，否則一旦失去了最後的意識，就是瘋狂沒有理智的殭屍，那時候興許他們的性命就此終結。
被咬掉一半腦袋的母親正呆坐在樹下，懷裡的嬰兒胸口冒著黑血，炎熱的天氣讓只過區區一上午的屍體發出惡臭，用剩下一隻的眼睛，母親的眼睛死死盯著已經死掉的嬰兒，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到現在她都沒明白為什麼會突然有這種悲慘的命運，懷裡的孩子來到人世間，還沒享受到該有的喜怒哀樂，就先她一步死去。
蘇墨流著淚，不知道該不該動手，那是個善良美麗的母親，現在只剩下半張臉，依然流露出溫柔的神色，看著自己的孩子，強烈的母愛堅持著讓她沒有失去理智，看到流淚的蘇墨和小希，母親抬著半個頭問道：「我的孩子……已經死了嗎？」
蘇墨眼淚掉在地上點頭：「你們已經死了，我必須要在殺一次，否則你們會變成沒有意識的殭屍！」
「這些到底是為什麼呢？」母親閉上眼睛，發出最後不解的慨嘆。
蘇墨不忍心看躺在母親懷裡已經開始腐敗的孩子，最偉大的母親和最殘忍的景象交織在一起，讓他的心裡經受幾乎受不了的衝擊，他覺得自己大概會瘋掉。
母親被他砍掉了半個腦袋，孩子大概還太小不會變成殭屍，這算是所有不幸里最幸運的一點，面對那個嬰兒，就算是有變成屍變的可能，他也沒有下手的勇氣。
母親的半個腦袋落在地上的時候還在流著眼淚，蘇墨終於崩潰，丟下手裡的柴刀，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就像一隻敗狗，發泄著心裡的痛苦，就算他是為了村裡人不變成殭屍的好意，他也受不了這種近乎麻木的斬殺。
「為什麼會這樣……」蘇墨痛哭流涕，他真的受不了，本以為是幸運的活下來，但所承擔的命運，還不如死掉，那種植根在心裡的痛苦和內疚，讓他的精神瀕臨崩潰，遊走在快要發瘋的邊緣。
小希把蘇墨的頭抱在懷裡，眼淚滴在他臉上，默默的抽噎著，從小她就對這個村裡的人沒好感，好多次在一個人咬牙堅持幹活，村人用冷漠的目光看她的時候，她都恨不得那些冷眼的傢伙立刻死掉。
她不止一百次的在心裡詛咒，但當這件事真的發生的時候她發現是如此殘忍，如此的讓人難以忍受。
而且蘇墨是她最愛的人，現在承受如此痛苦，讓她心裡怎麼好受，是這個大男孩給了她生活的希望，讓她體會到人生還有溫暖，用坦誠不偽裝的感情讓她知道了人間最美好的一面，她無數次幻想過他們一起離開這個令人厭惡的村子之後的生活，那樣雖然會很辛苦，但心裡會很幸福。
可是一切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改變了，無數殘忍的畫面丟在眼前揮之不去，儘管她的堅強曾自認為無堅不摧，但面對這些死又死不了，活又活不下去的人的時候，她的心裡還是很難過，就算他們曾經對她很不友好，她也沒那種你們都死光了，我才開心的快樂，反而覺得心裡墜著沉重的鉛塊。
「阿墨，阿墨……別哭了，我們還要去山頂……」小希話沒說完，但她知道蘇墨能明白。
「是啊！」蘇墨擦著眼淚，老爸還在山頂，這麼久的時間，如果變成殭屍，他一定不會原諒自己，那個嚴肅沉穩的男人，曾經像大山一樣壓在他頭頂上，但現在一想到從此在也見不到那個嚴肅的男人，心裡就像是被刀砍一樣滴著血。
「不能讓老爸在受苦！」蘇墨勉強自己冷靜下來，將柴刀提起，看著已經死掉的母親，眼淚又掉下來，那種母親緊抱嬰兒不舍的死去的樣子，讓他心裡一直抽搐著，不停壓榨他體內的悲傷和痛苦。
「別難過了……最多我們明天把她們好好的埋起來，也算對的起她們！」小希聲音小小的說，這樣的情景也是她難以忍受的，她不敢在多看，作為一個女孩子，她已經親手殺過幾十具屍體，儘管都是不會動，盡情讓她斬殺，可是也算是膽量極大，承受里極強，可是面對這一對母子的情感衝擊，她還是有受不了隨時會停下大哭一場的衝動。
這時候經過一天，天色已經漸漸昏暗下來，兩個年輕人飛快的朝山上走去，身子卻是跌跌撞撞。
隨著越來越近，蘇墨的心臟也越來越沉重，他一路都在幻想見到老爸的情景到底該是什麼樣，老爸嚴肅古板的臉孔一直在他面前交替閃爍，現在想起來，他多希望那個男人在出現在面前，就算嚴厲的訓斥和不留情面的痛打也無所謂。
但這一切都不可能了，好像眼淚乾不了似得，蘇墨的悲傷止不住，越靠近那裡心裡的痛苦越甚，他甚至已經膽怯到邁不動步子的地步，他怕見到老爸可怕的樣子，下不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