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洞庭(三)
我正準備給沈子昂洗澡,傅老二忽然進來了。板著一張臉。
呵,他還不高興了。
他一把給我推開,「你出去,我來給他洗。」
「用不著!」我給他推開。
我倆推來推去推了半天,誰也不讓誰。
沈子昂縮在水桶里,小心翼翼地道:「師父,要不我自己洗吧……?水……水都涼了……」
傅老二給我拉出房間,道:「他大小也十歲了,你比他大著幾歲?也不知道避嫌。」
「避什麼嫌?沒你那麼多規矩!哎——?」
傅老二不由分說,把我提溜出來,拽進了另一間房,將我按在椅子上。我掙扎著要站起來,他忽然有些不適,喘著粗氣,氣息越來越重,雙手壓著我的肩膀,道:「你,你別動,我……我現在很不舒服……」
這又是來哪出?
我望著他,他眼眶發紅,面色也發紅,怎麼有點兒像……有點兒像在紫蓬鎮時三屍蟲上腦的樣子?……不會吧?這時候想要快樂快樂?
他一隻手覆過來,遮住我的臉,「你,你別這樣看著我……」
我只好把頭扭向一邊。傅老二好像確實不太舒服,放開我后,倒向了另一張椅子,兀自喘著粗氣,神志不清的樣子。
秦艽和成懿這時在門口鬼鬼祟祟,成懿問秦艽:「你那法子行不行啊?」
秦艽頗驕傲道:「當然行了!老娘好歹是嫁過人的,不比你這個小毛頭懂?」
我打開門,二人嚇得往後急退三步。
「幹嘛呢?」我不解。
秦艽和成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頗有點兒不好意思。我又回頭看了看傅老二的樣子,好像有點明白了,我問秦艽:「你是不是又使了你那個什麼三屍蟲的妖法?」
雖然傅老二這個人不討人喜歡,可這種玩笑還是不能開的。郎希不是說了,這搞不好會毀了他的道行。再加上他如今是無道派的掌門宗主,咱們又在人家的地盤上,還是不惹事為妙。
秦艽噗嗤一聲笑道:「不是三屍蟲,是比三屍蟲更好的東西……」她探個腦袋進去看了看,問我:「怎麼樣,起效了嗎?」
「起什麼效?快別玩兒了,給他解了吧。」我道。
秦艽笑得更歡:「這個葯我可解不了,得你來解。」
「我?」
成懿也在一旁笑,給我笑得一頭霧水。
我懶得搭理他們,回房間一看,傅老二已經原地打坐,一頭都是汗。成懿和秦艽進來,嘰嘰咕咕地笑個不停。
秦艽道:「看他這個樣子,今晚恐怕回不去了,你就吃罪吃罪,照顧照顧他吧!」
說罷,和成懿倆退了現身咒,跑了。
我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把炭火挪開些,讓傅老二能散散熱。瞧這一頭的汗……腦袋頂上都冒青煙了……
他約莫打坐了一個時辰,才緩過來,但好像耗了不少力氣,就地躺下睡了。這可不行,天兒還涼,受了風寒怎麼辦?哎,終歸是我吃虧,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拖傅老二了。
我費了老大的勁,才將他拖上床。給他蓋好被子后,我也沒力氣了,就勢靠著他一躺。過了一會兒,他的手忽然搭過來,環抱著我。
這樣抱著睡倒是很暖和,可是,不舒坦啊。
我推開他,想要換個姿勢,忽然腦袋被什麼東西硌了一下。傅老二這胸口,塞著什麼呢……?我扒開他的衣服,好像……是一本書……?
槐……嬰……冊……?
《槐嬰冊》?!
他怎麼會有《槐嬰冊》?
槐嬰之事難道不只是水族秘密……?水書先生所說關於槐嬰的話一股腦湧入我的腦子——到底什麼是槐嬰?為什麼傅老二會有《槐嬰冊》?為什麼從未聽他提起過?血月映天……地門洞開……槐嬰……
師父……?
我的腦子忽然亂起來,我總覺得,這槐嬰好像跟我有著莫大的關係。
我伸手去拿那本《槐嬰冊》,誰知,那書被下了禁制,我根本奈何它不得,一碰就被彈開。
我想叫醒傅老二問清楚,可直覺告訴我不可以——
洞庭湖底城被封印了的莫家女嬰忽然闖入我的腦海!
槐嬰……莫非……
她就是槐嬰?!
是了……
莫家女嬰一定有著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傅老二的師父才會耗盡畢生修為,拼了一條命都要封印它……那如此說來,槐嬰……不是什麼好東西了……?
我著實想不明白,一個嬰孩,究竟有什麼可忌憚的?
那麼,我呢……?我的出生時辰為何與水書先生所說的槐嬰出生時辰、天象一模一樣?為什麼水族等了百年無人搭救,我卻陰差陽錯將它們救了……?
我又是個什麼……?
我想了一晚上,千絲萬縷的,還是沒有想明白。
我一夜未睡,傅老二醒來時,我正坐在窗口看日出。
他走到我身邊,估計是昨晚在我這兒睡了,有些不好意思,好像想說什麼,話未出口,忽有無道派教人找上門來,說是十大長老已到齊,正在翎宮等令,其中有幾個長老要求看掌門遺令。
傅老二思忖一陣,道:「你在此處等我,待我處理好翎宮之事,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問你。」
說罷跟著那個人走了。
我仔細想了想,關於槐嬰的事情,或許只有我師父才最清楚來龍去脈。
——我要回酉埝村一趟。
我召來成懿,說我要回酉埝村。順便以骨哨鳴,約水書先生於酉埝村見面。
我對秦艽道:「我此去匆忙,不方便帶著玄都和子昂兩個孩子,他們倆就交託給你了。你們在西洞庭住著也罷,帶他回紫蓬鎮也好,總之交給你了。」
「我?」秦艽瞪大了眼,看了看沈子昂,道,「你還真能放心。」
我聳聳肩,笑道:「也不是很放心。但是沈子昂好歹有一顆內珠護體,你要動手,也是挺難的吧?」
秦艽翻了個白眼。
玄都和沈子昂哭唧唧的,非要跟著我,秦艽甩手給了兩個禁言令,才安靜了。
我和成懿立刻啟程,往酉埝村趕。
成懿道:「真不等傅老二回來,打聲招呼再走?」
我搖搖頭:「不等了。」
若傅老二的教命是滅槐嬰,那我從今往後跟他,就再也不同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