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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小公子(三)

  擋住秦艽那兩掌的,是沈子昂體內的那顆珠子。傅老二說,那顆內珠對我們好像不起什麼作用,但若秦艽心圖不軌,那顆珠子就會還擊。而且秦艽似乎受制於那顆珠子。

  我想了想,可不受制於它么,若像秦艽所說,她從那顆珠子里感應到了四方法器和琅琊匕,那她確實奈何沈子昂不得了。她死於四方法器和琅琊匕之手,再見這幾樣東西,就只能躲著走。這就像蛇天性受制於龍,鼠天性畏懼於貓,這是她自身都無法控制的天地運行法理。

  我不禁鬆了一口氣。

  難怪沈子昂說他這兩天不舒服,看來不是撒謊,估計是內珠感應到了沈子爵。

  秦艽自然不高興。一整個晚上,坐在庭院里不言語。找到了沈之星,卻奈他不何,是怒;找到了沈之星,若能殺他,鬼仙道行盡毀,生無目標可言,最終也只能散滅去,是空。總之於她而言,找到了沈之星,未必是一件好事。

  第二天早上我吃完飯,秦艽忽然來了。玄都和沈子昂出門去買糖,只有成懿在我身邊,正按著我給我耳朵滴靈水。

  秦艽進來后沒說話,我知道她並沒有怪我的意思,但我能感受到她的那種悲傷與空洞。就像一團烏雲,忽然罩過來了。

  她坐下來,好一會兒,才道:「我這一生,毀就毀在這七羽之上……我這七羽,乃授之於天門盞之匙的烙印,從出生便隨我肉身,我因它加持,悟道輕易,道法上乘,人人羨慕。可誰知道……七羽如何強大,都渡不了我過情關……」她說著說著,好像哭了。鬼沒有淚,只有悲傷的氣運瀰漫著。連成懿都感到不自在,躲在了一邊。不知是不是又想起了他的皇姐。

  秦艽接著道:「如今,這七羽歸位,對我而言也毫無用處了……可它畢竟生於天門盞,恐怕於你還是有些用。小觀花,我將這七羽轉賦於你,你既然能操控地佛果,這七羽於你,應該也是相和的。你可藉助七羽之力,暫緩你的九識盡失,它應該能護你一陣子——」

  說罷,不待我反應,她便起咒,那七羽從她身後騰起,光芒萬丈,那羽毛狀我有些眼熟,正是天門盞之匙的形狀。七片飛羽漸次展開,又漸次向我拂來,終在秦艽的法力催持下,被我盡收體內。我感到後背一緊,繼而渾身發熱,想必是那印記,烙在了我身上。

  秦艽行完咒,道:「你試著催動它,就像催動地佛果一樣。」

  我照著秦艽的指引,催動那七羽,它似是受到感應,由皮肉侵入我的五臟六腑,就像一團什麼東西,在我體內遊走。我身體並未排斥,反而接受得很快。一炷香后,我已將那七羽打磨完畢。我寧息,收功法,休神。

  成懿在我身旁,起了一個護心輪,以防我有什麼不適。我總感覺,自從知道我九識漸失后,成懿對我有了什麼不同,若說是什麼不同,大概是同情吧。他對我比往常更細心了一些,不過我做錯事的時候他還是罵罵咧咧,嘴碎。

  「小觀花,你感覺如何?」秦艽輕聲問道。

  我緩緩地睜開眼,眼前由模糊漸漸變為清晰——這桌椅?這陽光?

  我……我能看見了?

  玄都這時牽著沈子昂高高興興地進來了。沈子昂穿著一身寶藍色的公子服,個子雖然不高,但身段挺拔,倒是出眾的氣質。還有那眉眼,頗為深邃,我初見時怎麼沒覺得,這小孩兒怎麼長得如此好看。

  見我盯著他看,沈子昂走上前來,擺了擺手,小腦袋歪著,問道:「師父?你的眼睛?好像有什麼不同了……你能看見我了嗎?」

  我抓住他的手,笑道:「能看見了!能看見了!哈哈!我小觀花又能看見了!」我抱著他打起轉來。

  秦艽鬆了一口氣,站在一旁和成懿一起看著我們笑。

  傅老二來通知我們啟程,被眼前的場景嚇了一跳。

  他並步過來,從我手上奪過沈子昂,放下來,剛要訓我,眼神一變,「你的眼睛……?」

  我湊到他面前,笑道:「我的眼睛……有什麼不同了嗎?」

  他脖子一縮,往後退兩步,不可思議道:「眼睛,能看見了?」

  我笑著點點頭。

  郎希站在門外,陰陽怪氣道:「傻小子,你看不見她身上籠罩著的各種莫名其妙的氣海?那金色的,八成是秦艽七羽吧……?盲而復明,沒點反常的器物加持,怎麼可能。」

  秦艽走到門邊,給郎希撞了個趔趄:「走吧?有時間說廢話,不如抓緊時間趕路吧!」說罷扭頭就走。

  郎希啐了一口,跟上去吵架。

  傅老二招呼著我們上路,他看了一眼沈子昂,道:「這個小傢伙,你真要帶在身邊嗎?」

  我還未開口,沈子昂就舊戲上演,抱著我的腿不撒手:「師父啊,師父,你不能趕我走啊……」玄都隨了她的相好,也抱著我哭:「師父啊,師父,你別趕我相公走啊……」

  沈子昂邊哭邊捂住她的嘴:「我不是你相公,你不要亂說話——」

  我沖傅老二聳聳肩——這狀況,不帶著能行嗎?

  他擺擺頭,懶得管了。

  我們雖然人多,可正經人也就我、傅老二、郎希和沈子昂四個,一輛馬車剛剛好能坐下。成懿和秦艽飄著就行,玄都可以坐在車頂上。

  我們就這樣浩浩湯湯地出發了。

  秦艽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跟著我們,她一個風一樣的女子,想上哪兒上哪兒,可她說,找到了沈之星后,反而不知道該幹什麼了,報仇也不能報,倒不如,跟著他。郎希呢,是誓死要跟秦艽磕的,所以即便他不想去西洞庭見他那個啰嗦的師哥,但還是跟著我們。

  沈子爵被郎希安頓在了得望隴的一個小道觀,設了一處結界,留他一條狗命。我雖然很想殺了他,為小六報仇,為姚之善報仇,為萬千陰兵報仇,可傅老二和郎希壓根不給我動手的機會。郎希甚至特地針對我下了一個禁令,如果我接近,那禁令被觸發,就會招來方圓十里的蟲蠍,所謂蟲蠱令。那蠱裡頭滴了我的一滴血,專門制我。成懿與我結了血契,自然也制他。

  我只好暫且放棄,先趕路。

  西洞庭真的很遠,我們走了得有一個多月,才進了西洞庭境內。

  到西洞庭時,感覺春天已經快要來了。那裡並不蕭殺,也無冰雪,綠草茵茵,感覺冬天到這裡就止了步。

  而進了西洞庭境內,我才明白,傅老二與郎希所秉持的無道派,是一個多麼大的教派。

  這麼說吧,整個西洞庭境內,除了老百姓,就是無道派的教人了。

  我們每走幾步,就有教眾向傅老二和郎希行教禮,看上去,他二人在教內的地位頗高,不是什麼等閑之輩。

  可我就納悶了,這倆人,一個一天到晚穿著一身破道士袍子,一個一天到晚穿著一雙破了洞的草鞋,到底哪裡像是德高望重的教人了?反觀人家斂葉派,那就不同了,出手就是金瓜子、金葉子,大弟子還是當朝四皇子。只能說,這無道派實在是太窮酸了。

  傅老二看我上下打量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趕車的郎希也不知是不是為了報復我,忽然喝停了馬兒,我一個沒坐穩,撲了出來,摔了個狗吃屎。

  我揉著摔腫的下巴,爬起來,一抬眼,便見一個穿著道袍的小道姑站在路正中,沖郎希行了一禮,奶聲奶氣道:「師叔祖,您讓我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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