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茲(四)
宋茲正在問沈子爵的話。聽傅老二說,好像臉還腫著。沈子爵比宋茲要年長個十幾歲,之前在傅老大和凌瑞津跟前,很是拿腔拿調的,如今見了宋茲,跟老鼠見了貓似的,只聽他好話說盡,連連答是。
宋茲見了我們,讓我們旁坐,他繼續問道:「你以那天門盞煉陰兵,行陰鷙之事,就算這金陵城打下來了,於天道有虧,又能守到幾時?此事傳揚出去,為叛軍所利用,民如覆水,只怕連我王宋天下都要一併丟了!難怪皇爺幾封急詔讓我回戍金陵,你沈子爵果真不是個值得託付的主兒!」
這宋茲,瞧著沒什麼特別,這番話倒是問得極好,極有氣勢,到底是皇族出身。
沈子爵答話道:「四皇子,您這話當真是誅心了。金陵城久拿不下,叛軍扼守此城,分裂國土,江南富庶之地盡收囊中,北方稅負吃緊,就連這打仗的錢,都是皇爺好不容易從國庫擠出來的。四皇子不在朝廷當正差,怕是不懂得政事兵事之難為,若非鋌而走險煉陰兵,這金陵城還不知什麼時候能拿下,若再拖個一年半載,等叛軍吃飽坐大,這南邊天下,恐怕就再也難以奪回了……」
傅老二冷哼一聲。這話回的,將宋茲踩得死死的。
宋茲氣得狠拍桌案:「照你這意思,你做了這喪盡天良的事,倒還要記你的功了?!叫魂之事我朝兩帝屢屢下禁,這是國策!是國之根本!你卻好大的膽子,敢和朝廷對著來!你這幾萬陰兵,比當年叫魂之事不知陰毒了多少,我不講皇爺會否降罪於你,倒是你自己,就不怕死後下地獄,這幾萬陰魂拿你索命?!」
沈子爵忽然笑了起來:「早就聽聞,四皇子不在朝廷領正職,終日沉迷仙道之學,龜縮於斂葉派之中,原以為是誤傳,沒想到竟是真的。四皇子,下官敢問,此世都過不好,光顧及那死後之事,這人還怎麼活呢?」
「你!」姜還是老的辣,宋茲被他說得一時接不上話。看來這沈子爵,雖從沈家家訓,豢養道官,但他本人並不是個通道信仙之人,難怪凌瑞津說,沈家人歷來沒有仙根道骨。這沈家人,信的只是權力,只是家族,只是自己。這種人,最是可怕。活著無所畏懼,你不知道他能做出什麼事來。
「呔!你個狗日的!少廢話!把天門盞交出來!」傅老二師叔郎希忽然喊道。
沈子爵道:「天門盞乃我沈家聖物,四皇子,哪怕是您,下官也絕不能交給您。」
我道:「你不是要毀陰兵保前程嗎?把天門盞交出來,我有封印它的法子,到時候陰兵遣盡,朝廷沒了你的把柄,自然不敢動你。」
「不行!小觀花,此人惡毒,不可就此放過!」
哎,這宋茲,榆木腦袋,這不是在騙他拿出天門盞嗎?
沈子爵忽然狂笑,忽又止笑吼道:「你們以為我沈子爵是傻子嗎?!白白將天門盞交出來?!哈哈哈哈!做夢!」
說著,我忽聽一陣風卷之聲,傅老二猛地往前沖,我被他帶得一個趔趄,然後是刀兵之聲,打了好一陣才停下來。
我急問:「跑了?!」
傅老二「嗯」一聲。
我懊惱道:「往後打架的時候,你就把引繩解開。你看這事辦的,煮熟的鴨子都飛了!還有你師叔,怎麼連個沈子爵都攔不住!」
他不做聲,郎希衝上來道:「那凌瑞津上回不是跟你講和了嗎?!他怎麼又出來攪局!」
原來是凌瑞津來了……
我撇撇嘴:「原來你打不過凌瑞津啊!」
「誰說我打不過他!」郎希氣急敗壞,「你眼睛瞎了看不見!剛剛沈子爵取出了天門盞,我是被天門盞法力反彈!凌瑞津算個什麼東西!」
「師叔!」傅老二忽喝到,「辦正事要緊。」
傅老二道:「四皇子,恐怕得借你金陵兵力一用。沈子爵此人極為危險,得儘快找到他。」
宋茲道:「好,我這就派兵去找,貼布告關城門,讓他們插翅難逃!」
「好,我們也去找,若有消息,煩請到傅家通報。告辭!」
說著拖了我就走。
秦艽一路罵罵咧咧,走了沈子爵,她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找到沈之星了。她甚為不高興,若不是因為行了許我那一諾,她早就抓了沈子爵,以他的血行尋魂陣,找沈之星了。
我們找了一整天,一無所獲,以我之見,沈子爵和凌瑞津早就已經不在金陵城中了。傅老二抓來他大哥問,沈子爵還有何藏身之處,他大哥支支吾吾,我道:「大哥啊,沈子爵已經叛了朝廷了,如今金陵城主事的是四皇子,你是要跟著沈子爵叛呢嗎?還護著他?!」
傅瞿年道:「當真?!」
「騙你能當飯吃哦?」我想翻個白眼,忽然想起來自己是個瞎子,只好算了。
傅瞿年將信將疑,但還是鬆了口,「我偶然間聽他提起過,城外雞鳴山有個道觀,沈子爵拿下金陵后,他的一些道官就住在那兒……」
「雞鳴山?!」傅老二一驚,「你怎麼不早說?!」
我知道傅老二為何吃驚,他兩個弟弟不就是送去了雞鳴山?
傅瞿年被弟弟訓斥,有些委屈和不服:「早你也沒問吶……」
我們立刻趕往雞鳴山。一路月凉露重,是夜深了。
我們行至半途,忽聽見兵甲拖地的聲音,傅老二低喝一聲:「陰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