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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五章 不聽話了

  他目光滯了滯,片刻便輕笑一聲,「風情二字形容一個男兒,可並非好話吶。皇後娘娘若是當真想表揚柳襄,倒是可以說柳襄俊美無儔。」 

  他這話略微卷著幾許調侃,說完,目光在鳳瑤與顏墨白身上掃了一圈,隨即便稍稍斂神下來,略是幽遠悵惘的道:「的確是好久不見了。柳襄本是卑微之人,低如螻蟻,此番在國都開個凝香樓,不過是想多賺些銀子養家糊口罷了,卻沒想到皇上與皇後娘娘還記得柳襄,專程召柳襄來見,柳襄惶恐,著實受寵若驚了。」 

  鳳瑤緩道:「這才一兩年的功夫,本宮與皇上怎會將你柳襄忘了,你如此這話,莫不是想說本宮與皇上容易健忘?」 

  柳襄笑笑,垂頭下來,「柳襄不敢。」 

  鳳瑤與顏墨白對視兩眼,也無心在此與他多言,僅是將他邀著一道朝竹院的大堂行去。 

  此際夜色已是深沉,涼風習習,一路上,三人皆未言話,但氣氛卻是安然靜謐。 

  待入得大堂后,鳳瑤便招呼柳襄一道坐下,柳襄這回也不矯情了,恭敬道謝之後便自然而然在圓桌旁坐下,這時,顏墨白吩咐侍從傳膳,僅是片刻,圓桌上便擺滿了豐盛菜肴。 

  柳襄媚眼如絲的朝鳳瑤與顏墨白道:「多謝皇上與皇後娘娘招待,柳襄不勝榮幸。」說著,慢騰騰的自懷中掏出一隻錦盒朝鳳瑤與顏墨白遞來,「許久不見,柳襄也不知該送皇上與皇後娘娘什麼見面禮,思來想去,便還是為二位準備了一份薄禮,還望皇上皇後娘娘莫要嫌棄。」 

  在旁侍奉的侍從急忙將柳襄手中的錦盒接過,轉而遞到了顏墨白與鳳瑤面前。 

  顏墨白抬手接過,慢條斯理的將錦盒打開,則見錦盒內正放著兩隻圓玉,且玉色的質地上乘,色澤通透,該是價值不菲。 

  鳳瑤輕笑一聲,忍不住朝柳襄打趣,「近些日子可是當真賺了不少銀子?你此番出手倒是大方。」 

  柳襄眼角一挑,笑盈盈的道:「皇後娘娘言重了,柳襄是何人,娘娘自然是清楚的。此番送皇上與娘娘的這兩塊圓玉,是柳襄曾經遊歷在外是偶然得的,沒費什麼銀子,且這圓玉寓意甚好,柳襄又別無長物送給皇上與娘娘,便將這兩隻圓玉帶來了。」 

  說著,嗓音稍稍一挑,「反正皇上與皇后已是見過了天下奇珍異寶,無論柳襄送什麼給你們,你們都不會覺得驚奇,也不會真正看在眼裡,如此,柳襄送一對圓玉給二位,只要心意盡到了,便成。」 

  鳳瑤緩道:「也不是說要送什麼禮物,只是故人相見,在意的是感慨與欣悅,此番你柳襄能來,便是不送禮,本宮與皇上都是高興的。」 

  柳襄將這話全然聽入心裡了,面上的笑容稍稍凝固片刻,而後便又像是無事人一般咧嘴輕笑出聲,「柳襄就知曉皇上與皇後娘娘也是有情有義之人,是以才將凝香樓開在大周國都,如此,天子腳下,故人照拂,柳襄便是無官無職無權勢,但也不會有人輕易將柳襄趕走。」 

  顏墨白神色微動,「正經做生意,無論在何地,都不會有人趕你走。除非,柳襄公子仍如以往那般開秦樓楚館,紙醉金迷,如此,有些地方那些性情直白的官臣,自是容易封了你的樓子。」 

  柳襄無奈的搖搖頭,「皇上不知我們這些平頭百姓的疾苦,柳襄去年輾轉兩個地方開店,都因生意太好而被同行擠兌,慘淡收場。是以,不是正經做生意便無人趕你走了,無論哪個地方,都是有街痞地頭之蛇的,稱王稱霸,那些人大多佔了官家身份,他們要擠兌柳襄,要封柳襄的樓子,柳襄也攔不住啊。」 

  鳳瑤面色微有起伏,下意識朝顏墨白望來,顏墨白修長的指尖則是慢條斯理的摩挲杯盞,慢騰騰的道:「天下大安,但一些地方的街頭地痞,自是不曾真正費心去整治。柳襄公子這席話,倒是提醒到朕了。」 

  柳襄頓時有些詫異,忙道:「皇上,柳襄說這些,並非是要針對什麼,柳襄只是隨口說了柳襄去年的一些經歷罷了,若言語有何不周之處,還望皇上見諒。」 

  顏墨白懶散自若的道:「柳襄公子的話並無不周之處,你也不必多慮。且先行用膳吧,既是故友相聚,便不必太過拘於禮數,隨意便好。」 

  柳襄這才稍稍放心下來,點點頭。 

  隨即抬手親自為顏墨白倒了酒,而後正要為鳳瑤倒酒,顏墨白則緩道:「皇后已身懷有孕,不可飲酒。」 

  柳襄怔了一下,手中的酒壺僵在半空,卻待反應過來時,他面上的笑容頓時燦然柔媚,輕笑道:「恭喜皇後娘娘與皇后了,倒是好事成雙,的確是大好。柳襄前些日子只聞皇上娘娘早已誕了一位公主,未料皇後娘娘再度有了皇嗣,皇後娘娘與皇上都是福氣之人。」 

  說完,才坐了下來,僅朝自己的杯中倒滿了酒,隨即主動舉著朝顏墨白與鳳瑤道:「柳襄在此,先敬二位一杯,願皇上與皇後娘娘一家恩愛諧和,幸福長久。」 

  鳳瑤以茶代酒,與顏墨白同時舉杯。 

  顏墨白慢騰騰的道:「多謝。」 

  整個用膳的氣氛,皆是輕鬆愉悅,卻又染著幾分年輪似的厚重。 

  大抵是都是一起經歷過生死的人,是以此番終於再見,談論的事也終究不曾觸及到曾經的那些歃血與猙獰,僅是撿了一些不輕不重的話題來隨意言談。 

  則是許久后,膳食完畢。 

  顏墨白差人將桌上的所有菜肴全數撤下,柳襄也轉頭朝窗外瞅了瞅,猶豫片刻,正打算告辭。 

  卻是離開的話還未真正道出,鳳瑤便已朝他問:「說了這麼久有的沒的,本宮還不知你近些日子過得究竟如何,可有成家?」 

  柳襄神色微動,稍稍將到嘴的話噎了下去。 

  則待沉默片刻后,他面上露出幾分釋然與幸福的笑容來,緩道:「回娘娘的話,柳襄已是成家了。」 

  鳳瑤心生寬慰,微微而笑,「何時成的?」 

  「去年臘月的時候成的家,內子是大旭晏城的人。當初柳襄在晏城開樓子的時候,她便被她的家人賣入樓子里打雜,柳襄本是沒將她瞧入眼裡,奈何她性子著實機靈外向,這一來二去的相處,便熟識了,也喜歡上了。」 

  鳳瑤滿意的點點頭,「何時帶來一見吧。都是生死之交的故人,以後也好走動走動。」 

  柳襄怔了一下,抬頭朝鳳瑤笑道:「雖為故人,但終究身份有別,今日能再見皇上與皇後娘娘一面,便已是柳襄之幸了,但至於以後走動交往的話,請恕柳襄膽兒小,著實不敢。柳襄如今,與內子生活得極是富足安穩,日子清閑得當,也不願再受什麼波瀾了,是以,今日柳襄來見皇上與皇後娘娘,便是打算將過去的所有徹底作別,徹底忘卻的,以後,柳襄就僅是凝香樓的老闆,再無其餘身份,也無任何高朋闊友了。」 

  說著,似又突然想到了什麼,繼續道:「只是,如今柳襄終究是在皇上與皇後娘娘的眼皮下做生意,但若偶爾之際,柳襄的凝香樓遇得難題,那時,還望皇後娘娘與皇上能稍稍差人解救,只需如此,柳襄便感激不盡了。」 

  鳳瑤落在他面上的目光深了半許,未出聲。 

  則是片刻之後,顏墨白才淡然應了柳襄這話。 

  柳襄面上的笑容稍稍減卻半許,極是認真的朝顏墨白與鳳瑤道謝,而後也不耽擱,出聲告辭。 

  顏墨白與鳳瑤並未拒絕,點頭答應。 

  柳襄起身之後便朝鳳瑤與顏墨白彎身一拜,緩緩的轉身離去。 

  待得柳襄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門外遠處,顏墨白才轉眸朝鳳瑤望來,眼見鳳瑤神色幽遠,似在失神,他低聲問:「在想什麼?」 

  鳳瑤這才回神過來,勾唇朝顏墨白笑笑,「在想如今的柳襄啊,少了當初的年少痴狂,多了些圓滑與穩重。」 

  顏墨白緩道:「人,都是容易變化,柳襄,自然也不例外。且柳襄如今也是看透了一切世事,再加之已是成家立業,便只想好生維護他的家人,維護他的生意,不願再經受波瀾。」 

  鳳瑤點點頭,「是啊,柳襄也已成家立業,著實是好事了,那小子也是自小吃苦,又被容傾所逼,如今他能安安穩穩的過日子,也是大好之事了。只是,就不知他是否找到他的家人了。畢竟當初在大旭時,柳襄還想建功立業,聲名遠揚的,從而再去找他的親生父母,揚眉吐氣的,只是後來啊,世事無常,這兜兜轉轉的,柳襄遇了良人,便也再未想過建功立業了,只願一心生意,照顧妻子……」 

  顏墨白抬手牽住了鳳瑤的手,「人各有志,如今多說已是無用,只要柳襄知曉他在做什麼,想要什麼,便成。」 

  鳳瑤抬頭朝顏墨白望來,點點頭。 

  「時辰已是不早了,我們回去休息了可好?」顏墨白自然而然的轉了話題,待鳳瑤朝他應了一聲后,便牽著鳳瑤起身,一道朝屋門而去。 

  接下來幾日,天氣依舊晴朗,鳳瑤生活得極是閑適懶散。 

  而那墨玄三日的假期一過,便領著妻兒回來了,只是這回也是奇怪,他那兒子說什麼都不願再認認真真的坐在葯堆里認藥材了,任憑墨玄如何哄如何怒,那孩子一坐在葯堆里就開始哭鬧,沒將墨玄放在眼裡。 

  偏生墨玄雖為嚴父,但卻從不動手打孩子,如今該吼的該唬的法子都已朝他的兒子用過了,仍無效果,是以終究是無計可施,只得氣得自己成日臉色法沉,心情不善。 

  顏墨白閑來無事又開始嘲笑墨玄,只道是帶著妻兒出去玩兒了一圈兒,倒是讓自己的孩子玩兒野了,如今倒好,孩子見識了外面好玩兒的,玩兒心不願收斂,自然就再沒心思認葯了。 

  墨玄無奈之至,嘆息一聲,只朝顏墨白道:「皇上便莫要再打趣在下了。」 

  顏墨白眼角一挑,笑道:「朕也不是要故意打趣你,而是你這種育兒法子,著實不妥。」 

  墨玄眉頭一皺,「哪裡不妥?」 

  「兩歲的孩子,正值玩鬧之際,你一直將他困在葯堆子里,與外世隔絕,孩子性情也會壓抑,這不,孩子終於出去見識了外面的世界,體會到了外面世界的熱鬧,自然不會再想呆在葯堆里一直壓抑的過著了。呵,孩子啊,無論再小,都是有他們的想法的,你墨玄雖願你的兒子以後當個游醫,濟世救人,但你可有問過你兒子以後長大了是否願意當個游醫?」 

  墨玄低聲道:「在下為他安排的路,他自然得走。」 

  顏墨白頓時笑了,「所以,你墨玄教不好你兒子。」 

  墨玄面色也全然沉了下來。 

  顏墨白繼續道:「你有治世之能,卻無治兒之能。墨玄,所謂關心則亂,你越是關係他,越是不願他涉及政事,越是小心翼翼的捧著他長大,便越容易適得其反,這樣,你只能讓你的兒子養成叛逆之性,這後果,你可曾考慮過?」 

  墨玄眉頭越發的皺了起來。 

  待得半晌后,才嘆息一聲,「這些,在下都是想過。只是,在下此生為政,已見得太過朝代更替,忠骨被滅,在下,不願在下的兒子也涉足政事,泥足深陷,自拔不得。在下只希望他此生能安安穩穩的過活,尋個尋常的妻,如是而已。在下此生,便是經歷得太多太多,是以才覺,平淡,才是真正的福。」 

  顏墨白面色微變,纏繞在心的話終究未再道出來了。 

  他的確是看中了墨玄的兒子,也有意讓墨玄的兒子伴在姝兒身邊長大,但如今聽得墨玄這番肺腑之言,終還是知曉墨玄的辛酸與無奈,是以,同為父親,他終究不曾如往常那般不顧一切的算計與布控。 

  大抵是,與鳳瑤呆得久了,與姝兒悅兒他們呆得久了,與墨玄呆得久了,他顏墨白啊,竟也變得如此的容易為旁人考慮了。 

  心思至此,顏墨白無奈的笑笑,也不知這般變化究竟是好是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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