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五章 有情況了
心思至此,心口大揪,酸痛難忍,鳳瑤抑制不住的抬手捂住了心口,百里堇年再度低啞道話,「瑤兒姑娘先坐著等候一番吧,許是不久,大周皇上便會過來了。」
他這話說得極為篤定,但鳳瑤卻並未真正聽入耳里。
只是待站定在原地沉默半晌后,才極為難得的轉身過來,僵坐在了殿內的軟椅。
她終究是未再孤注一擲的朝隔壁主殿而去,也終究是想讓顏墨白心無顧忌,從而好生與大英太上皇解決一切。她是想給他空間,也是信他有這個本事在大英太上皇面前全身而退,縱是此番一直留在這裡也是在極大的冒險,但她終究還是選擇了迴避。
有些事,她不曾經歷過,是以自然不能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去評判一切。只有真正經歷過了那些所有磨難的人,每做一事,每言一句,都會有他獨自的理由。而顏墨白,恰恰便是如此,命運的無常,身份的顛覆,若非他歷來寬大精明,心思磅礴,想必早就被這些一重重的變故震得頹廢不堪,是以,他會有他的法子與態度來處理這些事,許是,也當真不願將一切猙獰不恥的身世在她面前徹底的剖開。
「皇上如今,就只打算在這裡等?」
待得沉默半晌后,鳳瑤才將目光落在百里堇年面上,卻見他正在凝她,但眼神卻又出遠,似在無端失神。
待得這話一出,百里堇年才開始應聲回神,略是蒼涼怔愣的目光朝她望來,恰到好處的迎上了他的眼,「不然呢?在下與瑤兒姑娘,一個滿身是傷,一個毫無護衛,你我如今,除了坐在這兒等,還能作何?」
嗓音一落,自嘲而笑。
鳳瑤則稍稍挑了眼角,面色陰沉,只道:「縱是如今只有你我二人,但若要行事,自然也可。」
「瑤兒姑娘此話何意?」百里堇年稍稍坐直了身子。
鳳瑤也不打算拐彎抹角,僅是稍稍起身往前,略是乾脆的坐定在了百里堇年身邊。兩人突然隔得這麼近,百里堇年神色微微顫了顫,卻又是剎那之際壓下,神情再度徹底恢復如常。
「如今駐在這極樂殿上的一萬暗衛,大英皇上可知這些暗衛之首是何人?」鳳瑤問。
百里堇年怔了一下,隨即便垂眸沉思片刻,「該是皇族暗衛的統領,葉峰。」說著,便抬眸朝鳳瑤望來,眼見鳳瑤眸色深邃,面上若有所思,他沉默片刻,便也猜到了一些,嘆息一聲,僅道:「瑤兒姑娘若想打葉峰的主意,在下還是勸瑤兒姑娘及早放棄。葉峰此人對太上皇極為忠心,違令是從,且如今該是正守在主殿暗中之處,隨時都會出來護在太上皇身側,且此人武功極高,想必連大周皇上都不是其對手,是以,瑤兒姑娘若想從葉峰入手,還是及早放棄為好。此人,若無太上皇之令,絕對是領不過來的。」
鳳瑤面色不變,僅徑直迎上百里堇年的眼,「那葉峰,就無任何軟肋?」說著,沉默片刻,「或者,整個人也無任何死穴?」
百里堇年本要搖頭,卻又剎那之間,神色也稍稍而變,低啞道:「若說軟肋,那葉峰,倒是當真有一個。」
「皇上且明說。」
「那葉峰雖武功極高,是個武瘋子,但此人極為痴迷飲酒,只要是酒,無論酒水是否上等,皆會大口牛飲,直至醉暈才得罷休。」百里堇年略是直白的道了話,說著,面色也越發沉下,僅道:「只是如今那葉峰身在這極樂殿,這幾日內自是不敢飲酒。畢竟,近些日子極樂殿四處皆是森眼戒備,太上皇也會隨時有事吩咐葉峰,是以,至少這幾日內,葉峰是不會讓他自己飲酒。」
是嗎?
鳳瑤滿面冷冽,低沉道:「既是迷酒痴酒之人,又如何會忍得下心不去碰眼前的酒。」
百里堇年眉頭一皺,正要言話,鳳瑤已話鋒一轉,再度道:「皇上可知這極樂殿的后廚在何處?」
百里堇年下意識噎了后話,點頭。
鳳瑤繼續道:「皇上如今可還撐得住?」
百里堇年深眼凝她,目光也抑制不住的有些搖曳,「瑤兒姑娘之意是?」
「皇上若還撐得住,便隨本宮一道跳窗出去,再領本宮去極樂殿的后廚之地。」
百里堇年深吸了一口氣,當即搖頭,嘶啞的嗓音也陡然發緊,「此舉不可。極樂殿到處都森嚴戒備,你我便是出去,也不見得能安然抵達極樂殿後廚。瑤兒姑娘,你……」
「倘若被人發現,便得靠皇上來為本宮解圍了。」鳳瑤面露執著,脫口的語氣也極是認真。
百里堇年憂心忡忡道:「瑤兒姑娘想為大周皇上解圍的心思,在下能懂。只是如今之際絕非是在太上皇眼皮下動作的最好時機。再者,大周皇上已是宏觀布局,不久便會有援兵抵達這極樂殿,瑤兒姑娘也不必急於一時才是。待得援兵到了,如今的局勢都會逆轉。」而他百里堇年如今,也是在等局勢的逆轉。縱是想拼了命的去殺那太上皇,卻終究是理智戰勝了魯莽,強迫著自己隱忍,甚至等待。
只是這話入得鳳瑤耳里,不過是穿耳而過,並未引得心緒的起伏。
她僅是深眼將百里堇年凝著,悵惘幽遠的出聲道:「顏墨白是人,不是神,有些事,他雖已宏觀布控,但本宮擔心的,是援兵無法及時到來扭轉乾坤,更擔心,大英太上皇會在援兵未來之際對顏墨白下手。」
「不會。太上皇雖是狠毒,但對大周皇上終究留了情面,虎毒尚且不食子,顏墨白是他真正的……」
不待他后話道出,鳳瑤已出聲打斷,「太上皇雖不會真正要顏墨白性命,但在他身上種蠱種毒也是可能。如他那般陰狠之人,一旦顏墨白不願屈服,他自有千百種法子可以對付顏墨白。而如今顏墨白被其引來至此,身無兵力可用,加之又擔憂本宮安危,是以,他雖心有鴻鵠,滿身算計,但終究會處處受制,容易……中太上皇的招。」說著,落在百里堇年面上的目光越發一深,也全然無心再與他就此多言,僅是嗓音再度沉了幾許,陰沉沉的將話題繞了回來,「其餘之話,多說無益,如今,我只問大周皇上是隨本宮出去,還是想繼續留在這裡?」
顏墨白的性子,她最是了解,是以,她既是不想如主殿聽他將猙獰的身世徹底撕開,自然,也不能一直呆在這偏殿坐以待斃。
百里堇年滿目複雜的凝她,一時之間,並未言話。
鳳瑤與他對峙半晌,眼見他仍是不言,她終是斂神一番,低沉道:「凡事皆得留後手,我們不能將所有希望全數寄托在援軍身上。只是,既是皇上不願與本宮一道出去,本宮自然也不能強人所難,我一人出去便可。」
嗓音一落,轉身便朝身後不遠的雕窗行去,卻是足下剛行五布,百里堇年的嗓音終是道來,「在下滿身破敗,傷勢已不容樂觀,此番出去,也不知能撐得多久,但也終是不願瑤兒姑娘獨自外出冒險。是以……在下隨瑤兒姑娘一道出去便是。」
說完,不待鳳瑤反應,他已斂神一番,暗自咬牙強撐著起身,朝鳳瑤行來。
鳳瑤心有起伏,面露動容。
今日百里堇年所做之事,一次次的讓她出乎意料,一次次的讓她動容。只道是,百里堇年終究不是惡人,而是一個,如顏墨白那般命途多舛的可憐之人。
「多謝。」
思緒突然變得雜亂,千言萬語一時之間怎麼都道不出來,僅是待沉默片刻后,鳳瑤道了這話。
百里堇年苦澀而笑,僅朝鳳瑤掃了一眼便將目光挪開,自嘲道:「都是為了活命罷了,瑤兒姑娘謝在下作何。再者,瑤兒姑娘方才之言確實有理,與其將所有希望寄托在援軍身上,還不如自己奮起一搏,在下本就是臨死之人,再奮起一番,無論最後成不成功,殺不殺得了太上皇,在下都不會留太大遺憾。」
說完,人已行至鳳瑤跟前,話鋒一轉,再度道:「事不宜遲,瑤兒姑娘,隨在下來。」
鳳瑤強行按捺心緒,並未言話,僅是抬腳朝他跟去。
兩人一道自偏殿後方的雕窗翻出,動作極是小心,弄出的聲響也是極低極低。而待出殿之後,百里堇年早已是氣喘吁吁,孱弱的身子越是發抖,眼見鳳瑤要來扶他,他卻是強行運氣內力,強穩住心神,朝鳳瑤蒼涼而笑,「在下無妨,瑤兒姑娘,這邊。」
嗓音落下,他抬腳便朝一旁的小道行去,本是踉蹌不堪的身子,此際竟莫名顯得平穩了許多。鳳瑤心覺怪異,本要朝他出聲問話,卻是后話未出,前方竟已有幾人巡邏而來。
她當即噎住了后話,扣了百里堇年的手腕便拉著他蹲在了一旁半人高的花圃中。
幾名暗衛由遠及近,踏步巡邏而過,似是並未發覺鳳瑤二人。
鳳瑤心頭越是陳雜,無心耽擱,拉著百里堇年繼續疾馳往前。
一路上,大英巡邏之人雖是頻繁出現,但卻數目不多,只是未行多遠,奇怪的是,周遭不遠頓時有暗衛齊齊奔跑之聲響起,陣狀極大。
且那些暗衛全然在往同一個方向奔走,速度極快,分毫不敢耽擱,鳳瑤心頭一緊,思緒越發雜亂,此際也再無回頭之路,只得硬著頭皮拉著百里堇年繼續往前。
此際,援軍不可能這麼快就到,是以,如今這極樂殿周遭的暗衛皆群群往一個方向奔跑,那便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便是極樂殿主殿,許是有恙。
鳳瑤如是猜測,片刻之際,擔憂四起,不敢再往下多想,僅是越發加快了步伐,迅速朝前,而待東躲西藏一番后,終究是安全抵達了大英后廚。
此際,后廚內正燈火通明,幾名廚子正於廚房內忙碌,百里堇年與鳳瑤靠在廚房的窗外順著窗縫朝內掃了掃,面面相覷,待得片刻之後,兩人陡然鑽窗而入,廚子們聞了聲響便下意識循聲望來,卻是未及呼出聲來,已被鳳瑤與百里堇年而入扣住了喉嚨,擰斷了脖子。
幾名廚子皆無武功,對付起來極是容易,鳳瑤面上漫出幾分釋然,不及多想,待鬆開廚子后便回得窗邊合好了廚房的窗門,待得一切完畢,才稍稍鬆了口氣,目光朝百里堇年望去,則見他正癱坐在幾名廚子的屍體旁朝鳳瑤釋然而笑。
「太上皇最是喜歡防人。除了貼身的心腹暗衛之外,其餘近身之人,皆要求是無任何武功且也不會任何蠱毒之術的尋常人。他終究是怕被親近之人所害,是以連廚子都會要求毫無武功與蠱術,從而對他並無任何威脅。當初在大英皇宮時,便是如此,如今這極樂殿,依舊是如此。」
正這時,百里堇年似是回憶起了什麼,面上染上了幾分苦澀,勾唇孱弱而笑。
也不知是否是方才內力過猛還是這一路疾馳的奔波加重了他的傷勢,他嘴角再度有鮮血溢出,極是猙獰突兀。
卻待他這話一出,他面上的笑容便稍稍濃了半許,繼續道:「只不過,他雖心思細膩,滿腹算計,但卻獨獨輕了敵,呵,他以為他挾制住大周皇上了,便能控制住一切局勢了,他以為他如今便可徹底的主宰一切,安枕無憂了,奈何,他從不曾放在眼裡的瑤兒姑娘,卻會將他一軍。」
鳳瑤滿目複雜,僅朝他掃了一眼,並無與他閑聊的功夫,僅道:「皇上這話許是所言甚早。畢竟,我們此番過來雖是遇見了不少巡邏暗衛,但如今禁宮四處都是森嚴戒備,我們如此抵達,的確是顯得容易了些,就不知這『容易』之中是否有詐,一旦是太上皇刻意安排,我二人,許是要葬在這后廚。」
說完,便開始放眼四觀,而後便開始快步上前在這偌大的后廚內四處翻找。
百里堇年依舊癱坐在地上,努力的喘著氣,也不問鳳瑤究竟在找什麼,薄唇上的弧度也分毫未散,僅朝鳳瑤凝了幾眼,便道:「最初,在下也是這樣想的,以為這極樂殿處處都戒備森嚴,定不容你我抵達這後院,卻不料,我們中途過來之際,見暗衛皆往同一個方向群群而奔,分毫不像是發現你我不在偏殿後而大肆四處尋找的模樣,是以,至始至終,許是太上皇都未將你我二人放於眼裡,甚至連你我所呆的偏殿都無心差人來嚴守,且方才那些暗衛群群而奔,若是細觀的話,自也不難發覺那些暗衛皆在朝極樂殿主殿奔去,且暗衛們面上皆無如臨大敵的表情,甚至大多都是詫異愕然的神情,如此也可證明,大英的暗衛群群奔走,絕非是因為大周突然有援兵攻來,而是,主殿內的大周皇上,許是有情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