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一章 別有洞天
顏墨白並未回話,僅是開始踏步往前,奈何腿上有傷,縱是在極力掩飾,但行走也是略微有些踉蹌。
鳳瑤再度起身,終究幾步上前再度將他攙扶,他神色微動,轉眸朝鳳瑤望來,本是要開口言話,鳳瑤則道:「不讓我扶倒也可以,只要你走路時不踉蹌,不讓我擔憂,我自然就不扶你過去。」她這話說得極是認真。
顏墨白到嘴的話稍稍噎住,略是認真的將鳳瑤的話思量一番,而後勾唇無奈而笑,終究未言話。
鳳瑤深眼凝他,自然是知他心思。這人歷來便是如此,一旦有力所能及之事,自然不會勞煩她,他終究是想將她徹底護在羽翼,不受風不受累,想讓她一切安好,卻也正是因為這點,才讓她對他越發的心痛。
鳳瑤未再多言,顏墨白也終究不曾拒絕。無聲之間,兩人極其默契的往前,緩緩朝牢門而去。
他身上有血腥味縈繞入鼻,也不知他除了衣袍染血的那幾處受了傷之外,是否還有其餘之傷,只是如今眼見他故作自然的往前,滿身淡定從容,除了步伐略是趔趄之外,並無半分異樣,想來也是這廝有意遮掩,不願在她或是百里流楓等人面前展露脆弱傷痛之處,再加之如今也不知百里流楓脫身於牢房之後是否會對她與顏墨白不利,是以此時此際,無論再怎麼擔憂顏墨白的傷口,也知此際絕非是親自查探顏墨白傷口的絕好之機。
心思至此,鳳瑤滿目深沉,瞳底深處起伏重重。
兩人一路往前,待出得牢門並站定在百里流楓的牢門前時,便見那坐定在乾草上的百里流楓正怒氣沖沖的朝顏墨白望著,而他身邊那跪著搖扇的男子,也早已是停了搖扇動作,滿目緊張的朝她與顏墨白望著,一雙眼似是積滿了情緒,亦如,迫不及待的驚喜,甚至,擔憂。
在牢中呆了這麼多年,人都快呆得壓抑頹廢,如今終於有出得牢門的機會,何來不讓人激動緊張,情緒複雜。
「劈鎖吧。」
正待鳳瑤朝那搖扇之人打量,顏墨白平緩幽遠的嗓音道了出來。
鳳瑤應聲回神,並未耽擱,稍稍垂眸凝在面前那隻掛在牢門的鎖子,沉默片刻,抬了手中的匕首便朝鎖子劈去。
剎那,鐵鎖仍舊是哐當一聲,當即落地。
那牢內搖扇之人目光陡變,當即要抬手將百里流楓扶起來,卻又似突然想到了什麼,剛伸出的手突然頓住,滿面的激動之色頓時僵住,隨即強行鎮定,轉眸朝顏墨白與鳳瑤望來,緊著嗓子道:「有勞大周皇上與長公主將鎖在我家爺腳踝上的鐵鎖劈開。」
鳳瑤怔了一下,本以為僅顏墨白腳踝被上了鎖,卻不料這百里流楓的腳踝上也是上了鎖。看來,百里流楓對大英太上皇來說,也是極其重要,若不然,那太上皇又怎會一直將他性命留著,不曾真正的趕盡殺絕,只是有擔憂這人逃跑,是以不僅將他關在這極是隱秘的極樂殿地牢內,不僅落了牢門的鎖,更還在他腳踝上也落了鎖。
是以,如今也不得不說,如今這百里流楓能活到現在,想來自然也是捏住了一些有關太上皇的把柄,從而讓大英太上皇留了他性命,不曾真正要他性命,又或者,這看似堅不可摧的極樂殿,定也有諸多漏洞之處,而那些所謂的致命漏洞,這百里流楓該是最是清楚。
思緒至此,鳳瑤一言不發的扶著顏墨白繼續朝百里流楓靠近。
那跪地搖扇之人猶豫片刻,終是稍稍起身朝旁站去,騰出了位置。
鳳瑤扶著顏墨白徑直坐定在了方才那搖扇之人跪過的位置,卻是這回,顏墨白已不讓鳳瑤親自為百里流楓劈鎖,而是神手過來,朝鳳瑤微微的笑著,示意鳳瑤將匕首給他。
鳳瑤按捺心神一番,並未耽擱,抬手便將匕首放於他掌心,他那骨節分明的指頭微微二曲,順勢將匕首握住,而後慢條斯理的朝百里流楓笑,「今日試探了楓公子,倒是得罪了。只不過,朕與楓公子終究是陌生之人,互相不知底細,此番性命攸關之際,稍稍試探,自也能消卻你我之間的疑慮才是。所謂不打不相識,楓公子該是理解朕的一片苦心才是。」
嗓音一落,懶散悠然的凝他,指尖的匕首隨意搖動把玩兒,整個人渾身上下都透著幾分慵懶隨和之氣。
百里流楓著實佩服顏墨白這般性情,明明都被困囹圄,逃脫不得,竟還能有如此臨危不亂的心境,且還能神智清明的算計於人,方寸也分毫不亂。這種人,無論是能力還是心態,都是常人難以企及,也難怪此人能讓大英太上皇都深覺極其棘手,難以對付。
「在下與大周皇上,倒也不是不打不相識,而是不吵不相識。」待得片刻后,百里流楓按捺心神一番,低啞出聲,說著,神色微動,繼續道:「此生能與大周皇上相識,倒也是我百里流楓之幸。」
說完,不待顏墨白回話,已稍稍彎身下去將腳踝的鐵鏈拿了起來,目光朝顏墨白落來,雖未曾再言話,但顏墨白自然也是清楚百里流楓此舉之意。
他僅是勾唇笑笑,緩道:「楓公子倒是客氣了。說來,楓公子也是精明之人,能耐也並非在朕之下,若是不然,自然也不會在太上皇眼皮下存活這麼多年。且如今你我二人皆被困囹圄,既也是相識一場,自然得聯合一起,一道努力脫離這地牢,你說是吧,楓公子?」
嗓音一落,手中的匕首微微往前,略是用力,便將百里流楓腳踝上那隻鐵鎖劈開。瞬時,鐵鎖一落,鐵鏈子便也嘩啦一聲落於地面。
百里流楓垂眸朝地上的殘鎖掃了一眼,目光越發起伏,深吸了一口氣,「一把鐵鎖,一道牢門,將在下關了十幾載。縱是當初尚且還有熱血精明之意,如今,也早已被這牢中漫長的日子消磨得差不多了。今日能與大周皇上遇上,便也是有緣,再加之大周皇上及時斬斷鐵鎖,還在下自由,便也證明大周皇上雖精於算計,但至少也有人情之分。」
說著,抬手朝站在一旁的搖扇之人招去,「許築。」
搖扇之人當即會意過來,急忙上前將百里流楓扶著站了起來,卻因太久未站,縱是常日坐著活動過腿腳,但如今真正站定,腿腳雖不曾萎縮,但用力站定之際仍是有些虛軟與不習慣。只是他終究是鐵血硬漢之人,身子幾番踉蹌之後,他便眉頭微蹙,稍稍涌了內力來穩住身形,待得一切完畢,才轉眸朝顏墨白望來,「今日你我既是在囹圄相遇,且目的一致,在下自然會幫大周皇上出得地牢。只不過,在下還有一言,不知大周皇上能否應答。」
「楓公子請說。」
百里流楓轉眸掃了一眼隔壁牢中的百里堇年,隨即又掃了掃周遭的其餘牢房,僅道:「若是大周皇上挾制住大英太上皇了,控制住整個大英了,那時候,在下要大周皇上繼續命百里堇年為大英帝王。」
顏墨白眼角一挑。
百里流楓深眼凝他,繼續道:「你若答應,日後大英便成你大周的番邦之國,每年皆會為你大周進貢,為你大周馬首是瞻。」
顏墨白微微而笑,「國之已破,再當大英帝王有何好處?再者,百里堇年如今,許是也不願意當大英帝王,朕雖知楓公子往年便最是心疼你這皇弟,倒也著實未料楓公子如今不為你自己著想,不狠狠的在朕面前逼朕應你權勢榮華,反倒獨獨為百里堇年求取帝位,呵,楓公子倒是無私大義。」
「東臨世家這麼多年受百里皇族壓制,如今,終該堂堂正正做這大英的主子。」百里流楓再度回了話。
鳳瑤一怔,倒是有些詫異百里流楓這話,心有揣度。
顏墨白則勾唇而笑,面上並無半分起伏,僅是目光在百里流楓身上漫不經心流轉兩圈,便已慢條斯理的道:「成。」
短促的一字落下,百里流楓滿目複雜的朝顏墨白點點頭,「大周皇上的話,在下便記下了。」說完,不待顏墨白反應,便已抽走顏墨白手中的匕首,吩咐許築扶他出得牢門。
整個過程,鳳瑤未言話,顏墨白僅是從乾草上站了起來,深眼將百里流楓凝著。
待得百里流楓站定在牢門外,他目光則朝周遭牢房一掃,左手緩緩而動,逐漸以拳頭之狀舉過頭頂。
剎那,周遭其餘牢中的人頓時大改姿勢,紛紛從乾草上爬著往前,而後齊刷刷跪定在牢門處,俯身下去,紛紛低啞而呼,「爺。」
短促的一字,嗓音極沉極沉,甚至也似極久不曾說過話了,嗓音嘶啞不堪,又似冒著幾許咕咕嘈雜之聲,極其慎人。
「在牢中苦撐十幾載,如今終能出來。」百里流楓極為難得的扯高了嗓子,繼續呵令,「楓家軍聽令!出牢之後,擁大周,除大英精衛,可記下了?」
「記下了!」
整齊劃一的應聲,頓時在地牢中層層而響。
百里流楓滿目陰沉的將手中匕首交由扶著他的許築,許築不曾耽擱,極是乾脆的接了匕首,隨即便迅速往前,逐一將巷子兩側牢房的牢門門鎖徹底劈開。
牢內之人紛紛起身出牢,訓練有素的跪在了百里堇年身後,整齊排開。
這條小巷兩側,大約有十個牢房,每個牢內關押之人不多,此番齊齊出來,粗略一數,大概五十人左右,且紛紛整齊排列,全然將巷子盡頭的那段路道佔滿。
鳳瑤滿心發緊,心思涌動,也不知顏墨白對這百里流楓是否還有后招,是否能全然將這百里流楓控制。畢竟,如今這般場面,明顯是百里流楓得勢,倘若百里流楓反過來要加害顏墨白與她,她二人定也是招架不住這麼多人。且這些出牢的幾十人,個個都滿身煞氣,陰狠重重,渾然不似尋常兵衛,反倒更像是殺人不眨眼的冷血殺手,想來個個都絕非小覷。
鳳瑤神色也跟著發緊,垂眸朝顏墨白望來,卻見他滿面平靜,唇瓣勾著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似是一切都瞭然於心,自信從容,並無半分擔憂緊張之意。
「在下如此幫大周皇上,皇上可還滿意?」百里流楓立在原地,低啞問。
顏墨白並未言話,稍稍起身,由鳳瑤扶著一道出得牢門,意味深長的笑,「豈止滿意,楓公子果然深藏不露。」
百里流楓冷哼一聲,也不回話,僅朝許築吩咐將百里堇年扶出。
許築得令后便迅速入得顏墨白的牢中將百里堇年扶出,百里流楓面露幾許擔憂,「可還撐得住?」
百里堇年咬牙勾笑,「皇兄放心,這點皮肉傷奈何不得我。」
百里流楓點頭,也忍不住抬手打氣似的輕拍了百里堇年肩膀,隨即讓許築好生將百里堇年照顧,而後回頭過去,足下緩緩而前,待行得八步之後,便停了腳,目光朝頭頂掃了掃,又朝地面仔細凝視,待得片刻后,他蹲身下來,手中的匕首開始朝地面扎去。
整個過程,在場之人無人言話,氣氛莫名既烈。
匕首極其鋒利,不久,便在地上扎出了一個寬洞來,而待將挖出的所有泥土清理乾淨,那寬洞的下方,正是一塊鐵板。
鳳瑤猝不及防一怔,下意識朝顏墨白望來,顏墨白轉眸朝她寬慰的對視一眼,便再度將目光落回那塊鐵板,而後便見百里流楓對著鐵板左右敲擊了六下,瞬時,鐵板突然從左至右滑開。
隨著鐵板沉悶的滑動聲響起,鐵板下的階梯頓時被展露出來。
竟然又是地道!
鳳瑤滿目複雜的朝那階梯凝視,只覺心頭莫名發累,不得不說,這些人都與地道幹上了,且這百里流楓也是厲害,不僅為極樂殿修建了一條從大英皇陵直躥而來的長地道,更還在這極樂殿的地牢內暗中埋藏了地道。且這地道也隱藏得極好,若不將這地牢無掘地三尺,誰又會猜到這地牢的巷子別有洞天,竟還藏了這麼一條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