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三章 竟是來了
曲錚嘆息搖頭,悲戚道:「怎會不攻自破。太上皇曆來心狠手辣,國都之人便是斷了糧草,他也有法子為大軍尋來吃的。就憑國都城內飼養的那些獸獅,便已夠國都大軍維持好些日子了,且太上皇如今對大周遲遲不戰,憑太上皇心性,絕非是要死守嚴防,而是要準備大招。大周如今不攻城,我不攻城,日後定無攻城機會,反而還會被太上皇之人剿得全軍覆沒。」
鳳瑤瞳孔一縮。
曲錚雙目越是清明的朝她望來,「東臨世家反不反,於我曲錚而言並無關係,這大英之國,誰人做主,與我曲錚也是無關,我如今答應長公主一道來這國都城外,不過是為了我姐與我侄兒,如今我姐已亡,我那侄兒定不能有任何閃失,至此,我才有心攻城而反,我東臨世家暗衛數目雖及不上大英,但好歹也能助大周一臂之力,此事對長公主與大周來說,也算是如虎添翼的大好之事,就不知,我如今已是拿出了全然合作的誠意,欲孤注一擲攻城,就不知,長公主是否也能拿出一些誠意,讓曲某心頭好受些?無論長公主差大周皇上為我指條入城的明路讓我自行差人去救人,還是大周與我一道攻城,曲某,都會感激長公主,感激大周皇上,但若長公主不願幫曲某,便當曲某方才之言都未說過,曲某自行令人去與國都城的大軍拼了,誓死都要即刻將我那侄兒救出。」
「此事茲事體大,曲老爺莫要衝動。」
鳳瑤嗓音一沉,當即出聲。
曲錚自嘲笑笑,「長公主啊!我曲某如今已是走投無路了,我侄兒若出事,東臨世家便完了,曲府暗衛也無用了,我也成曲家罪人了,是以,這當真不是衝動,是我曲錚無路可走,只得主動來與長公主商量了,若是長公主不願相助,我曲某也只能領著東臨府暗衛與營救我那侄兒了。」
厚重無奈的嗓音,苦澀重重,似也如孤注一擲般決絕,不容妥協與更改。
鳳瑤靜坐當場,一時之間,不曾言話。
說來,最初從東臨蒼娘親手中接過金鳳,的確是有意將東臨府暗衛據為己有,以作後備,從而待得顏墨白有危之際,她能領著東臨府暗衛營救顏墨白,也算是為顏墨白留了一條後路。但如今,這般冷血利用之心,雖因著東臨蒼娘親的死而稍稍沖淡,卻又因東臨蒼似是已然叛變,是以,心頭便也再度的狠了起來。
如今,這曲錚有意將話拉開來說,不僅因悲從心來,更也有強行要將東臨蒼救出的決心。只不過,她雖想幫這曲錚一回,讓其將東臨蒼這廝帶出宮來,只可惜,如今之際,她已不願顏墨白為了營救東臨蒼之事摻和進來,從而對曲錚等人泄露暗道入口,更也不願,那已是心有反意的東臨蒼安然出城,而後,在城外與大英太上皇裡應外合,召集東臨蒼暗衛來圍攻顏墨白。
畢竟,曲錚如今雖是有意順從大周,但一旦東臨蒼出來,曲錚,自然是會聽從東臨蒼之令。若東臨蒼令曲錚率人攻大周,曲錚,定會領命。
思緒翻轉,各種揣度之意,層層在腦海滑過。
是以思來想去,如今之際,她絕不容東臨蒼適時出城,與這曲錚全然接觸。
「本宮以為,率軍強攻國都城之事,曲老爺還得考慮一番,不可魯莽而行。如今國都城駐軍幾萬,再加之這幾日太上皇正讓人在國都城內製造致命丹藥,各處之地也森嚴戒備,本宮以為,便是曲老爺率領東臨府暗衛攻城,也不見得又任何勝算,許是這般一來,東臨府暗衛受得重創,曲老爺更是不容易救出東臨公子,如此結果,想來怕是曲老爺不願見到的。」
不待鳳瑤尾音全數落下,曲錚便道:「我率人攻城,若大周之軍也一旦配合,國都豈有不破之理?我東臨府暗衛數目本是不小,大周大軍數目更是磅礴,兩軍加在一起,還奈何不了一個國都城?莫不是長公主根本就不願幫助曲某,是以才有心讓曲某苦等下去吧?」
大抵是心底太過的焦灼,是以曲錚對鳳瑤之言並非滿意,連帶脫口的嗓音也稍稍染上了幾許怨氣與懷疑,說著,嗓音稍稍一挑,繼續道:「我姐對大周皇上可是不薄,這麼多年,都一直將大周皇上惦記著,便是她臨終之前,也極是信任的將金鳳交到了長公主手裡,但事到如今,長公主竟連我姐唯一的兒子,都不願搭把手相助?」
鳳瑤低沉道:「曲老爺許是誤會什麼了。」
曲錚面色越是一沉。
鳳瑤淡然迎上他的眼,繼續道:「本宮雖為顏墨白之妻,但國之大事,行軍之要,本宮並不能為顏墨白做主。是以,曲老爺率軍強攻國都城,顏墨白是否出兵相助,並非本宮說了算,他有他之安排與計量,本宮並不能影響他什麼。」
「怎會。長公主乃大周皇上最為重視之人,怎能影響不了大周皇上的決策?只要你對大周皇上說……」
不待他后話道出,鳳瑤便恰到好處的出聲打斷,「雖為顏墨白重視之人,卻也正因重視,他如今連這竹院都不允本宮出。本宮前幾日去翼城見曲老爺,都是瞞著他去的,又或者顏墨白知曉曲老爺有意來求本宮,許是他不僅不會出兵,還會怪罪曲老爺前來打擾本宮。顏墨白啊,就是如此性子特殊之人,息怒容易無常,本宮在他面前,有時也是極為無奈,必得妥協的。是以,今日曲老爺所說之事,本宮只能盡量幫你,遊說顏墨白暗助你東臨府的人入得國都城,但若他不答應,曲老爺也不必灰心,僅需安然等待便是,如今國都城內已然斷糧,且顏墨白也有意逼得太上皇不戰而降,是以,縱是國都城內的人如今還有蠱獅可食,但顏墨白自也會用法子讓國都城之人吃不到事物,斷糧灰心,從而一蹶不振,不戰而降。」
曲錚極是努力的嘆息,「長公主就如此相信大周皇上?他至今都不舉兵攻打國都城,且國都城內的蠱獅隨時都可拿來吃肉,是以,國都城內之人的口糧,怎能說斷就當真斷了。」
鳳瑤正了正面色,脫口的嗓音也變得厚重認真,「他之行事,本宮自然相信。顏墨白如今在天下的名聲,善戰之本事,曲老爺想必也該是如雷貫耳。他想要對付誰,哪次不是手到擒來?無論是大旭,大楚,大盛,如今皆在他鼓掌之間,區區一個大英,他豈能對付不了?他如今不出兵,自有他之用意,他要的,歷來都是太上皇崩潰無助,而後如螻蟻一般,主動的在他面前匍匐稱臣,任他宰割。」
幽遠深沉的一席話,聽得曲錚心生震撼。
大周帝王顏墨白的名聲,他自然聽過,他這幾年雷厲風行的霸然之事,他也是如雷貫耳,也正是因為這些,才每番都會忘記那顏墨白竟會是他姐姐口中多番提及的苦命孩子。
終究是造化弄人,造化磨礪人。
誰又能想到,往日那悲戚可憐且四處流亡的孩子,不僅未亡,更還成了天下風雲的人物。便是大英的這場颶風啊,竟也是他親手所造。如此之人,的確令人聞之喪膽,心生震撼,只不過……
「大周皇上雖有意讓太上皇主動臣服,但太上皇也非善茬,大周皇上遲遲不攻國都,肆意給國都留得喘.息的機會,如此輕敵之勢,自然容易生得變數。畢竟,大英太上皇掌管大英多年,手段了得,大周皇上若要與他斗,不用強自是不行。」
待得沉默片刻,他再度複雜低沉的回了話。
鳳瑤稍稍將目光從他面上挪開,漫不經心的道:「強強而對,勝敗自是難分。只不過,本宮仍還是相信顏墨白的魄力與手段,也信這國都之城,不日便會徹底被他拿下。是以,也還是那話,顏墨白之計策,本宮無法更改,更也無心去撼動,是以,有關營救東臨公子之事,我只能稍稍告知於他,但若他不願暗助東臨府暗衛入城,本宮也是無可奈何。而至於曲老爺你,若顏墨白幫你,自是最好,但若他不幫,也望曲老爺好生等待,待得國都城人心越發惶惶,糧草斷盡,那時候,你不需費得一兵一卒便可入城救得東臨公子;但若曲老爺不願等,把持不住心神,一旦領兵強攻,所有最壞的結果,曲老爺都得好生想到,畢竟,一旦你東臨府暗衛攻不下國都城,而是被國都城大軍反殺,那時候,東臨府暗衛全軍覆沒,太上皇因此而震怒,將所有怒火撒到東臨公子頭上,那時,曲老爺可不是在救東臨公子,而是在給太上皇一個極快殺東臨公子的理由。如此結果,想來曲老爺自是不願看到,也如東臨公子此際在宮中正過得好,因能制長生不老之要而備受太上皇重視,是以,太上皇此際本無殺東臨公子之心,但曲老爺有意對國都城強攻,便容易成為東臨公子喪命的罪魁禍首。」
冗長的一席話,被她以一種極緩極慢的嗓音道出,幽遠淡漠,並未夾雜太多情緒。
但這話入得曲錚耳里,卻是沸騰成片,將他心底所有縈繞而來的決絕之意全數擊垮。
他的確不曾想過所有最壞的結果,也一直以為,有東臨府暗衛攻城,大周豈會不要這個絕好的機會與他東臨府的人一道攻打國都城。
但如今,所有的揣度全數面前這女子的話全數打散,連帶最初的堅定與執著之意,都開始搖晃松垮,大有散架之勢。
他突然不說話了,滿目複雜,面上五官都要全數皺在一起。
待得兀自沉默許久,他終是回神過來,極低極啞的朝鳳瑤道:「長公主一席話,點醒夢中人。曲某,受教了。」
說著,眼見鳳瑤漫不經心的抬頭望他,他繼續道:「強攻國都城之事,曲某回去后自會好生考慮。也望長公主能儘力與大周皇上說說營救我那侄兒之事,倘若長公主與大周皇上能幫曲某一把,曲某與東臨世家上下,皆會對長公主與大周皇上感激不盡。」
鳳瑤緩道:「本宮盡量,曲老爺放心。」
曲錚這才極重極沉的點頭,無心再多呆,開始恭敬告辭。
鳳瑤按捺心神的掃他,也未多言,僅是隨意應了一聲。只是,待得曲錚即將靠近不遠處的屋門,她才瞳孔微縮,突然出聲道:「曲老爺說東臨府老夫人乃你的家姐,如此說來,我那夫君的娘親……」
話剛到這兒,她慢騰騰的止住。
只道是自始至終,這曲錚在意的都是東臨府老夫人以及東臨蒼,全然不曾朝顏墨白考慮半分。雖也想著顏墨白本為強大,加之對所謂的親人並非看重與親近,但好歹是有所血緣關係之人,她姑蘇鳳瑤著實也有些不慣顏墨白的親人竟能如此將他忽視,全然未有半許的擔憂與心緊之意。
奈何,本是有心為顏墨白稍稍打抱不平一句,卻不料這話剛出,曲錚已是稍稍駐足,頭也不回的低啞道:「東臨府老夫人曾救過曲某性命,乃曲某畢生恩人,老爺與老夫人皆不棄,將曲某視為兄弟,悉心栽培二十餘載,曲某這條命,都是他們的。」
鳳瑤猝不及防一怔,全然明白過來。
曲錚也不再解釋顏墨白的娘親,僅是話鋒一轉,再度道:「長公主今日之言,曲某便全然記下了。但也還是那話,若是曲某等上幾日,大周與大英仍是毫無動靜,曲某便再也無法多等,便是壞了大周皇上之計,便是東臨府暗衛全軍覆沒,曲某,也一定要去國都城闖闖。長公主,告辭。」
嗓音一落,不待鳳瑤反應,踏步而前,片刻便消失在了門外。
鳳瑤神色幽遠,面色清冷,但說來也是奇怪,本還起伏複雜的心境,此際竟莫名變得沉寂淡定,無波無瀾。
她稍稍起身行至案桌,稍稍執筆,思來想去一番,終是在紙上落下幾字:幾日不見,心有盼念,可否,相見?
待得墨字落成,便全然疊好,差伏鬼送出。
卻是夜半之際,本以為顏墨白會回信而來,竟不料,他竟親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