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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一章 呆不得的

  待入得壁洞,稍稍站定,葬月便極是認真的朝她道:「望長公主堅持堅持,莫要再裡面發出任何聲音,也無論外面發生了什麼,都望長公主莫要理會,千萬莫要出來,安生在裡面呆著便好。」 

  突來的一句話,被他以一種極是厚重的嗓音道出,莫名之中,卻又給她一種難以忽略的遺言之感。 

  鳳瑤神色幾不可察的緊了半許,卻又是片刻之際,斂神下來,僅朝他低沉沉的道:「本宮也不喜欠任何人,今夜你兩番相助本宮,本宮日後自會寬待於你。但若你今夜喪了性命,便是日後的富貴榮華,你自然也享受不到,是以,亦如你所說,委曲求全,好死不如賴活著,你葬月是聰明人,自該懂本宮之意。」 

  葬月猝不及防怔了一下,隨即片刻,便略是釋然的朝鳳瑤自嘲而笑,「能有長公主這話,是葬月之幸。生死有命,得全看命運安排了,只是若是可能的話,葬月,也願賴活著,享享長公主所賜的清福。」說完,也不待鳳瑤回話,回頭掃了一眼不遠處的雕花木門,也順勢側耳聽著門外那些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葬月眉頭一皺,繼續道:「如今形勢,已不容多說,望長公主在這裡面忍忍,葬月,先合壁門了。」 

  嗓音一落,不待鳳瑤反應,他已抬腳極是迅速的將壁門合上,隨即足下一動,用身子抵著一旁的柜子用力,推著那略是厚重的柜子緩緩移來,徹底用柜子將壁門遮住了。 

  待得一切完畢,他來不及休息,便迅速至不遠處的軟塌坐定,則是剛故作淡定的俯身喝了口茶,那不遠處的雕花木門,便突然被人一把推開。 

  瞬時,雕花木門劇烈的吱呀而響,徹底擾了周遭寧靜,一道道冷風也陡然自屋門處灌入,大肆拂動了屋內桌上那盞黯淡孤寂的燭火。 

  葬月下意識抬眸一望,目光便徑直落定在了那門外當前一人身上,面露微詫,開口便問:「你怎來了?」 

  那門外之人並未言話,僅是領著其中幾名禁衛踏步入屋,目光也順勢在屋中各處一掃,嗅了幾口空氣,隨即便將目光再度落定在葬月身上,緩道:「奉命巡查而已,你這地方,也得過來看看。」他開口回了葬月的話。 

  說著,神色微動,話鋒也稍稍一轉,繼續道:「湖水微腥,倒也會將人的衣袍之物染上腥味呢。你這身上,怎會有湖腥之味?」 

  葬月猝不及防怔了一下,自嘲而笑,「你鼻子倒是靈。往日見你學琴時,倒覺你愚笨,不過是幾個曲調罷了,竟是怎麼都記不住,彈不好。如今倒好,竟突然變得這般敏感聰明了,連我身上的湖腥味,你竟也聞出來了。」 

  月悠深眼凝他,緩道:「陳年往事,你又何必再提,且我當年久久學不好琴,這緣由如何,你自該清楚才是。畢竟,若是極快便將琴學會,便意味著要時常出現在太上皇面前撫琴,而後,太上皇酒興一好,許是就要被拉去侍寢,你葬月當初,不是正因如此侍寢多回么,前車之鑒,我自然,也得掂量掂量,委婉躲避才是。」 

  葬月眉頭一皺,面色也抑制不住變了變。 

  他與月悠都是聰明人,自然知曉太上皇這個人在他二人心頭是有多麼的敏感與猙獰。只是往日之中,他與月悠關係極好,兩人在一道時,皆會心照不宣的不提太上皇,但如今,寒夜乍起,兵慌而亂,這月悠,竟也如同換了個人一樣,變了初衷。 

  「你這是怎麼了?往日從來不提之事,不提之人,怎突然說出來了?」思緒至此,葬月眉頭越發一皺,略是無奈凄然的道了這話。 

  則是這話一出,月悠卻並未立即言話,僅是瞳中有緊烈之色滑過,而後回頭朝身後幾名禁衛一掃,低沉道:「劉副統領,這葬月公子歷來喜靜,便是要搜查他這住處,也由我親自來搜查便好,還望劉副統領與幾名禁衛先行出去吧,莫要太過擾了葬月公子。」 

  這話說得略帶禮數,只是在場幾名御林軍皆不買賬,面容之上,也紛紛展出了几絲不曾掩飾的鄙夷與輕蔑。 

  僅是片刻,那劉副統領便道:「如此許是不妥呢。皇上已是下令,宮中各處都必得仔細搜查,不得有任何怠慢,是以這葬月公子的住處,自然也不例外。再者,搜查這等粗活,還是我們來干為好,月悠公子不曾干過這些體力活兒,許是搜查也難以仔細,又或者萬一被突然竄出的細作所傷,我等也是擔待不起的。」 

  這話無疑是在變相拒絕月悠的話。 

  月悠自是聽得明白,眼角也稍稍一挑,那兩道落在劉副統領面上的目光也越發深了一重,漫不經心的道:「劉副統領此言雖是在理,但劉副統領莫要忘了,搜查禁宮之事,皇上已任我月悠全權負責,而你劉副統領,不過是協助我行事罷了。既是如此,我要如何,劉副統領自得遵從才是。再者,葬月公子乃太上皇最是看重的琴師,身份也比尋常之人尊貴,他本是喜靜,是以,他之住處,由我一人來搜查也是在理。」 

  劉副統領冷笑一聲,「葬月公子不過是太上皇之男寵,如今也即將淪為階下之囚,何來高貴之言,月悠公子莫要……」 

  輕蔑冷冽的一席話還未全然道出,月悠瞳孔一縮,抬手便朝劉副統領臉上一落,剎那,一記脆聲四溢的巴掌聲驀地擾了周遭沉寂,頃刻之際,劉副統領左臉驟然大紅,五指印記極為鮮明,那道皮肉震顫的劇痛也惹得他猝不及防倒吸了口冷氣,待得回神,他雙目圓瞪,怒不可遏的朝月悠吼道:「你竟敢打本統領!找死!」 

  嗓音未落,劉副統領已是抬手而起,當即要朝月悠的臉上扇回。 

  月悠陡然將他的手腕恰到好處的捏住,雙目陰沉的朝他凝視,「給劉副統領一記耳光,是要讓劉副統領好生記得,連皇上都不曾輕賤宮中的各位公子,更不曾下令對宮中的諸位公子不利,是以,後宮的公子,仍是身份不低的公子,劉副統領膽敢公然輕賤葬月公子,無疑是以下犯上,目無尊卑,我給劉副統領一掌,讓劉副統領及時認清錯誤,免得日後再犯,有何不妥?怎麼,劉副統領如此惱怒,莫不是在怪罪我的好意?倘若當真如此,也罷,你今夜盡可差人將葬月公子的住處翻個底兒朝天,待得葬月公子到皇上那裡一說,有心以為是皇上要對宮中的諸位公子不利,如此,皇上因劉副統領此舉而蒙受污衊,劉副統領,擔待得起?」 

  冗長的一席話,猶如寒冰般陡然將劉副統領心口的雄雄怒火徹底澆滅。 

  是了,宮中的諸位公子,雖不得皇上親近,但如今之際,皇上能殺諸位異心的朝臣與親眷,但卻著實不曾有誅殺宮中各位公子之意,是以,如今的聖上,已是性情不定,心性也的確讓人難以揣度,暴怒無常,萬一他當真得罪這葬月公子,一旦葬月公子到皇上面前告狀,若是皇上當真向著葬月公子的話,他劉源自是最該致死。再者,月悠這小人,如今可謂是正春風得意,攀附於皇上,莫名得皇上極為重視,便是今夜搜查細作與搜查大旭長公主之事,皇上也全權交由月悠負責,是以,這月悠啊,如今可謂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兒,他若在此際明著得罪月悠,自也是下下之策,保不準月悠日後得了機會便要給他穿小鞋。 

  思緒至此,幾番權衡之下,劉副統領終是強行壓下了怒意,僅朝月悠哼了一聲,隨即便一言不發的領著身邊幾名禁衛出門而去。 

  待得劉副統領幾人全數出屋,月悠親自轉身上前將屋門合上,隨即緩步過來站定於葬月面前,滿目深邃的凝他,開口便道:「你身上的湖腥味,究竟從何而來?」 

  他這話重新將話題繞回了最初。 

  葬月抬眸望他一眼,隨即便緩緩將目光挪開,平緩低聲的道:「雙手難以撫琴,是以對琴而無奈,心緒大為低落,后便外出散心,在湖畔走了幾遭而已。身上的湖腥味,便該是在湖畔漫步時染上的。」 

  月悠深眼凝他,「那你的侍從青竹,又為何會倒在門外?」 

  葬月面色分毫不變,眼皮都未抬得半許,平緩自若的道:「今夜宮中不穩,青竹聽了殺伐之聲,眼見我又許久未歸,擔心至極,是以急意攻心,暈倒罷了。我歸來時,便見他倒在門外了,本打算要扶他回屋,彎下身來,才發覺雙手不變,難以扶他,後用腳踢了幾下,那小子暈得沉,竟也未醒,便也只能無奈作罷,任由他在外面了,許是暈夠了,睡夠了,那小子便醒來了。」 

  說著,嘆息一聲,話鋒一轉,繼續道:「你如今既是為皇上做事,便不該讓那劉副統領出去,在宮中樹敵太多不好,劉副統領既要與你一道搜查,你准了便是,免得得罪他,而我這裡,本是空蕩得緊,屋中各處一目了然,你們要搜,便隨意搜就是了。」 

  月悠落在他面上的目光越發一沉,「我若不讓劉副統領出去,你又豈能活得過今夜。你與我相識這麼久,我月悠是何心細之人,你自然知曉,是以,你以為你方才那些話,我會信?」 

  葬月低垂著頭,滿身孤寂,一言不發。 

  月悠深眼凝他,繼續道:「值得嗎?為了那人如此冒險,可值得?你以前本也是膽小怕事之人,怎突然間,不該你插手的,你竟也會去插手了?」 

  葬月斂神一番,沉默片刻,終是幽遠模糊的道:「沒什麼值得與不值得,不過都是命罷了,也不過是想做自己願意做的事罷了。也是,往日的確膽小怕事,戰戰兢兢,或許是前些日子被斷了兩手,才知人之性命與絕望,也不過如此,大抵是從那時便看開了吧,行事便也不曾太過束手束腳而已。」 

  「然後呢?看開了,便要執意往火坑裡跳?你可是知曉,今夜那劉副統領若是在你這屋中搜出什麼來,你豈還有活頭?我們都為蜉蝣鄙陋之人,比不得那些遵從顯赫之人,我們能做的,不過是好生保住我們性命罷了,那些顯赫之人要如何斗,要如何拼,皆與我們無關,你我便是拼盡性命,也改變不得什麼,又何必要去以你微弱之力,企圖改變那些你根本不可能改變之事?」 

  葬月滿目幽遠的凝在不遠處那盞搖曳的燭火,沉默半晌,平寂而道:「縱為蜉蝣,但也有撼樹之能。若不一試,又怎能知曉自己無法改變一切?」 

  月悠面色一變,「你我相識一場,我並不希望你往火坑裡跳,我只問你,大旭長公主,此際可是在你屋中?」 

  葬月勾唇一笑,自嘲幽遠的道:「不在。」 

  「糊塗!」月悠嗓音一沉,「你包庇她,並無任何好處!我如今既是將劉副統領趕出去了,便無心要將大旭長公主從你這裡帶走,從而令你蒙受窩藏大旭長公主之罪,我僅是想讓你知曉,大旭長公主絕不可留在你這裡,你若當真要活命,便待我離開后,便盡量勸長公主離開。」說著,嗓音越發一沉,「你曾經救我一命,我自不會太過為難你,但皇上那裡,如今雖未對宮中的諸位公子大開殺戒,但斬殺之事自然也不遠,你若要活命,儘早去皇上那裡歸順與臣服便是最好,若不然,一旦皇上下令誅殺,便是我也救不了你。」 

  葬月兀自靜坐,神色幽遠,並未言話。 

  月悠深眼凝他,候了片刻,眼見他仍是不言,終是嘆息一聲,只道:「我還有令在身,便不多呆了,你好自為知,後面幾日,我會等你去皇上那裡臣服。」 

  嗓音一落,強行斂神一番,不再言話,轉身便要朝不遠處屋門行去,卻是足下剛剛動了幾步,便聞身後突然揚來葬月低沉幽遠的嗓音,「看不清形勢的,是月悠你!皇上如今喪母,情緒大動,既能誅殺朝臣與親眷,便已證明皇上再也不是當初的皇上了,如今他已被仇恨纏身,憤怒自閉,你跟在他身邊,絕無好處。」說著,嗓音越發一沉,「月悠,聽我一句勸,皇上那裡,呆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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