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二章 一把拉住
殿中氣氛,沉寂壓抑,徒留光火搖曳,一片暗沉。
鳳瑤在黑鷹身邊蹲了一會兒,才起身往前,在軟塌就坐,目光再度朝伏鬼落去,低低出聲,「伏統領不必拘束,去軟椅上坐著吧。」
這話一出,伏鬼略是恭敬的點頭,也無耽擱,足下緩緩而動,坐定在了軟塌對面的軟椅。
鳳瑤漫不經心的凝他,面上雖為表露任何情緒,神情也平靜自若,但心底深處,則略是卷著半許起伏。待目光在伏鬼身上掃了兩圈,鳳瑤才唇瓣一啟,低聲無波的問:「本宮入宮之事,你可有吩咐大周之人守口如瓶,莫要將此事傳到你主子耳里?」
伏鬼似是早已料到鳳瑤會問這話,面色波瀾不起,恭敬回道:「娘娘放心。娘娘入宮之事,屬下已是讓國都的所有大周探子全數封鎖消息,守口如瓶,定不會對主子傳去隻言片語。」
鳳瑤略是釋然的點頭,沉默片刻,話鋒一轉,繼續道:「近來這幾日,你家主子可有問過本宮的近況?」
「問過。主子下令國都中的探子,每日一早一晚都得將娘娘之事事無巨細的記錄與傳達,屬下早已對那傳信之人警告過了,那人本也機靈,定不會出任何岔子。」說著,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又道:「這幾日,大英太上皇也差人在國都中大肆宣傳娘娘入宮之事,更還有心差人在城外宣揚此事,有意將娘娘入宮之事散播。此事雖被屬下及時壓下,但大英太上皇此舉,無疑是想利用娘娘入宮之事,擾亂主子心思。」
「本宮知曉。」鳳瑤滿目幽怨,淡漠沉寂的回了話。
伏鬼沉默片刻,繼續道:「娘娘既是知曉這點,此番可還要留在大英皇宮?屬下以為,大英皇宮終是危險重重,不宜久留,倘若娘娘此際要離開,屬下這便可護娘娘離開此地。」
這話入耳,鳳瑤神色微動,思緒翻騰,卻並未回話。
伏鬼靜靜而坐,兀自等候,眼見鳳瑤半晌不言,也未多說。
兩人就這麼沉默了下來,周遭氣氛,也徹底恢復沉寂,徒留殿外風聲浮蕩,越來越大,頗有幾分山風欲來的勢頭。
牆角的黑鷹,耷拉著腦袋睡得正香,似如忘了傷口的疼痛與拔毛的恥辱,偶爾之間,腦袋還會望短被中鑽鑽,模樣甚是安然可愛。鳳瑤回神之後,便也朝它掃了掃,思緒便又因這黑鷹而再度的起伏搖晃,幽遠之至。
不多久,風聲鶴唳的殿外遠處,突然揚來了腳步聲。
鳳瑤神色微動,目光朝伏鬼一掃,伏鬼頓時會意,抱著黑鷹重新入了柜子。
則是這時,那殿外的腳步聲已然靠近主殿殿門,而後,待得腳步聲徹底而止,一道複雜低沉的嗓音微微揚來,「瑤兒。」
這嗓音倒是熟悉,無疑是東臨蒼的嗓音,只是那語氣中則是卷滿了厚重與疲憊,緊烈與壓抑,就像是突然之間,整個人都蒼老了十歲一般。
「門未栓,進來吧。」
鳳瑤心有詫異,沉默片刻,回了話。
這話一出,不遠處的殿門陡然被人推開,隨即,那滿身氣場修條的東臨蒼踏步入了殿來。他腳步聲略微有些發急,又有些發重,入殿之後,便也順手合上了殿門,而待一路往前,站定在鳳瑤面前時,他滿身捲來的寒涼之氣倒讓鳳瑤稍稍皺了眉,而待目光再度在他面上肆意掃視,則見他眉頭緊皺,臉色發沉,整個人心事重重,壓抑緊張。
「東臨公子這是怎麼了?」不待東臨蒼主動道話,鳳瑤已按捺心神的出了聲。
卻是這話不問還好,一問,東臨蒼面色越發凝重,略微乾裂的薄唇微微一啟,低沉沉的道:「皇后,死了。」
死了?
短促的幾字入耳,鳳瑤猝不及防怔了一下。
東臨蒼深眼凝她,那瞳色濃烈厚重得似要掐出水來,「太上皇以為,今日拜月殿起火之事與皇後有關,是以親自去得黃皇后寢宮,與皇后發生爭執,后失手將皇后,掐死。」說著,嗓音越發一沉,「瑤兒便是不說,在下也是知曉,那伏鬼,該是入宮了吧,又或者,伏鬼此際,正藏匿於你這主殿內。在下只問瑤兒一句,拜月殿的火,是否是伏鬼所放?」
他再度將懷疑落定在了伏鬼身上,卻不知這深宮之中,覬覦拜月殿亦或是有心對拜月殿不利之人大有人在。畢竟,只要宮中的公子亦或是后妃知曉那拜月殿內藏著太上皇最是重視的屍首,論及爭風吃醋之意,對拜月殿下手之人自是不少。
再者,今夜周遭沉寂,似也並無大事發生,僅有伏鬼入宮之際驚動了禁宮禁衛,從而惹百里堇年親自領人前來緝拿伏鬼,如此一來,那拜月殿倘若當真起火,百里堇年會不知?且還無衝天火光惹滿宮之人看見?是以,那拜月殿起火,何時所起,何時所滅的?
思緒至此,鳳瑤斂神一番,漫不經心的道:「東臨公子所拜月殿起火,怎本宮未瞧見驚動與火光?」畢竟,今日太上皇的朝霞殿起火時,不是火光衝天,滿宮之日皆見么,怎輪到那拜月殿時,竟無火光惹人看見了?
正待思量,東臨蒼已低沉著嗓子回話道:「拜月殿僅是主殿起火,燒了主殿內的東西,但卻並未蔓延至屋頂,是以,現場也僅有滾滾濃煙,並無衝天火光。但此際正值夜深,四方黑寂,衝天火光無人見,瑤兒見不得火光也是正常。」
說著,嘆息一聲,似也無心與鳳瑤就此多言,繼續道:「拜月殿乃大英禁宮,這麼多年來,拜月殿也從未出過事。而今瑤兒去那拜月殿探了一番回來,這還未過一日,拜月殿又突然著了火。瑤兒且如實與在下說,拜月殿的火,是否是你致使伏鬼放的?」
他似是極為在意這個話題,甚至也似要執意找出真相一般,脫口的話也極為的直白,毫無半點委婉之意。
鳳瑤眼角一挑,面色也稍稍冷了幾許,漆黑的瞳孔也清冷的朝他掃了兩眼,隨即便緩緩挪開,漫不經心的道:「不是。」
短促的二字,並不能讓東臨蒼信服,正待東臨蒼薄唇一啟,又欲問話之際,鳳瑤繼續道:「東臨公子倒是好生糊塗。拜月殿這麼多年來雖是不曾出過事,但卻不代表無人不會對那拜月殿不利。畢竟,東臨公子往日雖不知拜月殿內的真正秘密,但也不代表除了太上皇之外便無人知曉那拜月殿內的秘密了,就如,此番拜月殿一出事,太上皇就直接找上了皇后,如此說來,皇后啊,自然該是知曉拜月殿的事才是,也正因如此,皇后才會成為太上皇最是懷疑之人。」
說著,嗓音稍稍一挑,再度道:「皇后一直不得太上皇真正寵愛,雖有國后之名,但卻不過是無用軀殼罷了,甚至連自己的兒子都擺脫不了傀儡的命運,如此,一個深宮的女人,壓抑了這麼多年,若說心中無恨,自是不可能。又或者,皇后雖不對百里堇年提及過拜月殿的事,但若,皇后想借刀殺人,將拜月殿之事暗中透露給其餘后妃,亦或是其餘後宮的公子,大肆慫恿,促使后妃或是公子對拜月殿不利,從而冒險一搏,真正斷了太上皇的魔怔與執念也說不準。如此種種,皇后嫌疑不小,宮中后妃與公子的嫌疑也是不少,東臨公子獨獨跑來本宮面前質問,莫不是有些過了?」
冗長的一席話,越發令東臨蒼皺了眉,那雙深沉的瞳孔緊緊發沉的凝在鳳瑤身上,一時片刻,思緒沸騰上涌,雜亂無章,道不出話來。
鳳瑤回眸過來,再度掃他一眼,繼續漫不經心的道:「東臨公子今日如此失態,本宮自然清楚。畢竟啊,百里堇年乃你極為重視之人,百里堇年喪了母,眼見百里堇年悲痛之至,你自然心有不忍。但東臨公子莫要忘了,你與本宮才是一條船上之人,東臨公子可莫要因小失大,壞了你我之間的關係。是以,有些不該有的猜測與懷疑,東臨公子最好是莫要有。」
這話一落,東臨蒼嘆息一聲,略是無奈的道:「在下並非是想懷疑瑤兒,而是太過緊張無奈罷了。在下也不是擔憂百里堇年悲痛欲絕,在下僅是,擔憂他會因喪母之事而性情大變,從而,也將此事怪罪在瑤兒與顏墨白頭上。」
鳳瑤冷笑一聲,「殺皇后之人,又非本宮與顏墨白。」
不待鳳瑤尾音落下,東臨蒼嘆息皆道:「但他會懷疑拜月殿失火之事與瑤兒或顏墨白有關。畢竟,瑤兒今日闖拜月殿之事,他雖不曾拆穿,但心頭自然有所懷疑。如今太上皇掐死皇后是因拜月殿起火之事引起,是以,太上皇雖是殺人兇手,但對拜月殿放火之人也是罪魁禍首,百里堇年底線被大肆踩踏,他悲痛欲絕,滿身震怒,定會對此追究個徹底。」說著,語氣越發的顯得幽遠與複雜,「是以,在下僅是擔憂百里堇年會因此而大變性情,從而,徹底發狂失控。」
這話入耳,鳳瑤神色幽遠,並未言話。
東臨蒼這話不無道理。大英皇后乃百里堇年最是重要的人,她一亡,百里堇年悲痛欲絕,致使性情大變也是可能。當初的顏墨白啊,不也正是因母親溺亡,從而晦氣大增,自小到大的信念都是為了復仇。是以,百里堇年,的確可能是下一個顏墨白,六親不認,手段陰狠,只為報仇。
只是……
思緒至此,鳳瑤稍稍斂神,低沉問:「大英太上皇殺了皇后,如今太上皇如何了?百里堇年可有著在震怒中公然敵對太上皇?」
東臨蒼面色越發複雜,「那小子僅是悲痛欲絕,跪在地上哭泣不止,不曾對太上皇反抗過。」
是嗎?
鳳瑤微微一怔,東臨蒼繼續道:「也正因不曾反抗,在下以為,百里堇年那小子如此反應,比他大哭大鬧更為嚴重。他若大哭大鬧,肆意宣洩情緒,倒不足以讓人擔憂,卻恰恰是僅是流淚,強行忍耐與屈服,在下才覺其中之事極為嚴重,只因他在強行忍耐,說不準面上屈服,心底早已怒氣上涌,伺機報復了。」說著,再度嘆息一聲,不待鳳瑤回話便再度道:「倘若百里堇年也仇恨加身,瘋狂報仇的話,瑤兒,你需得即刻離開這大英禁宮了。」
鳳瑤瞳孔一縮,心思起伏,並未言話。卻是這時,殿外不遠突然有厚重悶沉的大鐘響起,鐘聲一聲比一聲震撼入耳,彷彿要撞碎人的心脈,一下,兩下,三下。
足足,敲擊了三下。
「是喪鐘。」東臨蒼緊著嗓子道了一句。
鳳瑤深吸了一口氣,目光順勢朝不遠處的雕窗落去,沉默片刻,終是低沉清冷而道:「事已至此,避無所避。與其逃出宮去,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徹底,攪亂這大英宮闈。」
東臨蒼面色驀地一緊,「瑤兒之意是?」
鳳瑤轉眸朝他望來,「皇后一亡,僅是百里堇年悲痛欲絕,憤怒至極,但若,太上皇亡了呢?」
東臨蒼頓時會意,臉色複雜凝重,深眼將鳳瑤凝了片刻,回道:「太上皇一亡,人心不穩,禁宮不安。」
鳳瑤緩緩站起身來,「當日讓東臨公子在太上皇長生不老之葯中摻雜無色無味之毒,如今看來,此法是用不上了。終還是計劃趕不上變化,我們不曾真正出招,這大英禁宮倒是提前內亂了。也罷,如今太上皇殺了皇后,百里堇年定有殺太上皇之心,如此一來,我們就當做好事了,順了百里堇年之意而將太上皇除了。」
嗓音一落,神色微動,修長的指尖稍稍理了理略微褶皺的袖袍,漫不經心的喚,「伏鬼。」
這話一出,伏鬼當即抱著黑鷹自櫃中出來,似也渾然不懼東臨蒼在場,就這麼剛毅煞氣的平平靜靜的站定在了鳳瑤身邊。
鳳瑤一言不發,僅朝伏鬼掃了一眼,隨即便踏步朝不遠處殿門而去,卻是足下還未行幾步,手腕卻被東臨蒼一把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