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久章 瞞了多少
腦中並無思緒,是以僅能直白而問。
且柳襄既是已否定了是東臨蒼所派,如此,她倒是當真不知這大英之中,竟還有何人能對她姑蘇鳳瑤與柳襄出手相救了。
待得嗓音落下,她凝在柳襄面上的目光越發深沉。
柳襄面色也稍稍變了變,瞳色緊烈,隨即也渾然不顧面上的傷口猙獰,目光徑直迎上鳳瑤的眼,略是緊著嗓子道:「那些救得柳襄之人,是大英衛王的人。」
衛王?
這話入耳,鳳瑤面色頓時一變,心口也驟然起伏,思緒狂涌,各種疑慮皆升騰磅礴,壓制不得。
怎會是衛王?
連東臨蒼都不敢輕易明面的出手,那衛王,竟是敢如此公然出手,從而與大英左相的勢力作對?再者,倘若大英太上皇一旦知曉那衛王百里鴻昀在彩燈節上對大英左相的勢力大開殺戒,就論這點,大英衛王也是得不到任何好果子?
是以,衛王此舉,又是何意?
鳳瑤滿目複雜,一時之間,不曾言話。
待得沉默半晌,她才強行按捺心緒,陰沉道:「此消息可全然確定?」
柳襄點點頭,隨即便從袖中掏出了一隻令牌朝鳳瑤遞來,「全然可靠。柳襄上岸后,有人給柳襄遞來了這令牌,說長公主已出城,讓長公主追隨出城。柳襄不知真假,但的確尋不到長公主,只得冒險一搏,卻待策馬行至國都城門,便聞守城並未說是衛王令牌,且那守城之將似又與衛王關係極好,隨意盤問柳襄兩句,便並未為難,開城放了柳襄。柳襄一路策馬出城,后在中道遇了伏鬼,又受伏鬼指路,才追上了長公主。」
冗長的一席話,他說得極為認真,條理分明,只是這話入得鳳瑤耳里,卻因太過的恰到好處,全然給人一種懸乎與不真實的感覺。
就如,那衛王給了柳襄令牌,柳襄便可安穩出城,且她昨夜與顏墨白拿著穆元帥的令牌出城,都還被大肆盤問了一番,更別提柳襄單槍匹馬出城,又若非那守城之將與衛王極熟極熟,甚至熟到都能聽從衛王之令的話,若不然,僅憑衛王一個令牌,那守城之將又何曾輕易將柳襄放走?
是以,如此可否委婉驗證,那衛王絕非如表面那般無能浪蕩,而是,可隨意號動城門守將,暗中勢力不可小覷?
再者,柳襄便是出了城,又如何會這般巧合的遇上伏鬼?倘若不是伏鬼專程主動的與柳襄相遇,柳襄又如何遇得上伏鬼?再者,昨夜也僅是她與顏墨白一道出城,伏鬼仍還在國都城內,而柳襄所言竟是在國都外遇見了伏鬼,如此,那伏鬼又是何時出的城門,且又是如何出的城門?甚至於,那伏鬼又是如何知曉她姑蘇鳳瑤離開了營地,甚至還能這般準確的為柳襄指路?
越想,各種疑慮便全然驟起,搖搖晃晃,難以理清。
卻是正這時,柳襄靜靜凝她,再度道:「衛王那裡,柳襄的確不知衛王為何會幫柳襄,也不知衛王為何要助柳襄出城,只是,柳襄出城之後,在官道上突然遇了伏鬼,即便伏鬼不說,但柳襄憑伏鬼的神態與語氣,也能肯定,伏鬼為柳襄指路,讓柳襄儘快來追隨長公主,該是受了大周皇上的指令。」
鳳瑤應聲回神,滿目複雜深邃的凝他。
柳襄繼續道:「伏鬼行事,每件事都會依照大周皇上的指令行事,是以,伏鬼讓柳襄指路,讓柳襄極是精準的追上長公主,便也該是大周皇上之意。再者,往日行軍途中,大周皇帝對柳襄雖是不喜,但也覺柳襄極為可用,是以不曾要柳襄性命,他知柳襄對長公主極是上心,一心一意,是以當初在群獅追逐之中,才能那般放心的將長公主交給柳襄護著,而這次,想來大周皇帝的初心仍是未變,仍是僅相信獨獨柳襄才可全然護好長公主,是以,才有了伏鬼在官道上與柳襄恰巧相遇並指路之事……」
話剛到這兒,他眉頭微微一蹙,面色也驀地一遠,欲言又止。
鳳瑤兀自靜坐,仍是沉默,思緒也隨著柳襄之言越發翻轉與思量,待得半晌后,她深邃幽遠的瞳孔徑直迎上柳襄的眼,「你有何話,說出來便是。如此欲言又止藏著掖著,也非你柳襄之性。」
柳襄微微一笑,略是柔膩無奈的道:「果然長公主是了解柳襄的,仍也是看得出柳襄還有話想說。只是,便是柳襄不說,憑長公主的聰慧,也應是能憑柳襄方才的幾席話聯想到某些事才是,就如,衛王熱絡差人送柳襄出城之事。」
鳳瑤心中起伏,一道道森然幽沉之感大肆在心底蔓延。
柳襄這話沒錯,她的確是憑著他方才之言,想到了一些東西。只是,那些所想之事仍也是極為懸乎,連自己都有些不信,是以,便也想讓柳襄托盤道出,看看他之所想是否與她一致。
心思至此,她也並未言話,一雙深沉無底的眼,仍是靜靜的鎖著柳襄。
柳襄似是這才再度憶起臉上的刀痕,猝不及防怔了怔,目光也稍稍滯了滯,當即故作自然的垂頭下來,待得斂神一番,才平下心緒,又道:「長公主這些日子住在東臨府內,連大英皇帝都不曾全然真正的確定長公主身份,是以那衛王,自然也該無法確定長公主身份才是,這般一來,衛王連長公主身份都不知,連長公主都非全然注意,又如何注意得到長公主身邊的我。便是我昨夜在高台之上與大英左相大打出手,但這點也不是衛王搭救我的理由。畢竟,柳襄人微言輕,且又與衛王不熟,何德何能會讓衛王不惜與大英左相的勢力冒險的明面作對,也要救柳襄性命。又或者,即便他是當真看中了柳襄的勇氣亦或是武功,他救下柳襄,自然也該讓柳襄成為他手中的棋子,為他所用才是,又如何會大費周章的救下柳襄,且還要大費周章甚至馬不停蹄的將留下送出城來。甚至於,衛王一味的要救下柳襄性命,一味的要將柳襄迅速送出城,彷彿在趕時間一般,且柳襄出城不久,便遇了伏鬼,而後繼續大趕時間的朝長公主追隨而來。如此種種之事,雖看似懸乎荒唐,令人心愕,但仔細一想,卻又有條極為明顯的主線。」
說著,他嗓音稍稍頓了片刻,而後略微壓低的嗓音,繼續道:「且那主線便是,衛王救柳襄性命,送柳襄出城,從而,才能讓柳襄有命活著並在國都之外遇見伏鬼,而遇上伏鬼之後,柳襄的所有使命,便被分配甚至催促著來追尋長公主,是以,柳襄斗膽猜測,這一連貫之事層層發生,最終目的是要柳襄保得性命,從而專程來護長公主回得大旭。而長公主也再想想,這偌大的大英之國內,還會有誰能有如此強烈之願讓柳襄護送長公主回大旭?」
柳襄之言,層層入耳,詳細通明,竟也是全然的,與鳳瑤心頭的所有思慮全然重合。
且這柳襄許也不知,她姑蘇鳳瑤昨夜能安然攜著大英左相逃過大英左相之人的追繳,也是因有一批黑袍之人暗中射箭相助,是以,也才能讓她姑蘇鳳瑤安穩的攜著大英左相登岸,而後,再恰到好處的與顏墨白相遇。
她昨夜所遇的一切,雖看似險象環生,但又何嘗不是恰到好處的環環相扣。
且她也一直納悶昨夜究竟是何人救她,顏墨白也歷來不曾正面回答,而今突聞柳襄也是被黑袍之人相救,便也全然有心猜測,她昨夜所遇的那些救她的黑袍之人,也該是與救柳襄的一樣,都該是衛王的人了。
而那衛王大費周章的救她后,竟恰到好處的讓她與顏墨白相遇,大英衛王救柳襄,便是極力要留著柳襄的命來出城護她姑蘇鳳瑤。不得不說,大英衛王如此種種之舉,的確荒唐怪異,且他也並非熱絡之人,若非出於其餘之由,何能識得她姑蘇鳳瑤,又何能識得柳襄。
甚至也如柳襄所說的一樣,如今這大英上下,還會有誰強烈的想讓柳襄護她回大旭,還有何人那般強烈的期望她安然歸得大旭,那人啊,絕非是衛王,而是……顏墨白。
是顏墨白。
顏墨白雖看似不曾參與什麼,但卻是最能穿起所有線索之人,畢竟,他最是希望柳襄活著,從而,讓柳襄護她回大旭不是?也最是希望,她姑蘇鳳瑤能安好無恙,一路往前,安穩歸得大旭不是?
思緒至此,滿心通明,只是不知為何,心底卻陡跳起伏,層層震撼,著實,不知顏墨白那廝,究竟瞞了她些什麼驚天動地之事。
她面色也跟著沉了下來,極沉極沉,仍是無心言話。
柳襄候了片刻,便稍稍抬頭,目光再度在鳳瑤面上掃了一眼,猶豫片刻,繼續道:「衛王與柳襄不熟,是以絕非會為了柳襄之命而費心費神,更不會不惜冒險將令牌拿給柳襄,就為送柳襄出城,畢竟,柳襄是否活命,與衛王無關,柳襄是否要出城,也與衛王無關,但衛王既是摻和進來,且不惜一切代價的動用勢力讓柳襄保命與出城,便就絕非簡單了,若非有人讓衛王做一些事,亦或是有人與衛王相熟,衛王又如何會插手柳襄的事。」
「你之言,本宮已明。」
待得柳襄嗓音落下,鳳瑤唇瓣一啟,低沉出聲。
柳襄神色微動,眼見鳳瑤面色起伏陰沉,複雜不定,他嘆息一聲,繼續道:「本不願與長公主說這些,僅也願隨著事態發展,自然而然護著長公主回大旭便是。只是,有些話憋在心裡的確不暢,且柳襄著實不願瞞著長公主,是以便有心與長公主攤開來說,且也既是話都說到了這層面上,柳襄自然也無心再拐彎抹角了,柳襄仍還想說,若柳襄猜得不錯的話,大周皇上該是與衛王聯盟上了。那大英衛王啊,終是大英的皇族,即便野心磅礴,有亂國登位之心,但他終歸是大英人,是大英的皇族,而大周皇上乃大英皇族的最大仇敵,如此,大周皇上與衛王聯盟,無疑是在兵行險招,與虎謀皮。一旦大英衛王背叛大周皇上,亦或是大英衛王中道毀了盟約,大周皇上,定有性命之憂。」
這話入耳,鳳瑤眉頭緊皺,大抵是情緒太過涌動,是以心也開始再度隱約的揪痛開來。
思緒亂糟翻騰,著實不好受。
她本以為她應顏墨白的話離開,便可讓顏墨白安心,只是顏墨白倒是安心了,但她姑蘇鳳瑤,永遠都安不了心,這才未行出多遠,便又知曉了那廝與衛王的糾葛之事,這心底,何能平靜得了。
終歸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此番大英大周之戰,枝節重生,應對無暇,何時,是個頭。
「大周皇上也是精明之人,自會防到衛王毀約這點,是以憑他的精明,該是早就想好一切突發之事的對策。」待得沉默半晌,鳳瑤才幽遠低沉的道。
柳襄眉頭微蹙,凝鳳瑤幾眼,隨即便也再度斂神一番,柔聲緩道:「也是。大周皇上本是精明之人,極擅謀略,衛王心思,他自然也算得到,是以也該是做足了完全準備。柳襄此番與長公主說的這些,也僅是不願瞞著長公主,想讓長公主知情而已,望長公主也莫要多想多慮了,大周皇上既是想讓長公主回得大旭,那長公主便在大旭安然等著大周皇上凱旋吧。」
鳳瑤滿目幽沉,並未言話。
車內氣氛終是全然沉寂了下來,厚重之至,壓抑盡顯。
柳襄似是累了,沉默片刻,便開始將腦袋靠在車壁,眼皮打架,抑制不住的開始打盹兒。
鳳瑤仍是兀自靜坐,心思起伏,總是覺得,此番離營地越遠,心頭便越是無底,壓抑發麻,然而即便如此,滿心起伏,卻無從排遣。
馬車一路往前,顛簸搖曳。
待得黃昏之際,鳳瑤正要吩咐一行人稍稍停馬休息,不料話還未出口,馬車竟突然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