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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八章 意圖是何

  他這話染著幾分漫不經心,但若細聽,卻不難察覺他語氣中交織的盎然興味。 

  她姑蘇鳳瑤想去的地方,這東臨蒼自然是一清二楚,是以此番他突然這般問,不過是有意戲謔她罷了。身處異地,滿身的威儀與傲骨雖不容人輕賤與戲謔,奈何今時今日,她除了妥協,倒也無任何的法子。 

  是的,她的確想去國都,發瘋似的想去。 

  如今幼帝蠱毒未解,顏墨白又分離,是以,只有安然入得國都,她才能,得到幼帝蠱毒的解藥,甚至,與同樣要不惜一切代價都要抵達大英國都的顏墨白相遇。 

  思緒至此,一切的心思,全然瞭然通透。 

  鳳瑤卻並未立即言話,僅是兀自沉默,面色沉寂幽遠,東臨蒼凝她半晌,面上的自得懶散之色逐漸消卻,隨即略微愕然的朝她問:「長公主一直不說話,難不成,你明知前路艱險,是以有意放棄了?」 

  不待他尾音全數落下,鳳瑤便已平緩幽遠的出聲道:「此番歃血而來,無論如何都要抵達大英國都,本宮,又豈會放棄。只不過,本宮來得匆忙,如今身無長物,倒不知該送你娘親什麼賀禮。」 

  東臨蒼神色微動,勾唇一笑,那清俊盈笑的面容上,隱約交織著幾分釋然鬆氣之色,隨即薄唇微微一啟,溫潤平緩的道:「長公主無需送什麼賀禮。只要長公主人到了,我東臨府,自然也是蓬蓽生輝。試問舉國之中,何人過壽能得大旭長公主親自賀壽,也獨獨我東臨府才有這殊榮。是以,長公主遠道而來,親自赴宴,便是最好的禮物,而其餘之禮,便不必再送。」 

  他笑得極為俊雅溫潤,嗓音也極是柔和無波,彷彿他說的這一切,都自然而然,毫無夾雜任何心機與不妥。只是這些話全然落得鳳瑤耳里,卻或多或少的再度增了幾分起伏。 

  如東臨蒼這般心思通透之人,又如何凡事之中都無任何算計?就論他此番主動邀她入得大英國都,入得他東臨府,她也不得不多加考慮他的意圖與目的。 

  「東臨公子這番話,說得倒是讓人心生寬慰。」待得再度沉默片刻,鳳瑤瞳孔微縮,漫不經心的出聲道。 

  東臨蒼輕笑一聲,「本是誠懇而言罷了,但若長公主當真覺得心有寬慰,在下便也放心了。」說著,嗓音稍稍一挑,懶散平緩的問:「是以,那大英國都……」 

  「難得東臨公子相邀,本宮自然是要應約前往的。說來,本宮如今處境,東臨公子也是一清二楚,此番既無馬車,也無多餘隨身護衛,若能與東臨公子一路作伴,本宮又何樂而不為。」 

  東臨蒼笑笑,「長公主也是明然之人,知曉何事對你好,何事對你不利。只是,長公主也不必多想什麼,便是此番你與大周皇帝分離,但又何嘗不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畢竟,大英皇帝的所有目光,都被大周皇帝的大軍吸引,而長公主你,自然是大英皇帝阻擊與布控下的漏網之魚,如此一來,行事起來也可如魚得水,一切太平。」 

  是嗎? 

  連這東臨蒼也如此認為嗎。 

  終究是外人,是以這廝是體會不到她的心境的。但凡相愛入骨之人,一心所想的,絕非是分開分離,而是,一起攜手迎難而上,去共同迎接風雨,去共同開拓一切。 

  只是這些,這東臨蒼懂不了,那顏墨白也懂不了。 

  東臨蒼乃外人,不懂雖是自然,但顏墨白那廝,他該是懂的,也該是全然知曉她心思的,大抵是太過的在意了,心繫了,擔憂甚至畏懼了,是以,才會再度孤注一擲的離開她,從而引開所有所有的群獅與追兵,只為,單獨給她營造出一種康莊平坦的後路。 

  那人啊,總是這樣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前將一切為她安排好,也從不過問她是否願意,是否高興。 

  倘若她真的生氣了,怒了,倦了,從而,恨了,那人豈不是做了一切但卻吃力不討好? 

  心思至此,不知該悵惘還是嘆息。 

  鳳瑤沉默半晌,終是低沉幽遠的道:「東臨公子之言,雖為有理,但此話落在本宮身上,卻並非妥當。」 

  東臨蒼眼角稍稍一挑,神色微動,待得心思輾轉片刻,隨即按捺心思的勾唇而笑,「不知,在下之言,何處不妥,長公主不防明說。」 

  這話入耳,鳳瑤則無心解釋,她與顏墨白之間的糾葛與感情,與這無關之人多提無益,且如今事態如此,再追究往事也非意義,是以,心底一直如此思量著,待得片刻之後,她便再度將目光凝在了前方幽遠闊暗的夜色盡頭,唇瓣一啟,低沉而問:「東臨公子如今,可聯繫得上顏墨白?」 

  她開門見山的問,也極是自然而然的轉了話題。 

  東臨蒼懶散而笑,瞳孔中隱約漫出了幾許愕然之意,卻又是片刻之後,他便全然斂神下來,平緩隨和的道:「聯繫不上。」 

  是嗎? 

  鳳瑤瞳孔微縮,自然是不信的。天下之中,倘若他東臨蒼都聯繫不上顏墨白,無疑是匪夷所思了些。畢竟,此番顏墨白行軍大英之地,各處之中都需東臨蒼或多或少幫助,如此,東臨蒼又豈會聯繫不上那廝? 

  或許,這東臨蒼對她姑蘇鳳瑤終是心有戒備,是以不願說實話,又或許,顏墨白早已對這東臨蒼打了招呼,不讓他在她面前多言。 

  思緒至此,鳳瑤蒼茫的勾唇一笑,片刻之際,才平寂幽遠的道:「本還想讓東臨公子對顏墨白帶句要緊話,但既是東臨公子也聯繫不上他,便作罷就是。」 

  東臨蒼神色微動,柔和而笑,「不知,長公主欲讓在下為你替大周皇帝帶什麼要緊之言?莫不是,長公主有其餘之事欲知會他?」 

  鳳瑤淡道:「那幾句話是否要緊,此際倒也無任何意義了。既是聯繫不上他,一切皆不過是空談罷了。」 

  「雖是聯繫不上,但有些事壓在心裡終還是不妥,不若,長公主與在下說說,便是在下幫不上什麼忙,但也可用心聆聽,至少能在精神上替長公主分擔些憂慮。」 

  他再度溫潤平和的道了話,且這話之意,頗有幾許刨根問底之感。 

  鳳瑤終是轉頭朝他望來,深黑的目光靜靜鎖他,「東臨公子該是聯繫得上顏墨白的吧?」 

  這話雖是問句,但語氣中交織著的硬實與篤定之意則是彰顯得淋漓盡致。東臨蒼溫潤而笑,面色並無任何異常,薄唇一啟,仍舊是道:「長公主許是當真誤會了,在下,的確聯繫不上大周皇上。」 

  他依舊是這話,也依舊是不願承認,縱是鳳瑤明明從他先前的語氣中全然篤定他是聯繫得上顏墨白,但此際再度聞得他這話,心底所有的一切,終還是全然化作了無奈。 

  東臨蒼既是有心做戲,她若要拆穿,自然也是拆不穿的。 

  終還是能力淺薄,難以主宰命運。是以事到如今,她唯有接受一切,再不耿耿於懷。 

  「也罷。」她沉默片刻,嘆息一聲。說著,瞳孔稍稍從東臨蒼身上挪開,繼續道:「我不過是想提醒他幾句注意安全罷了,且他軍中出了細作,他若忙忘了,不緊急將細作找出,日後定後患無窮。」 

  這話一落,目光微微垂下,再無心言話。 

  東臨蒼瞳孔微微深沉半許,視線也在鳳瑤身上仔細掃視幾眼,隨即才薄唇一啟,平緩而道:「本以為大周皇帝對長公主情深義重,肆意的膠著黏著,卻不知長公主對大周皇上,也是心繫得緊。遙想他大周皇上戎馬一生,算計一生,此生走得太過起伏與猙獰,如今卻能遇見長公主這般真正心繫他的女子,也算是他不虛這人生一行了。」說著,嗓音也極為難得的幽遠半許,繼續道:「長公主且放心,你與他皆是大富大貴之人。且你與他都是經歷過幾番生死之人,既是如此,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與大周皇上,最後定能安穩。」 

  冗長的一席話,語氣平緩認真,連帶方才那股隱約透著的興味之意也全然的消卻開來。 

  鳳瑤未言話,目光僅是靜靜的凝著前方的火堆,一動不動。 

  周遭氣氛也全然沉寂下來,無聲無息,徒留火舌搖曳,柴火也被燃燒得霹靂碎響,襯得周遭氣氛越發清寧。 

  東臨蒼也未再言話,然而目光則一直在鳳瑤身上打量,分毫不挪。 

  則是不久,突然,不遠處則傳來了迅速奔來的腳步聲。那腳步聲極是迅速單薄,稍稍一聽便知來人僅有一人,而待下意識循聲觀望,則見那夜色盡頭之處,一抹頎長修條的身影猶如利劍般火速衝來,而待那人稍稍靠近,鳳瑤才見,那來人,正是柳襄。 

  搖曳的光火映照在他臉上,稍稍將他臉上那片複雜與焦灼之色襯托明顯。 

  又許是已然看到鳳瑤,他面上的焦灼之色又猶如變戲法般陡然消卻了下來,渾身上下再度恢復平靜之意,只是足下的步子,則是分毫不減,幾番之下,便已徹底站定在鳳瑤身前,而後用細瘦的身子,全然將鳳瑤護在了身後。 

  「你是何人?」 

  他目光徑直朝東臨蒼垂落,戒備低沉的問。 

  在旁的葉航呆怔了一下,卻也僅是眨眼間,他便抬手而起,骨節分明的指尖陡然握上了劍柄,眼看就要抽劍朝柳襄的脖子架來。 

  卻也正這時,東臨蒼突然道:「小葉航莫要太過緊張了,來者是客,莫要嚇著客人了。」 

  這話一出,葉航才稍稍鬆開握劍的手,但目光則一直凝在柳襄身上,雙眼發亮,整個人猶如猛獸般渾身戒備,似是隨時都可撲上來咬人。 

  柳襄則分毫不懼,整個人淡定自若,渾然不曾將葉航的所有反應放於眼裡。他僅是滿目戒意的朝東臨蒼望著,薄唇一啟,繼續道:「你究竟何人?」 

  這荒郊野外,連只野物都難以預見,便是他此番出去打獵,也是走了許久才獵得一隻野兔,如今倒好,這般荒涼破敗之地,竟還有如此二人坐於此處,無疑是極為難得,且看這坐著之人滿身玄色衣袍,整個人不驚不愕,從容淡定,那一股股淡定懶散的氣質似如從骨子裡瀉出來的一樣,而待他目光在他面上肆意流轉掃視,他竟莫名發覺,他竟在這滿身玄色衣袍的男子身上,略微看到了顏墨白的影子。 

  「久聞柳公子之名,如今親眼一見,倒覺柳公子雖佔據花名,但實則卻也有男兒剛毅的氣概,在下倒是欣賞。」僅是片刻,東臨蒼慢悠悠的出了聲。 

  柳襄神色微動,不卑不亢的道:「公子也滿身貴重,看似有龍鳳之氣,便是天下之中,也鮮少有人能及公子這般容貌與氣質,是以,柳襄冒昧再問,公子身份是何,此番出現在此是何目的?且方才你與我家長公主同坐,又在說些什麼?」 

  冗長的一席話,頓時將心底的所有揣度全數道出。 

  東臨蒼面色分毫不變,笑得溫潤懶散。 

  鳳瑤視線被阻,不由抬頭朝面前的柳襄掃視一眼,唇瓣一啟,淡然出聲,「柳襄,不得無禮。此乃大英東臨世家的公子,也乃本宮熟人。」說著,嗓音一挑,「還不退下。」 

  這話入耳,柳襄面色終是陡然一變,那雙漆黑的瞳孔也漫出了幾許極為難得的起伏,他並未言話,僅是滿目複雜的再度朝東臨蒼掃視打量,東臨蒼也不惱,端然而坐,整個人分毫未有不適,僅是微微抬頭,咧嘴朝著柳襄笑,「柳公子如此護主,雖是好事。但在下的確不是惡人,是以,柳公子可要稍稍收神,與在下同坐?」 

  話已到這層面,柳襄自然也不好再板著臉,則是片刻之際,他陡然斂卻了面上所有神情,勾唇朝東臨蒼笑得柔媚,隨即薄唇一啟,柔聲道:「倒是柳襄眼拙了,不知東臨公子在前,略有冒犯,還望東臨公子莫要見怪。」 

  東臨蒼輕笑,「豈會。柳公子且坐,你手上這野兔,可要處理?」 

  「此地太過荒涼,野物極少,這野兔是我尋了許久才尋到,本也是打算拎回來給長公主烤著吃,是以,這野兔自然也是要處理的。」 

  「柳公子倒是有心。只是,想必柳公子打獵一番也該是累了,是以這野兔,便讓葉航來處理吧。」正這時,東臨蒼再度平緩懶散的出了聲,待得尾音一落,他便抬頭朝一旁的葉航示意。 

  葉航呆了一下,隨即驀地回神,當即踏步朝柳襄行來,隨即略微乾脆的伸手遞至柳襄面前,作勢要接他手中的野兔。 

  柳襄微微一笑,目光再度迅速在東臨蒼身上掃了一眼,也未太過耽擱,而後便將野兔遞至葉航手裡,緩道:「多謝。」 

  葉航白他一眼,並未言話,扭頭便走。 

  雖有呆愣之性,但此生之中,大抵是見慣了自家公子的瀟洒儒雅,是以一旦遇見個長得男不男女不女的妖異男人,是以無論如何,心底著實是喜歡不起來的。且他葉航也不擅長做戲與虛意逢迎,所有心思與情緒皆在臉上表達,朝柳襄翻的白眼,也是翻得極為酣暢淋漓。 

  柳襄瞳孔微縮,卻也未怒,也未理會,僅是兀自緩身坐定在鳳瑤與東臨蒼中間,目光朝東臨蒼落來,笑意盈盈的道:「那葉航公子,倒是真性情。」 

  東臨蒼緩道:「那小子歷來呆板,性情隨時不定,偶爾面對在下時,也是時常甩臉色,柳公子可莫要見怪。」 

  「東臨公子倒是客氣了,葉航公子本為真性情,如此之人,才最是純透真實之人,柳襄欣賞來來不及,豈會見怪。只是……」話剛到這兒,他神色微動,后話也驀地噎住。 

  東臨蒼深邃的目光在柳襄身上流轉幾圈,笑得溫潤清淺,「柳公子有話,不妨直說。」 

  柳襄故作自然的點頭,「既是東臨公子都如此說了,柳襄若再將心底之話藏著噎住也是無禮,是以,柳襄便依照東臨公子之意,全數說了,只是柳襄之言若有何處不周,東臨公子可莫要見怪。」 

  「自是不會。柳襄公子有何話直說便是。說來,在下也是聽說,長公主一路過來,柳公子一直隨身而護,功不可沒,遙想柳公子雖出身風塵,但卻也有明月肝膽之心,在下自然是佩服的。是以柳公子對在下有何疑慮,直言便是。」 

  他嗓音極是溫潤平和,態度也是略微認真誠懇,整個人擺出的架勢與反應,也著實讓人挑不出任何事來。 

  柳襄神色微動,緩道:「柳襄對東臨公子,也無太大疑慮,柳襄僅是想問,如今夜色深沉,荒道破敗,怎此時此際,東臨公子竟出現在這裡了?」 

  東臨蒼面色分毫不變,自然也是對柳襄的疑慮全然心知肚明。 

  只是往日也僅是聽隨從報信而來,附帶著言道這大旭長公主身邊跟著的柳襄武功高深,不可小覷,而今突然目睹,才覺這人可不僅是武功高深,也不僅是不可小覷,反倒是戒備十足,精明得當,甚至還能,得心應手的與人周.旋,與人虛以逶迤。 

  「在下喜雲遊四海,山川落霞最是在下喜愛。如今在外漂泊多日,後日且又是在下娘親壽辰,是以無論如何,都得收卻玩心而迅速歸去,此番夜裡途此處,也不過是碰巧罷了。」 

  待得沉默片刻,他漫不經心的出了聲。 

  柳襄靜靜凝他,面上也無太大反應,薄唇一啟,繼續道:「柳公子又是如何發現我家長公主的?」 

  這話入耳,東臨蒼懶散而笑,卻是並未回話,僅是稍稍轉眸,深邃平和的目光徑直朝鳳瑤落來。 

  鳳瑤眼角微挑,終是出聲道:「你離去之前,在林中生了火堆,東臨公子,便是就著火光過來尋的人。」 

  柳襄下意識轉眸朝鳳瑤望來,目光在鳳瑤面上掃視一圈,緩緩點頭,滿面柔和,也未再言話。 

  正這時,葉航已極為迅速的將野兔處理,甚至連野兔上的血都不曾分毫清理,隨即便用樹枝穿上朝柳襄遞來。 

  柳襄眼角一挑,葉航則道:「你打的野兔,你自己烤。」 

  這話說得極是堅持,柳襄掃葉航幾圈,也未拒絕,僅是緩緩伸手過來將木棍接過,而後便放於火上開烤。 

  整個過程,幾人皆未言話,紛紛極為難得的沉默。 

  待得時辰消散,夜色越發深沉之際,野兔終是烤好,柳襄則將野兔一分為二,隨即用木棍分開而穿,而後並無耽擱,將其中一半穿著野兔的烤肉遞到了鳳瑤面前,另一半,則徑直遞到了東臨蒼面前。 

  「多謝。」東臨蒼溫潤而道,說著,便嗓音一挑,「在下早已用過晚膳,並不餓,柳公子且自行吃便是。」 

  他平緩無波的拒絕。 

  柳襄勾唇而笑,「東臨公子可莫要客氣。」 

  「並未客氣,的確是用過夜膳罷了,是以腹中微飽,並無餓意。」 

  「既是如此,那柳襄便不顧東臨公子,吃肉了。」 

  柳襄面上笑容越發而盛,脫口的嗓音也極是溫和,則是未待這話全數落音,他便將手縮了回來,待得鳳瑤也將他左手的木棍接過之後,他便開始自行啃起烤肉來。 

  周遭沉寂一片,搖曳的火光閃閃爍爍,襯得周遭越發的幽暗沉寂。 

  鳳瑤並未多言,僅是兀自而食,而身旁柳襄則似是餓極了一般,幾大口便將烤肉全數啃盡,待得一切完畢,他則扔下了手中的木棍,目光徑直朝東臨蒼落來,「吃完東西,便突然開始內急,倒是著實無奈,還望東臨公子先守著我家長公主一番,我去去便回。」 

  他這話略微不雅,且至少這柳襄歷來風情萬種,也從不曾在鳳瑤面前言道過內急之事。 

  甚至這話一出,不待鳳瑤與東臨蒼反應,他便驀地起身,慢騰騰的就要朝道旁的林中行去,卻是足下僅行了兩步,東臨蒼竟也突然開口,「柳公子稍等。」 

  柳襄足下一停,下意識回頭朝東臨蒼望來。 

  東臨蒼並未出聲,僅是緩緩起身,修長且骨節分明的指尖隨意拍了拍衣袍上的褶皺,而後才稍稍抬眸迎上柳襄那雙漆黑的瞳孔,溫潤而笑,「在下與你一起去。」 

  柳襄分毫不詫,笑得風情,「也好。林中漆黑深沉,有人為伴也好,只是,東臨公子且行快些。」 

  這話一落,便再不言話,足下迅速而前,東臨蒼也分毫不作懈怠,行走迅速,則是片刻,兩人便已徹底消失在了夜色盡頭。 

  整個過程,那二人分毫不朝鳳瑤招呼一句,就這麼徑直迅速的離開,甚至那一直呆在一旁的葉航,也正垂頭玩兒著地上的枯枝,彷彿全然不曾察覺自家主子離開一般。 

  「葉公子,你家主子已入林內,你不跟隨而去?」 

  鳳瑤眼角微挑,瞳孔也跟著稍稍一縮,一道道複雜之思在心底四方蔓延,待得片刻后,她低沉著嗓子朝葉航問了話。 

  葉航似是這才回神過來,抬頭循聲朝她望來,瞳孔內稍稍瀰漫出幾許迷茫,卻又是片刻后,終是清明開來。 

  「公子小解,從不喜侍人跟隨。」 

  葉航回了話,語氣極是認真,似是並未說謊。 

  鳳瑤故作自然的點頭,心思輾轉,繼續道:「你家公子這些日子,是在何處雲遊?再者,不知你家公子有無養飛禽的喜好?或者,近來有無喜好什麼鳥類飛鷹之類?」 

  葉航再度猝不及防的怔了怔,卻是片刻之際,他陡然拔劍朝鳳瑤指著,牙關咬了咬,面上頓時展露剛毅尖銳之氣,陡然而問:「你打探這些作何?說,你打探這些究竟有何目的?」 

  得,又惹這獃子戒備了。 

  鳳瑤眼角一抽,心底略生無奈,隨即便垂頭下來,漫不經心的道:「葉公子誤會了,本宮不過是隨口一問,並無目的。且葉公子莫要忘了,本宮乃你家主子專程請去赴你家老夫人壽宴的貴客,葉公子如此用劍指著,許是太過無禮。」 

  葉航面色變了變,眉頭也大皺起來,瞳孔內又再度閃爍出幾縷迷茫,卻又是片刻后,他這才急忙將劍放下,埋怨道:「你若不多問,我何來用劍指你?我家主子最是不喜多嚼舌根之人,我葉航自然也是不喜。」 

  鳳瑤掃他兩眼,終不再言話。 

  葉航則靜靜蹲在一旁,越發謹慎戒備的凝他。 

  鳳瑤心生無奈,乾脆再不望他,僅是抬眸凝著柳襄與東臨蒼消失的方向,一直凝著,奈何時辰漸逝,半晌之後,那二人,竟還未歸來。 

  夜色越是深沉,漆黑之意濃稠得似要滴出水來。 

  更深露重,而那林子之中,光火極是暗淡,冷風凜冽吹拂,而柳襄則與東臨蒼靜靜立著,毫無小解之意,反倒是雙雙站得端正,滿目幽怨複雜,彷彿在無聲沉默,又似在無聲對峙。 

  則是不久,東臨蒼懶散輕笑,慢騰騰的道:「專程與柳襄公子前來小解,不料柳公子竟突然不解了,如此一來,在下也是心有尷尬,竟也是小解不出。既是如此,你我二人,便先回去,長公主還在火堆旁候著。」 

  溫潤的嗓音,瞬間打破了周遭的寧靜。 

  柳襄瞳孔一縮,終是低沉沉的道:「柳襄自言過來小解,究竟是借故還是其它,東臨公子也該清楚。若不然,東臨公子又如何要尋著柳襄所借的故,專程跟著柳襄過來。」說著,嗓音微微一挑,開門見山的道:「東臨公子與柳襄皆為明眼之人,是以有些事便不必藏著掖著,敞開說是最好。」 

  東臨蒼輕笑一聲,「柳公子倒是好生厲害,竟能揣摩在下心思。只是柳公子許是當真誤會什麼了,在下對柳公子,並無任何意圖,是以,也無什麼話需要藏著掖著。」 

  不待他尾音全然落下,柳襄便冷道:「事到如今,東臨公子還準備裝糊塗?你敢說你如今突然與長公主偶遇,不是刻意而為?若不然,顏墨白才剛領大軍離開,你便後腳就至,甚至還如此恰到好處的與長公主相遇?」 

  他這話依舊問得直白,且那冷冽的語氣與常日的風情萬種之感全數違背。 

  此際的他,零星的光火打落在身,昏暗之至,俊臉上無任何笑意,整個人渾身上下也漫出了幾許掩飾不住的清冷與殺伐。 

  這般的柳襄,無疑與常日的他全然不同,那種戒備森然之感,也似如突然間渾身長刺一般,隨時都可撐開扎人。 

  卻是這話一出,東臨蒼突然不說話了,整個人陷入沉默之中。 

  柳襄候了片刻,陰沉沉的再度道:「怎麼,東臨公子不敢回話了?」 

  這話一落,東臨蒼才稍稍斂住面上笑意,漫不經心的道:「柳公子心思敏感,在下佩服。只不過,在下之事,自然也輪不到柳公子插手。無論在下與大旭長公主是真的偶遇也好,是刻意遇見也罷,此事,都非你柳公子能過問與插手。柳公子莫要忘了,你不過是大旭長公主身邊隨從之人罷了,並無任何特殊,是以,你之職責,也只需護好你家長公主便是,其餘之事,可不該你過問。」 

  「我柳襄既是隨身在長公主身邊護她之人,那自然得凡事都為她考慮周全。如今你東臨蒼突然出現在我家長公主面前,意圖不明,我如何不防備於你?如果不過問你的動機?」 

  柳襄也不甘示弱,不卑不亢的朝他回了話。 

  東臨蒼緩道:「你若當真有意要護你家長公主,此際便不該借故離開,從而致使你家長公主無人來受,萬一葉航對她不利,你鞭長莫及,護得了他?」說著,輕笑一聲。 

  柳襄瞳孔一縮,語氣也依舊淡漠陰沉,「柳襄此番借故離開,不過是能全然知曉東臨公子不敢動我家長公主,是以,那葉航不得你之吩咐,自然也不敢動我家長公主罷了。甚至於,我家長公主若受襲受危,許是那葉航,反而還會出手救她。」 

  「你就如此肯定?」東臨蒼突然來了興緻。 

  柳襄滿身淡定,繼續道:「自然是篤定。長公主乃顏墨白心繫之人,而東臨公子又乃顏墨白所交之人,是以無論如何,不論東臨公子接近長公主意圖為何,至少此時此際,你絕不會對長公主不利。只不過,柳襄心有疑慮,自然是想對東臨公子問清楚,就如,你是否是刻意與長公主偶遇,又或是,想以此來接近長公主,從而騙得長公主信任,再將長公主挾持在手,以此來威脅顏墨白!又或者,你仍還在意與顏墨白的交情,從而,眼見長公主落單,便有意替顏墨白好生照顧他些時日。」 

  說著,嗓音一挑,「是以,這兩種可能,東臨公子你,是屬於哪一種?」 

  冗長的一席話,無疑是將各種可能都全然分析。 

  只是這話一出,東臨蒼卻並未言話。 

  昏暗之中,他僅是靜靜掃著柳襄的輪廓,兀自沉默。 

  待得片刻之後,他才稍稍按捺心神,慢悠悠的道:「在下屬於哪種可能,並非你柳公子能過問之事。」 

  柳襄瞳孔微縮,態度堅決,「倘若,在下執意要過問呢?」 

  柳襄輕笑,「你若執意過問,也不過是落得個自討沒趣的下場罷了。甚至於,在下大可在長公主面前挑撥,就說你,本是與顏墨白有意聯合,從而今日故意配合顏墨白演戲,將長公主拉開引開。在下可是記得,當初顏墨白閃身下樹去引開獅群之後,你可是裝糊塗的陪著長公主行了一大截路呢,便是事到如今,你也還在裝著糊塗,裝著好人呢,且也不曾將你與顏墨白聯合騙她之事全然不提呢。」 

  柳襄面色頓時一變,心底起伏層層,平息不得。 

  東臨蒼繼續道:「顏墨白再度離長公主而去,不得已之處,長公主全然明白理解,雖也有惱怒,但你自然看得出來,她最是明顯的反應,是心痛。心痛顏墨白突然再度離她而去,心痛他的一切好心好意,她本對與顏墨白失散之事耿耿於懷,釋然不得,倘若她知曉連你柳襄都在矇騙她,甚至在她面前做戲,讓她全然錯過追上顏墨白的最好時機,如此一來,你且猜猜,長公主可會因此懊惱震怒,而後,降罪於你?倘若她全然不讓你跟隨了,你柳襄,又如何再做爬上長公主床上的春秋大夢?」 

  柳襄心底越發一沉,一股股陰沉森然之氣大肆在心口蔓延開來。 

  這東臨蒼是如何知曉他與顏墨白聯盟之事的? 

  心有疑慮,層層思量,卻是怎麼都想不透徹。甚至於,也因這東臨蒼的話太過直入內心,撞擊了心底深處那掩蓋著的一切真實,是以,突然間,就如心思被人全然猜中一般,使得他怔愣愕然,甚至於,惱羞成怒。 

  「你如何知曉我與顏墨白聯合引開長公主之事?」說著,咬牙切齒,「顏墨白告訴你的?」 

  東臨蒼頓如聽了笑話,整個人笑得不輕,慢悠悠的繼續道:「此事若需顏墨白來告知,柳公子許是就太過輕看在下了。柳公子莫要忘了,此地乃大英的地盤,若我東臨蒼要知曉什麼,自然是手到擒來,全可不費吹灰之力。」 

  「東臨公子家大業大,自可如此傲然言話。只是無論你目的是何,但你若要對長公主不利,亦或是膽敢挾持長公主來威脅顏墨白,我柳襄便是拼了這條命,也定要取你首級?」 

  「取我首級?」 

  東臨蒼眼角微挑,慢騰騰的將這幾字默念一番,整個人似是有些微詫,有些微愕,卻又是片刻之後,他才漫不經心的輕笑,「柳公子這話,過了。」 

  柳襄冷道:「何來有過。不過是要好生提醒東臨公子莫要,莫要對長公主存了不該存的心思,若不然,我柳襄對你,定……」 

  不待柳襄后話道完,東臨蒼陡然抬手,一顆褐黑的藥丸頓時鑽入柳襄嘴裡,待得柳襄言話之際,那藥丸竟順著他的喉嚨便咽了下去。 

  柳襄后話陡然一噎,面色驟變,甚至全然來不及多想,隨即便急忙迅速的伸手開始猛摳喉嚨。 

  奈何那藥丸竟是入喉即化,無論他怎麼摳,都全然摳不出來,甚至連嘔吐都是無法,整個人也只得彎著腰,極為艱難的大肆乾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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