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九章 可知方向
這話一出,門外伏鬼便極是乾脆的推門而入,瞬時,屋門吱呀而響,一道道凜冽的寒風自屋門縫隙大肆竄了進來,陡然便擾了滿室的沉寂與幽密。
顏墨白墨發稍稍被拂起,大抵是有些冷,眉頭也稍稍而皺,鳳瑤將另一隻手也伸了過去,緩緩將他涼薄的手指裹入掌心,卻是正這時,伏鬼已迅速合上了屋門,速步過來站定在了她二人面前。
「前方岸上情況如何?」顏墨白朝鳳瑤微微一笑,清俊的面容溢出幾許寬慰,則是片刻,他便轉頭朝伏鬼望來,幽遠沉寂的出了聲。
伏鬼垂頭下來,也不耽擱,當即恭敬剛毅的出聲道:「探子已全然歸來,說是前行了十里,都不曾發現有何異動,且東臨公子準備的烈馬,也正於岸邊半里之距處等候,我軍登岸之後,便可直接將那些烈馬用上。」
竟是前行十里,都不曾發現異動?
鳳瑤眼角一挑,瞳孔深邃幽遠,只道是大英越是平靜,許是隱藏在平靜下的暗潮洶湧便越是厲害。
畢竟,大英在這海上都已動過兩次手腳了,又如何能真正讓大周精衛安然登陸?
思緒蜿蜒,心底的複雜之感層層厚重。
則是片刻,顏墨白便漫不經心的出聲道:「如此故弄玄虛,倒也本是大英作風。只不過,既是前方並無異樣,我軍,便順應大英之意,登陸便是。」
他這話說得極為懶散平緩,那漫不經心的腔調也不曾掩飾的染著幾許淡漠與戲謔。
伏鬼眉頭大皺,猶豫片刻,再度道:「皇上,屬下擔心大英如此之為,不過是想虛晃一招罷了。許是大英之人也正隱藏在暗處,埋伏得極好,不易讓我大周的探子察覺。但若我大周精衛全然登岸,許是,許是會被大英之人瓮中捉鱉。」
他嗓音極是發緊,心神也極是厚重。
大英本是狡黠,且在海上都已遣人幾番偷襲,是以,此番若冒然上岸,說不準便會落入大英設好的圈套。
奈何,待得這話一出,便聞自家主子漫不經心的道:「大英既是有意放行,我大周又如何不順勢而上。且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大周既是有拿下大英之熊心,又如何,能怕他大英刻意埋伏。」
說著,面色微變,那雙漆黑深邃的瞳孔徑直朝伏鬼望來,薄唇一啟,再度道:「行軍作戰最是忌諱畏頭畏尾,更忌瞻前顧後。你跟隨朕這麼多年,且也參與過不少戰役,怎如今,竟會犯這等行軍大忌,從而長他大英志氣,別自己威風?」
他嗓音雖是懶散平緩,但脫口的話語內容則是極帶威脅。
伏鬼面色大變,不及多想,當即乾脆的跪身下來,低沉道:「的確乃屬下言語不周,望皇上見諒。」
他無任何解釋,僅是恭敬乾脆的認罪。
顏墨白慢騰騰的道:「朕並未惱怒於你,不過是提醒你罷了。既是行軍,在嚴於律己的同時,自當血氣方剛,志氣十足。」
伏鬼將頭越發垂低了幾許,「屬下明白。」
「既是明白,便出去吩咐三軍,棄船上岸。」
伏鬼急忙點頭,再不敢耽擱,當即轉身而離。
整個過程,鳳瑤一言不發,神色複雜起伏,平靜不得,直至伏鬼徹底離開屋子,她才稍稍回神過來,目光朝顏墨白一落,低沉道:「大英如此之為,究竟何意?難不成,我們上岸之際他不阻擊,反倒是待我們上岸之後,再找機會阻擊我們?」
顏墨白微微而笑,那深邃無底的瞳中稍稍漫過幾縷微光,卻是並未言話。
鳳瑤也未多問,僅是靜靜而候,則是片刻之際,便見他薄唇一啟,那溫潤平緩的嗓音再度揚來,「接二連三的偷襲皆是吃虧,如大英這種極是在意臉面威儀的國度,自不會再用少數人來偷襲之法。再者,我今日也在屋外觀測過了,那前方的岸上,地形極是平坦,縱有樹木群立,但卻因寒冬臘月,樹木凋敝,僅剩枯枝,大英若要在前方那片平底埋伏與隱藏,並非容易。更何況,偷襲之法連續兩次都已不成,許是下一步,憑大英的志氣與脾氣,便該,來硬的了。」
來硬的了?
這話入耳,鳳瑤面色越發起伏,「你是說,許是不久,大英便會全然舉兵而來,硬抨硬的與大周惡戰?」
顏墨白神色越發幽遠半許,卻並未立即言話,待得沉默片刻后,他才薄唇一啟,慢騰騰的繼續道:「許是如此呢。偷襲不成,自然來硬的,只不過也不排除其硬碰硬之際,仍會使出些令人防不勝防的計量與手段。」
鳳瑤瞳孔一縮,思緒越發飄遠,並未言話。
待得沉默片刻,她便回神過來,強行按捺心緒一番,正要繼續言話,不料話還未脫口而出,蕭瑾便已恰到好處的先她一步道:「時辰已是不早,鳳瑤,我們且先登岸。」
這話一落,不待鳳瑤反應,他便扣了鳳瑤的手腕,拉著她緩緩起身。
鳳瑤到嘴的話再度噎在了喉嚨,深沉複雜的目光靜靜凝著他的後腦勺,欲言又止,卻是掙扎半晌后,終是未再出聲。
有些話多說無益,再加之局勢如此,改變不得,是以,一切的擔憂與焦慮都是多餘,如今最好之法,也僅能如顏墨白方才對伏鬼所說的一樣,心有志氣,熊心烈烈,從而,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待出得屋門,便覺周遭凜冽的寒風莫名減卻了不少,那迎面在身的涼寒之感,也越發減輕幾許,只是即便如此,顏墨白指尖仍是涼寒,且整個人還極是細微的,打了個寒顫。
鳳瑤將他的一切都看在眼裡,心頭瞭然之至,只是待二人行至船頭,她便反手而握,順勢將他的手裹在掌心,而後另一隻手微微而抬,仔仔細細的為他攏了攏衣袍,待得確保將他裹嚴實了之後,才緩道:「走吧。」
他瞳孔柔和之至,唇瓣上勾著深淺得當的笑容,便是薄唇凍得略微發紫,但整個人仍是清風儒和,風雅之至。
他也未言話,僅是笑著朝她點頭,隨即不再耽擱,回頭過去,牽著她繼續上前兩步,而後便兀自登船上岸。
待得站定在岸邊,他便捉穩鳳瑤的手,柔聲纏綣的道:「慢些。」
鳳瑤神色微動,也未回話,僅是抬腳而起,隨即便趁著他的拉力站上了船旁的海岸。
此際,岸上已密集的站了大批精衛,眾人皆整齊劃一的站立,紛紛垂頭,渾身上下儼然透著一幅幅精銳磅礴之氣。
鳳瑤順勢朝在場精衛們掃望一番,則待正要將視線從精衛們身上收回,卻是正這時,瞳孔偶然掃到了那立在一旁的柳襄,只見他滿身大紫,墨發披散,肩膀上還背著一隻色澤明艷的花色包袱。
鳳瑤眼角猝不及防一僵,心生愕然,便是行軍在途,這人也衣著騷包,連帶面上的笑容也柔膩之至,風情萬種。
冷風仍還是刺骨的,只是沐在這冷風之下,想來也只有這柳襄風月的笑容不曾被這冷風吹散半許了。
又或許是察覺到了鳳瑤的打量,他徑直抬頭迎上了鳳瑤的眼,面上的笑容竟又再度濃烈半許,而後便上前幾步站定在鳳瑤面前,柔聲道:「長公主可是餓了,柳襄包袱內攜帶了些剛剛最好的乾糧,長公主可要吃些果脯?」
他柔膩膩的朝鳳瑤笑,脫口的嗓音也極是魅惑溫柔。
待得這話一出,似是故意這才發覺顏墨白,目光便順勢朝顏墨白一落,繼續笑道:「大盛皇上可也要吃些乾糧?」
顏墨白輕笑一聲,「倒是哪兒都有你柳襄。只不過,前路不平,你穿得如此招搖許是不妥,難道不知敵軍的利箭,最是喜歡射你這等人群中最是明顯之人。」
柳襄面色分毫不變,慢騰騰的道:「如此又有何不妥。柳襄衣著招搖,敵軍一眼便可看中,從而利箭獨獨朝柳襄招呼,這般一來,柳襄自然也是引走敵軍箭雨的功臣呢。」說著,神色微動,嗓音稍稍一挑,繼續道:「倒是大周皇上你,對柳襄的語氣略微輕挑戲謔,難不成,大周皇上是嫉妒柳襄穿得好看不成?」
瞬時,在場耳聞的精衛皆是眼角一抽,面色齊齊而變,目光也下意識抬頭迅速朝柳襄一掃,只道是這滿身大紫招搖之人,無疑是在找死。
奈何,眾軍皆是如此之思,但顏墨白卻並未發怒。
他唇瓣上也懶散隨意的勾著笑,目光在柳襄身上流轉,繼續道:「功臣可不是隨意便當得上的呢。便是要引得大批箭雨在身,自然,也得看你有無那本事。」說著,嗓音稍稍一挑,繼續道:「滑膩之言,雖在風月之地極是奏效,但在某些人面前,自是無用。柳襄你乃聰明之人,朕也欣賞於你,但有些事以及有些禮數,你可莫要忘記與廢卻了。」
這話無疑是話中有話,鳳瑤神色微變,落在顏墨白面上的目光也深了半許。
柳襄則道:「大周皇上之言,柳襄豈敢不聽。只是也還是那話,柳襄如今雖感激大周皇上曾勸長公主留下柳襄,但感激也僅是感激,柳襄的初心,仍是未變。」
說完,不待顏墨白回話,他目光便再度朝鳳瑤落來,柔聲而問:「長公主可要吃些乾糧?」
鳳瑤眼角一挑,也未耽擱,淡聲拒絕。
他也不勸,僅是柔然恭敬的點頭,隨即便緩緩後退兩步,規規矩矩的站定在鳳瑤身後,再不言話,只是偶爾掃見鳳瑤轉眸朝他打量,他每番都會咧嘴而笑,整個人渾身上下都透著輕鬆魅然之氣,似如今日那般一戰,且那般入水落水,他竟未受半分影響。
便是顏墨白激戰之後,都是滿身的疲倦脆弱,這柳襄倒好,明明也是幾番落入海水,寒冷徹骨,但這廝竟渾身如常,並無半許不適與反常。
思緒至此,心底的疑惑之意也稍稍蔓延,心底的起伏之意,也越發上涌,只道是倘若柳襄當真身子無異,便也全然證明,柳襄的內力與武功,絕非小覷,甚至於,許是比她想象中還要來得強硬濃厚。
「皇上,大周精衛與大旭暗衛已悉數上岸。」
正這時,幽遠沉然的氣氛里,伏鬼突然上前而來,恭敬的出了聲。
鳳瑤應聲回神,目光下意識朝伏鬼掃了一眼,隨即便將目光落回顏墨白面上,而後便見他薄唇一啟,那溫潤懶散的嗓音微微而起,「行軍。」
短促的二字,並未夾雜什麼情緒,也極是平緩幽遠,卻也因正是毫無情緒的交織,才讓人覺得頭皮發緊,心生一道道壓抑厚重之感。
伏鬼當即領命,周遭副將們也頓時朝三軍而令。
一時,在場密集的精衛便開始整齊有素的踏步前行,陣狀極大極大,那冗長凌亂的鎧甲聲與腳步聲肆意交織,縈繞在耳,無端讓人心生壓抑與森然。
鳳瑤與顏墨白行在隊伍中間,柳襄與伏鬼在後跟隨。
兩人攜手而前,皆一言不發,只是比起顏墨白的雲淡風輕,鳳瑤則極是警惕的轉眸四方而掃,戒備之至。
待得行至半里之地,果是見得了東臨蒼備著的馬群。
那馬群陣狀也是極大極大,入目皆是一匹匹彪悍肥壯的烈馬,且那些烈馬毛色也是極佳,骨骼看似也極為健壯,想來那東臨蒼為顏墨白準備烈馬,自然也是極有良心的挑了好馬,不曾將劣馬牽來充數。
一行人終是全數登馬,動作極為乾脆伶俐。
鳳瑤也順勢上馬,只是因擔憂顏墨白怕冷,便也再度堅持與他同乘一騎。顏墨白並未拒絕,朝鳳瑤勾唇笑笑,便登馬而上,坐定在鳳瑤後方。
鳳瑤不再耽擱,僅是囑咐他坐穩,隨即便與在場精衛們一道策馬而前。
風聲凜冽,馬蹄飛躍,一行人分毫不做停留,肆意朝前狂奔。
「你可知大英國都的方向?」
眼見隊伍蜿蜒迅速的往前,密密麻麻。鳳瑤神色極是幽遠,待得沉默半晌,她便回神過來,扯聲而問。
卻是這話一出,身後之人並未言話。
她眉頭微蹙,正要再問,不料后話還未道出,便聞身後之人懶散自若的道:「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