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八章 一道同榻
「直至,容傾雖為我對你送信送禮,但有遭一次所回信的內容太過出乎尋常,便也是那時,我再度盯上了容傾。你上次從曲江之邊領軍回得大旭,我自是在你軍中安置了幾千大周精衛,護你周全,後知容傾略有移動,我自是差了那些暗衛盯緊容傾,卻不料,容傾此人,本是蟄伏了這麼多年,卻在功成之際太過草率暴露了呢,不僅入宮幾日便與你徹底敵對,更還有心反叛而起,要你性命。」
待得沉默片刻后,他再度低沉幽遠的出了聲。
鳳瑤瞳色幽遠,一道道複雜之色也再度在面上與眼中綻開。
容傾之事本是過了,她自然無心多提,只是如今顏墨白這一席話,則也在全然證明,便是當初她與他分道揚鑣,便是他已身處大盛而自顧不得,但他仍還在遠地之中層層布控,全然將她大旭京都之事干預。
不得不說,顏墨白的手著實伸得長,但卻也正是因為如此,她姑蘇鳳瑤才會在他的布控下再度保全了性命。
遙想當初那容傾可謂是孤注一擲的亡命之人,若非顏墨白那些精衛恰到好處出現,若非悟凈方丈及時趕來,許是她姑蘇鳳瑤都成了容傾手裡的囚徒。
「上次容傾反叛之事,多虧你大周精衛及時出現相救。」鳳瑤沉默了片刻,才按捺心神一番,平緩低沉的道。
卻是這話剛落,顏墨白便平靜溫潤的出聲道:「大周精衛救你是應該,只可惜他們終還是出現得晚了,害你在容傾手底下稍稍吃了苦頭。」
他嗓音極是平緩,但若細聽,卻也不難察覺話語中那略微夾雜的幾許複雜與心緊。
鳳瑤並未立即言話,深眼凝他,待得二人雙雙沉默片刻后,她才再度壓下了心底的所有起伏,大抵是整個人都全然平靜下來了,是以心緒也莫名的變得幽遠,甚至通暢。
「往日之事終是過了,而今多說已是無用……」她薄唇一啟,再度朝顏墨白低聲回話。
卻是這話依舊不曾全然道完,顏墨白便已微挑著嗓子出聲道:「容傾之事雖是過了,但容傾遺留下的事,自然也是棘手。畢竟,容傾與那大英之人似是早有聯繫,且也知通往大英之路,如今容傾亡了,線索一斷,而今大英全在雲中霧中,辨不得方向。」
鳳瑤眉頭微皺,「你在此駐紮多日,都不曾打探到大英真正的位置?」
顏墨白平緩點頭,「的確是未曾打探到大英邊境的真正位置,但也四方打聽搜尋,稍稍得知了一些消息,但就不知,哪些消息為真,哪些消息為假了。」
鳳瑤並未言話,落在他面上的目光越發而深。
顏墨白迎視她片刻,神色微動,繼續道:「據這些日子打探,所有消息匯總篩選,我倒是覺得僅有兩道消息許是可靠。」
說著,嗓音稍稍沉了半許,緩道:「其一,大英許是在人跡罕至的沙漠深處,掘沙而強行建立地宮,而大英旗下的所有州縣,則四方八脈的分佈於沙漠各處,常人鮮少見得,且便是有人探尋大英之地,即便進了大英邊境,也容易被漫天黃沙迷了方向,最後,葬身在沙塵之中。」
這話入耳,鳳瑤瞳孔一縮,沉默片刻,倒也覺得這消息著實有些靠譜。
畢竟,天下之中雖盛傳大英,但大英的神秘面紗也著實裹得緊,天下之中似也鮮少人知曉大英的真正方向,侵犯不得。倘若大英當真身處沙漠,自然也是有些實際的,畢竟,黃沙漫天,人煙罕至,大英多年來都不受外人侵犯打擾,自然也能一直保持神秘,令人分不清大英究竟身處何地。
思緒翻騰蔓延,越想,鳳瑤目光也越發的深邃開來。
待得兀自沉默片刻后,她才唇瓣一啟,低沉道:「這消息聽著,倒是有些實際。不知,第二種消息是何?」
顏墨白並未耽擱,僅是稍稍將目光凝在面前桌上那略微搖曳的燭火上后,便再度開始平緩幽遠而道:「其二,便是那大英置身在海外獨島之地,因著四面環海,海中凶獸極多,且又防備謹慎,尋常漁船一旦靠近,定會被擊打沉船,屍首餵魚……」
鳳瑤眉頭一皺,面色也越發一變,一道道複雜凌亂之意肆意在心底蔓延,層層不熄,起伏不止。
無論是沙漠還是深海獨島,皆是說得過去的。
但就不知這兩個消息,究竟哪個為真了。
「往日楚王在楚京設立鴻門宴時,也曾邀過大英的東臨公子。那東臨公子乃大英人,且又與你熟食,難道你未從他口中打探到大英的確切位置?」
待沉默片刻后,鳳瑤神色微動,再度低沉著嗓子道。
這話一落,顏墨白便微微搖頭,溫潤幽遠的勾唇而笑,連帶脫口的嗓音也逐漸增了幾分漫不經心,「我的確與東臨蒼熟識,但東臨蒼終歸是中立之人罷了,且更也是大英之人,是以,他雖不會幫大英什麼,但自然,也不會出賣大英。而我與東臨蒼的交情,自然也是君子如水,他不願透露的東西,我自然,不會威逼於他。」
是嗎?
這倒是難得了,這顏墨白竟也會對旁人有所君子之禮。且還以為這廝在腹黑陰沉的道上摸爬滾打多年,早已是森冷入心,絕不會對任何人講究道義與風度,卻不料這顏墨白對那東臨蒼竟會當真特殊。
「你如今最大之願便是攻打大英,如今卻連大英確切邊境都全然不曉,自是不善,許是你畢生的願望,會全然栽在這不知方向的事實上。如此,你當真能甘心?曾經那東臨蒼本就在你面前,只要你稍稍使些手段便可問出大英的位置,但你卻獨獨放棄了這等絕好機會,如此之為,倒不像你之作風。」鳳瑤沉默片刻,便低沉無波的出了聲。
顏墨白再度挪著瞳孔朝她望來,溫潤幽遠的笑,「在鳳瑤眼裡,可是我顏墨白歷來便是為達目的便不擇手段之人?甚至於,我顏墨白也絕非講究道義之人,絕不會為了所謂的君子風度而錯失良機?」
鳳瑤神色微動,掃他兩眼,隨即便故作自然的挪開目光,算是默認。
顏墨白凝她片刻,勾唇笑笑,再度道:「我雖喜不擇手段,但自然也是要分人。尋常不輕不重之人,我自是無心兼顧那些人死活,但印在我心底之人,我出手時,自然也會權衡,會三思而度。那東臨蒼與我,算是亦師亦友,且還略有更深的關係,是以,我與他相交,本是淡如水,我不會威逼他做什麼事,他也不會在大英之人面前將我之事泄露半許。」
「你就這麼信他?」
嗓音一落,鳳瑤再度將目光落在他面上,他從容平緩的道:「自然是信。但至於我究竟為何如此,鳳瑤日後,自也會知曉。」
他這話無疑是想終結這話題,面上的笑容也恰到好處的從容慵然,整個人看似雲淡風輕,但那雙漆黑如玉的瞳孔,似又透著幾分興緻缺缺之意。
鳳瑤知他無心再就此多言,只奈何,她卻不得不將這話題繼續下去。
「無論你與東臨蒼究竟為何交情至此,但你如今大肆差人四方搜尋大英之地,無疑是大海撈針,進展緩慢。」說著,瞳孔一縮,嗓音微微一挑,「你如今可聯繫得上東臨蒼?」
他神色微動,似也知曉鳳瑤究竟何意,則是片刻后,他便稍稍斂卻了面上的笑意,幽遠無奈的緩道:「我與東臨蒼之間,的確相交如水,鳳瑤還是莫打東臨蒼主意了。」
鳳瑤眉頭一皺,心思被他全然言中。
她面色也再度沉了半許,並未再言話,待得沉默片刻,便嘆息悵惘的坦白道:「我並非是想打東臨蒼主意,而是,不得不想從東臨蒼口中知曉大英的確切位置。我也並不在意你究竟要在此耗上多久,我只是在意,能不能儘快從那大英相爺的手裡拿到征兒的解藥。」
說著,語氣抑制不住的染了幾分厚重與悲涼,「征兒所剩時間不多了,是以,你在此耗得起,但征兒卻耗不起。倘若不能在二十日之內取得解藥並急速送回大旭京都,征兒會有性命之危。」
這話一出,顏墨白突然不說話了,那雙漆黑的瞳孔靜靜凝她,面色也突然沉了半許。
則是片刻,他便放緩了嗓音,幽遠認真的道:「三日之內,我必尋到大英邊境的位置,你不必擔憂。」
三日?
這話入耳,卻並未讓鳳瑤安心多少,反倒是心底的疑慮與悵惘之感,越發濃烈。
「除非你能逼問東臨蒼,若不然,你要在這三日內確定大英的位置,無疑懸之又懸。且在此耽擱時間本是對征兒的蠱毒不利,但若待你確定方向並領軍前行時,待得在路途之上奔波個幾日或是十幾日後,而後才突然發覺此番前行之地竟是錯誤方向,如此,許是才會更讓人絕望。畢竟,一旦方向找錯,時間與精力都已耗費,若要重頭再來再尋大英下落,時間許是來不及了,征兒也會因這等耽擱與錯誤沒命。」
「我知曉。」
待得鳳瑤嗓音一落,顏墨白便極是認真的回了話。
鳳瑤滿目複雜的凝他。
他繼續道:「是以,在這三日之內,我所確定的行軍方向,定當毫無問題。幼帝乃鳳瑤最是心繫之人,無論如何,我自是不會讓他性命受危。」
說著,稍稍伸手而來,握住了鳳瑤突然稍稍冰冷的手,薄唇一啟,繼續道:「我知你心有挂念與擔憂,但你且信我,我顏墨白行事,歷來極穩,更何況,此番進軍大英不止是因自己多年蟄伏積累的夙願,還有你之期盼。是以,三日之後,我定會給你確切的大英位置的答案,鳳瑤,你信我。」
冗長的一席話,語氣極是深邃幽遠,穩重認真。
他面上的笑容被斂得一乾二淨,整個人淡定從容,渾身上下又莫名給人一種難以忽視的心安之感。
鳳瑤朝他凝了片刻后,便垂頭下來,沉默許久,才極是輕微的點頭。
他似像如釋重負吐了口氣,握在她手上的指尖越發而緊,待得片刻后,無聲無息的氣氛里,他再度道:「放心,有我在。一切之事,都會迎刃而解,且也無論如何,我顏墨白便是拼盡全力,也都會為你撐起一片天來。」
這話不長,但也如長情的告白一般,落在耳里,便層層的震動深入,最後幾是厚重的印刻在了心底,也順勢驚起了一片片滾浪。
「顏墨白。」
她思緒太過翻湧,心緒也因他這話太過的震撼,一時之間,所有情緒交織上涌,不知該如何開始與他言道,而待兀自沉默半晌后,她才強行按捺心神,極低極低的喚了他名字。
他落在她面上的目光越發而深,輕應一聲。
鳳瑤瞳孔起伏不定,再度沉默片刻后,緩道:「莫要對我太好了,要不然,我姑蘇鳳瑤窮盡一生,許是都還不了你的好。便是你我有情,也莫要太過對我掏心掏肺了,我擔憂,我最後許是給不了你想要的一切,甚至,許是還會拖累你,辜負你。」
「若是情深,便不會辜負。即便當真辜負了,我也會相信,那絕非是你真心而為。就如當初在曲江之邊一樣,我雖辜負於你,但卻不過是個謊言罷了。」
說完,眼見鳳瑤唇瓣一動,似是又要言話,他則已故作自然的挪開了目光,不待鳳瑤嗓音道出便已先她一步出聲道:「今日聊得倒是多了些,而今夜色已是極深,該就寢了。」
這話入耳,鳳瑤下意識噎了后話。
光火搖曳之中,顏墨白靜默片刻,眼見鳳瑤並未出聲反對,他便開始出聲喚精衛入內收拾桌面。
而待精衛層層而入並及時將桌上的所有殘羹冷炙收走,偌大的帳內,氣氛再度恢復了沉寂,顏墨白的目光也再度落在了鳳瑤面上,凝她片刻,而後薄唇一啟,再度平緩幽遠的道:「此地後半夜便是極冷,縱是暖爐環繞也不見得會暖和身子,且我明日一早還得練兵,是以,鳳瑤,我想睡榻。」
鳳瑤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而後下意識抬眸朝不遠處那唯一的一張床榻掃了一眼,正要因著顏墨白近些日子怕冷而自行將那床榻讓給他,不料到嘴的話仍是未言道而出,顏墨白那溫潤幽遠的嗓音便再度揚來,「你我終是拜過堂,且也曾多番同榻而眠過,是以這回,鳳瑤也與我一道同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