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六章 下馬之威
鳳瑤猝不及防微怔,身旁則揚來顏墨白那懶散自若的笑聲,「諂媚之人又過來諂媚了,倒是一時都不願停歇呢。」
諂媚之人……
這話入耳,鳳瑤倒是並不贊同。畢竟,柳襄此人往日雖有幾分諂媚,但自打他與容傾決裂后,便並無太過柔媚諂意,甚至於這一路行軍而來,柳襄言行舉止倒也是略微有禮,並無諂媚,如此,這顏墨白如此隨意評判於他,譏諷盡顯,自也是有些過頭了些。
且也不得不說,印象之中,顏墨白並非喜歡嚼人舌根之人,怎今日之際,竟如此盯上了柳襄呢?
正待思量,顏墨白已牽著她突然的放緩了腳步,慢騰往前。
他似如緩步賞景一般,不疾不徐,燈火打落在他面上,也將他面上那幾抹興味深邃之色映照得淋漓盡致。
短短的一截路,因著走得太慢,著實是耽擱了不少時辰。
鳳瑤心口微浮,目光幽遠的凝在前方,也未言話,待得與顏墨白一道站定在柳襄面前時,柳襄則稍稍上前一步站定,柔然平和的朝鳳瑤與顏墨白雙雙一拜,恭喚,「柳襄拜見長公主,攝政王。」
這廝脫口之言,便是攝政王,似是全然未認顏墨白那大周帝王的新身份。
顏墨白則輕笑一聲,懶散溫潤的目光在柳襄面上流轉幾圈,隨即慢悠悠的道:「你此番渡河,是大周精衛為你送的竹筏,你此番所駐的營帳,也乃大周精衛所搭,而今你整個人都置身於大周軍營之中,難不成會如此眼拙的不識朕的身份?」
懶散平和的嗓音,卷著幾許邪肆悠然的笑。只是他這番脫口的言語,則無疑是在抵觸柳襄喚他的那聲『攝政王』。
鳳瑤神色微動,眸色微沉,下意識轉眸朝顏墨白望來。卻也正這時,柳襄已柔然而笑,整個人依舊是風情萬種,不卑不亢的道:「柳襄初入大周營地,的確不知何人乃大周皇上,而柳襄往日也曾認得攝政王你,是以便由此恭喚,就不知,柳襄方才之言,究竟哪裡不妥了?」
柳襄也是硬氣,明明知曉顏墨白如今身份,卻是故作不知,更不承認。
鳳瑤眼角一挑,本是落在顏墨白面上的目光也瞬時朝柳襄落來,深眼打量,兀自揣度著柳襄之意。
卻是片刻之際,顏墨白便輕笑出聲,漫不經心的道:「難得你還記得曾見過朕,但既是如此,難不成你竟還不知朕已與長公主在大旭成婚,你若要按照禮數稱謂的話,自是該尊稱朕一聲……駙馬呢。」
這話一出,柳襄瞳孔一縮,突然之間,面色也跟著變了幾變,並未立即言話。
顏墨白懶散將他面容掃視幾圈,繼續道:「身份這東西,雖不過是個稱謂罷了,但有些關係,自是不能疏忽廢卻。就如,朕這些日子雖不在長公主身邊,但也是與長公主成過親拜過堂的人,夫妻身份,自也是天下皆知。」
柳襄眉頭終是稍稍的皺了起來,卻也僅是片刻,他便似如想通了一般,瞬時便斂卻了面上的所有神情,僅是抬頭起來,凝著顏墨白柔然而笑,緩道:「駙馬與長公主的夫妻關係,柳襄自是記在心裡的,倒也不勞煩駙馬再行提醒。若說駙馬僅因柳襄方才喚你『攝政王』這稱謂而心有不滿,柳襄自也是冤枉呢,畢竟,柳襄行禮的初衷,本是要尊重駙馬,只因柳襄深覺攝政王這身份本該是比駙馬的身份顯赫強厚,故而才喚罷了,但若駙馬不喜的話,日後柳襄喚你駙馬便是了。」
說著,似也全然無心與顏墨白多言,是以這話一出,不待顏墨白反應,他便當即轉眸朝鳳瑤往來,話鋒一轉,只道:「長公主,大旭暗衛已在此處的營地中全數安置好了,長公主如今,可要過去看看?」
鳳瑤稍稍抬眸迎上柳襄那雙修長的雙眼,「既是大旭暗衛已全然安置好,自也無需本宮過去看了。只是反倒是柳襄你,今日黃昏時才墜河溺水,而今便趁夜冒風而來,難不成身子已無大礙了?」
柳襄柔然而笑,「今日得長公主搭救,柳襄已是吐了腹中淤水,再加之方才又休息了一番,是以並無大礙了,多謝長公主關心。」
說著,柔膩纏綣的嗓音又是一挑,繼續道:「大旭暗衛安置之地,也曾專程為長公主留了一隻帳篷。不知長公主今夜,何時回那帳篷歇息?」
他這話題轉得倒是快,只是如今鳳瑤倒是聽出來了,想來這柳襄親自過來,便是為了讓她回大旭暗衛安置的營地片區休息。
說來,柳襄對顏墨白,似是終有抵觸與防備,無論是他的言語還是心思,甚至此番執意想讓她去那大旭暗衛片區的帳篷休息,便在全數證明,這柳襄啊,在抵觸顏墨白,甚至於,更也不喜她姑蘇鳳瑤與顏墨白多做接觸。
如此,柳襄此舉所謂何意?是對顏墨白不放心,亦或是抵觸戒備,還是對她姑蘇鳳瑤,已存心思?
畢竟,這一路風餐露宿,互相陪伴的過來,柳襄對她著實是照顧得無微不至,便是自古有言君子遠庖廚,但這柳襄啊,都是日日為她做膳,極是用心的體貼與服侍,用心之至。
且他並非是無心之人,是以,難不成這柳襄對她,當真存了心思?
思緒翻轉,越想,所有的思緒便也飄得越發的遠了。
則是片刻,鳳瑤才兀自回神,正要應柳襄之言,奈何話還未脫口而出,身旁顏墨白便恰到好處的出聲道:「長公主與朕乃夫妻,自然是該與朕在主帳中休息。」
鳳瑤瞳孔一縮,眼角一僵,到嘴的話下意識噎住。
顏墨白繼續道:「你倒是體貼入微得緊,便是連帳篷都為長公主留好。只是你且莫要忘了,此處乃大周營地,並非你可隨意而為,且朕乃長公主之夫,自會為她打點好一切,是以也輪不到你來對她操心。」
他嗓音極緩極慢,猶如調侃譏誚一般,淡然隨意,卻又讓人聽不出他語氣中的真正情緒。
待得這話一出,他眼角也稍稍一挑,目光在柳襄面上輾轉流轉,繼續道:「人貴有自知之明,某些不切實際的念頭,便早些打消為好。畢竟,有些人並非屬於你,更非你能染指,若不然,朕正好近些日子閑得慌,黑鷹的口糧也所剩無幾,朕倒也不介意,親自費心費力的為黑鷹剁些人肉來充饑。」
悠然懶散的話語,看似並無任何的情緒波動,但那脫口的話語內容,則是陰沉森然得緊。
鳳瑤心口微沉,仍未言話,目光獨獨在柳襄面上流轉。
然而此際,柳襄面色早已是沉了幾許,連帶那雙修長的雙眼都極為難得的深邃開來。但他這般摸樣並未持續太久,僅是片刻后,他便斂神一番,咧嘴朝顏墨白笑了,「駙馬許是誤會什麼了,柳襄對長公主,僅有君民之意,並無其它。」
顏墨白斜眼掃他,懶散而笑,面上並無太大變化,悠然自若的道:「如此,便也最好。畢竟,朕這人歷來耐性不好,說不準到時候被惹怒了,那後果,自也是難以讓人承受的呢。」
柳襄神色幾不可察的變了變,自是明白顏墨白的威脅之意。他並未立即言話,僅是再度抑制不住的稍稍深了眸色,而後沉默片刻,繼續道:「駙馬爺不必威脅柳襄什麼。柳襄如今也算是行得正坐得端,對任何人與事皆問心無愧。」
說著,目光便再度朝鳳瑤落來,「今夜,許是柳襄自作多事了,本是好心關憂長公主夜裡住宿何地,看來柳襄的擔憂是多餘了,既是如此,柳襄便不叨擾長公主與駙馬了,告辭。」
這話一摞,彎身朝鳳瑤一拜,待得鳳瑤兀自點頭后,他才不再耽擱,又朝顏墨白隨意彎身行禮,而後便轉身離去。
冷風習習,呼嘯而動,似如周遭空氣都跟著層層搖曳震動了一番,凜冽盡顯。
待得柳襄徹底消失在遠處光影的盡頭,鳳瑤才回神過來,嗓音微挑,低沉無波的道:「你今夜如此針對柳襄作何?」
顏墨白轉眸朝鳳瑤掃了一眼,勾唇輕笑,「本以為鳳瑤看不出來呢,未料鳳瑤竟知曉我在針對柳襄。」
說著,嗓音稍稍一挑,「怎麼,我方才不過是抵了柳襄幾句,鳳瑤便不樂意了?那白面之人,不男不女,只會楚楚可憐而已,怎麼,難不成鳳瑤竟還就吃他那套柔膩可憐的摸樣?」
鳳瑤低沉道:「不過是見你如此難得的擠兌一人,是以心有詫然罷了。若本宮記得未錯的話,待本宮認識你后,也僅見過你公然擠兌過許儒亦一人。而今,那柳襄又是如何惹著你了,竟還得你如此屈尊降貴的擠兌於他?」
顏墨白輕笑,「若說我擠兌柳襄,倒還不如說我不滿鳳瑤。」
「這話何意?」
他溫潤幽遠的道:「還能何意。柳襄那小子都已對鳳瑤泄情,你卻還在我面前維護於他。若我是你,在早已心有所屬之下,定不會對柳襄溺水搭救分毫,今夜更也不會主動問我如何要擠兌柳襄。畢竟,你也說了,柳襄滿身報復,欲實現心中之志,就論這點,柳襄那精明之人啊,絕不會任由自己被河水淹死呢。再者,人皆有求生之意,鳳瑤當日能在青州河內一路漂流而下,都未溺水分毫,那柳襄武功並不在你之下,又如何能,當真溺水暈厥。他那點把戲,應付你便成,但要在我面前耍花招,我自是要抵觸他,也喜歡,拆穿他呢。」
「柳襄今日說,他墜河之際,被水草纏住了。」鳳瑤神色幽遠,平寂淡漠的道。
卻是這話一出,顏墨白眼角一挑,再度斜眼朝她望來。
他並未立即言話,那俊美風華的面容夾雜興味。
眼見他一直不言話,鳳瑤沉默片刻,再度朝他望來,待將他面上的神情全數掃清后,她神色微動,直白道:「你若有話,不妨直說。」
他這才慢悠悠的挪開目光,悠然自若的道:「鳳瑤可知當地之人如何稱那條河的?」
「不知。」
「那條河,名為赤沙河。河地面皆為細沙,故稱謂赤沙之河,且那條河最為特點便是,河床上僅有沙子,無任何植被,河內連游魚之物都是極少,更別提,水草之物了。」
話剛到這兒,他便止了后話,點到為止。
鳳瑤瞳孔驀地一縮,心思搖曳升騰,複雜橫涌。
則是片刻后,顏墨白纏在她指尖的手驀地一緊,而後牽著她緩緩往前,入了帳門。
待二人坐定在圓桌,他便吩咐精衛傳膳,待得精衛應聲離開后,他才極為難得的鬆開了鳳瑤的手,開始抬手倒了杯熱茶朝鳳瑤面前推來,目光順勢在她面上逡巡幾許,再度道:「風月之人,雖看似柔膩無情,實則,卻終還是有心的。容傾雖將柳襄訓成了無骨風情之人,但卻未曾磨滅柳襄真正的性情。且也在風月場上呆慣了,各種虛以逶迤,逢場作戲,自也是手到擒來,只不過,越是被逼無奈的服侍旁人,才越發想要得到自己真正心儀之人,而一旦遇見,那自然是得用盡風月場子里學來的一切手段,將那心儀之人,迷入囊中。」
「你是在說,柳襄心繫本宮?」
鳳瑤沉默片刻,漫不經心的問。
顏墨白勾唇一笑,「我的確如此認為呢,且那柳襄,也的確有膽敢將主義打到你頭上。是以,今夜擠兌,不過是給他個下馬威罷了。許是明日我高興了,便先斬了他命根子,若我不高興了,自也是要取他性命的呢。畢竟,膽敢插足我顏墨白與你之間的情事,就論這點,那柳襄啊,便犯了我之忌諱,也自然是,該拿出點代價來才是呢。」
說著,溫潤如風的朝鳳瑤問:「是以啊,鳳瑤,你說說,我明日是要斷他命根,還是,要他性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