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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一章 黯淡幽遠

  如司徒夙那種人,過慣了刀尖上添血的日子,是以自然也不是貪生怕死之人。而今大盛覆滅,司徒夙趁機逃竄的目的,許是並非是為了自私保命,而是,為了留得青山在,而後,再伺機報復。 

  畢竟,若要復仇,自然也得有命在才是,更何況那司徒夙,也絕非是善罷甘休之人。 

  鳳瑤沉默片刻,目光幽遠,仍未言話。 

  待得周遭氣氛沉寂片刻,顏墨白那平和溫潤的嗓音再度揚來,「怎不說話了?可是,我已然將所有誤會解釋,而今,你還是不願原諒於我?」 

  鳳瑤順勢回神,思緒翻湧,所有的複雜情緒交織成片,一時之間,仍是未回他的話。 

  而今,一切的誤會的確被他這些話全然顛覆,往日那些所有的斷情絕愛此番到了他嘴裡竟突然成了體貼悉心的付出。 

  不得不說,這顏墨白啊,總是有本事算計一切,饒是她姑蘇鳳瑤也一直在防他,卻終還是被他騙得團團轉。 

  又或許,當初被司徒夙傷得太過厲害,而後不願再對任何人動情,此番突然這顏墨白以一種極為強勢之姿闖入了她的心裡,佔據了地位,是以,正也因心中有他,也正是因心繫於他,是以才會愛而凌亂,從而,當初被他惹得震怒難耐,再加之滿身的驕傲又不容許她在他面前低頭,是以,才有了當初曲江之邊的戲法。 

  「無論當初的誤會是否是你好心之為,但大周皇上你,終還是欺瞞了本宮,令本宮在三軍面前大失了臉面,而今……」 

  待得再度沉默片刻后,鳳瑤按捺心神,低沉沉的回了話。 

  卻是這話還未全然道出,顏墨白便深眼凝她,略微認真的打斷道:「你若僅因放不下面子,僅覺心有不平,自可在大周三軍面前當眾給我難堪,又或是,我也可在大周精衛與大旭兵力面前,公然與你和好,只是如此之舉,倒是著實有些公眾高調了些,不知鳳瑤能否接受了呢。」 

  鳳瑤瞳孔微縮,「面子之事,尚可拋卻一邊,但攝政王欺瞞本宮之為,又該如何算?當初既是在一起,自當坦誠而待,即便是為了本宮好,但也不可如此狠的算計本宮才是。」 

  這話一出,顏墨白便極為難得的嘆息了一聲。 

  「當初若不欺瞞你,若不對你下猛葯,你何能主動的離開。若你真要因此而惱,你便與我說說,你要我如何做才可原諒我。」 

  他嗓音緩慢,脫口的語氣依舊認真厚重。 

  鳳瑤稍稍將目光從他面上挪開,神色微動,待沉默片刻,終是道:「你我已斷情,又何來原諒之意。但若你當真有心,便謹記你最初的承諾便是,莫要對本宮與大旭不利,如是而已。」 

  說完,心有嘈雜,突然不願多呆,隨即話鋒一轉,繼續道:「本宮還有要事在身,便不與大周皇上久敘了,告辭。」 

  嗓音一落,也未耽擱,頓時便起身而行,足下則剛剛踏於半空,手腕便被一隻略微細瘦的手握住了。 

  鳳瑤眉頭一皺,收回腳來,只覺那隻握在手腕的手,依舊如記憶中的那般熟悉與涼薄。 

  瞬時,心底浮出了幾許異樣,她按捺心緒,頭也不回的低沉沉的問:「大周皇上還有何見教?」 

  「誤會已除,鳳瑤若對我還殘存喜歡之意的話,便留下來。」僅是片刻,他那平緩的嗓音一字一句揚來。 

  鳳瑤滿目複雜,心緒層層沸騰,不知為何,心底似有一種面子莫名的拉扯不下來。 

  亦如,這廝當初那般將她玩弄於鼓掌間,全然是活生生的敲碎了她所有的驕傲與喜歡,她如今都還清晰記得,她當初是何等的震怒與狼狽,甚至於,整個人猶如喪家之犬一般被人趕了出來,徹底丟棄。 

  那種恥辱感,畢生難忘,每番憶起,都是恨得咬牙切齒。而今倒好,這人幾句解釋便想緩釋以前的一切,即便他是真心為她,但曾經也終歸是將她傷得體無完膚。是以,曾經的那般狼狽與疼痛,正因是難以忘記,從而,此際一時之間也難以對他徹底釋懷。 

  她僅是想離開,甚至於,迅速從他面前消失。 

  說她記仇也好,說她負氣也罷,終歸是不曾整理好心緒,是以,也無法真正心平氣和的接受一切,從而,再與他恢復到以前,相愛相攜。 

  「本宮並非人偶,曾經傷得太深,終是需時間來緩和。」待沉默半晌后,鳳瑤終是出了聲,說著,嗓音微微一挑,「放手。待本宮將往日之事徹底釋懷,本宮,自會見你。」 

  「此際若鬆開你了,你許是便逃了。而今離大英可是不遠,周遭危機四伏,不可懈怠,是以,鳳瑤還是先消消氣,即便要用時間來緩和一切,自然,也該是與我待在一起來慢慢緩和。」 

  這話一落,他那隻扣在鳳瑤手腕的手逐漸發緊。 

  鳳瑤瞳孔一縮,也無心與他多言,正要執拗的再度掙扎,不料顏墨白嘆了口氣,手指驀地用力,再度將她拉著跌在了他懷裡,而後緊緊禁錮,「上次的確將你傷得太深,但我又何嘗不擔憂黯然。那些信箋與禮物,皆是我對你的寄情之物,如此,鳳瑤若有心揣度我的心思,早就該從那些信箋與禮物猜出我對你的情誼。是以,本是你自己糊塗未猜,而今則來怪罪我騙你,對我可是有些不公了?畢竟,我早有答案與真相在暗示於你,是你自己不曾真正去觸碰與了解,更未曾猜出我之心意,而今,我也與你解釋過了,怎還是我錯了?」 

  縱是心思縝密,自然,也因鮮少與女子如此接觸過,是以終還是不知女人的心思。 

  往日僅是聽聞女人心海底針,卻是並未在意,而今倒覺這女人心啊,著實是令人難以捉摸。 

  鳳瑤靜立在原地,思緒沸騰上涌,所有的情緒皆層層而來,一時之間,仍未立即言話。 

  顏墨白的話未錯,只是,她終究稍稍有些過不去她心頭的那道坎兒罷了,此番本是想爭取時間自行釋然,卻不料,顏墨白竟不給她單獨釋然的機會。 

  「你並未做錯什麼,只是我如今,終是想自己靜靜而已。」待沉默半晌后,她按捺心神一番,稍稍鬆了語氣。 

  奈何這話一出,顏墨白仍是緊捉著她的手腕,分毫不松。 

  鳳瑤心底稍稍增了半許不悅,再度強行掙扎,顏墨白則手臂用力,再度將她朝他所在的方向扯去。 

  身形驟然不穩,鳳瑤心口一緊,掙扎得越發厲害,然而顏墨白的力道與氣力也分毫不松,甚至於,他似如鐵了心一般,便是鳳瑤掙扎得抬起一掌朝他揮去,他竟也不偏不倚的坐著,分毫不閃,那隻扣在鳳紫手腕的手臂仍是強行用力。 

  剎那,鳳瑤整個人便被他徹底拖近,而她略夾掌風的手則已離他的胸膛近在咫尺。 

  然而便是如此,他手臂的力道分毫不松,整個人仍也分毫不躲,僅是眨眼睛,鳳瑤已全數被他扯入了懷裡,他另一隻手臂也順勢而抬,驟然將鳳瑤徹底環繞。 

  這般的相觸相依來得太過突然,甚至於,他身上那股淺淡的墨香也再度充斥在鼻,似是瞬間襲入了骨髓一般,惹得她渾身都顫了幾顫,而她那略帶內力的掌風,終是在觸及他胸膛之際,莫名的鬆了力道。 

  頓時,周遭氣氛沉寂了下來,無聲無息,猶如死寂。 

  則是片刻,顏墨白突然勾唇笑了,尖峭的下顎再度低在了鳳瑤肩頭,溫潤至極的道:「我就知曉,你不會傷我,亦或是,捨不得。你我的感情,本是建立在生死與鮮血之上,堅不可摧,又豈會被少許的誤會而徹底的摧殘崩塌。」 

  說著,嗓音越發的釋然,「往日之事,終是過了,而今一切明了,便不該再記著往日的不悅。此番既已相聚,本是不易,你且瞧,我好不容易攻下了大盛,也好不容易仍還在戰亂之中活著,是以,鳳瑤便稍稍體諒我一番,莫要再計較以前,就讓我媽,再次重新開始可好?」 

  重新開始…… 

  鳳瑤不住的在心底將他這幾字層層的默念。 

  待得半晌后,她終是嘆了口氣,壓下了所有起伏的心緒,隨即稍稍從他懷中抬頭,目光順著他的瘦削的下顎望向了他那雙深邃幽遠的瞳孔,「往日之事,我也無心計較,只是……」 

  「只是,你我相聚不易,也本是相愛,便不該被紛繁雜事所擾。你若要我給你時間靜靜,只要你隨我去了對岸營地住著,無論你要靜多久,我都任你。但若你執意要離開此地,我自然不會放你走,你若要策馬狂奔,我自然是要奉陪,只是就怕,你我二人倒是策馬到天邊了,而此處的大周精衛與大旭兵力們則群龍無首,萬一被大英之人偷襲,我此生所有的謀略,甚至孤注一擲的豪賭,都會在此番群龍無首的戰役中,徹底的,轟塌了。」 

  依舊是不待鳳瑤后話道出,他再度平寂清幽的出言打斷。 

  鳳瑤應聲噎了后話,目光陳雜起伏,深邃凝他。 

  他則垂眸回望著她,待與她對視兩眼后,兩臂便將她擁得更緊,繼續道:「這幾日一直在探討迎戰大英之事,是以鮮少休息,而今我的確疲乏之至,鳳瑤,我們先回對岸營地可好?」 

  這話一落,他已不再強行精神,反倒是神情一松,滿身的倦色也徹底的浮現在了臉上。 

  鳳瑤心口抑制不住的顫了兩顫,目光靜靜的在他那滿是疲倦的臉上掃視,而心底的所有僵持則在層層的被他這幅疲倦無力的摸樣徹底的擊散。 

  待得半晌,她終是全然按捺住了情緒,在他那略微期盼深重的目光里,幾不可察的點了頭。 

  瞬時,他瞳中頓有流光滑過,燦如星子,連帶嘴角都抑制不住的勾了勾,而後越發的將她往懷裡扣了扣,隨即便吩咐船夫調頭回營。 

  整個過程,鳳瑤一言不發。 

  船夫也分毫不敢耽擱,待在船艙外極是恭敬的朝顏墨白應聲之後,便調轉船頭,朝對岸駛去。 

  眼見那烏篷船越行越遠,晚風烈烈里,岸上的大旭暗衛們終是等不住了。 

  他們眉頭大皺,心頭緊張難耐,隨即有人忙朝那立在最前的柳襄問:「柳公子,長公主隨船已離,此際可要朝船上射箭,以圖營救長公主?」 

  柳襄瞳孔稍稍縮了縮,滿是複雜的目光依舊靜靜的凝在那河中的烏篷船上,似如未覺,待得暗衛們正要自行主張的拖出馬背懸挂的長弓射箭之際,柳襄終是恰到好處的出聲道:「不可射箭。長公主正與故人團聚,我等自是不能打攪了長公主。」 

  說完,回頭朝暗衛們掃來,眼見暗衛們仍是滿面擔憂焦急,似是渾然有些聽不進他的話,柳襄神色微動,再度道:「若我猜得不錯,那船中之人,該是攝政王了。放眼這大旭上下,何人能讓長公主如此動容,甚至不惜犯險都要上前赴約……若不是攝政王的話,長公主何來會將那人,放於眼裡。」 

  這話一出,暗衛們紛紛震撼,面色起伏不定,但緊握長弓的手,則是紛紛的鬆了力道。 

  柳襄再度朝他們掃了一眼,不再言話,而後回頭過來,再度將目光凝在了那河中的船上。 

  待得烏篷船靠得對岸,便見船夫並未攙扶船內之人,反倒是先行離船上岸,而後不久,遙遙之間,只見那滿身略顯幹練的長公主已被一人牽著出了船艙,而後,兩人一前一後,十指緊握,緩緩的上了岸。 

  那人,滿身的白袍,墨發飄散,儒雅清風。 

  雖看不清那人面容,但卻發了狠般的確定,那人便是大旭攝政王,顏墨白。只因,他柳襄也曾被他算計過的,吃過他攝政王府地牢的牢飯的,而今再見,縱是遙遙一眼,心底,便已是起伏橫涌,且對那人身份,也早已是百般篤定。 

  柳襄瞳孔越發的縮了縮,待見那對岸的三人逐漸入了密林,一時之間,他那妖異如華的面容上,也逐漸布上了一層淺淺的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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