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一章 捨得死嗎
第三百七十一章 捨得死嗎
那贏易越是朝這邊靠近,尉雪蠻的兩腿便越發顫抖,甚至未待贏易全然靠近,她陡然轉身,急忙要朝不遠處的帳口跑去,足下卻是剛剛轉身動了幾步,頃刻之際,便被路過的贏易扯住了衣袂。
「姑娘既是來了,這般著急離開作何?難不成,本皇子乃洪水猛獸,竟嚇得姑娘在此片刻都呆不得?」
贏易捏緊尉雪蠻的裙角,慢騰騰的出了聲。
尉雪蠻脊背一僵,卻是不回話,贏易勾唇而笑,有些悵惘,又有些幽遠,「姑娘來都來了,便莫要著急離開了。本皇子聽說此處方才正上演了一處好戲,如此,本皇子既是有心過來湊熱鬧,而雪蠻姑娘你這主角兒,自然也不能離開才是,你說是吧?」
平緩的嗓音,奈何語氣卻毫無平仄,壓抑沉寂得令人心口發麻。
曾幾何時,往日那瑟瑟謙卑的贏易,竟也有這等不怒自威,冷冽逼人的時候了。
這一切,鳳瑤皆全數看在眼裡,神色也抑制不住的越發冷沉,心口深處的涼薄與失望,越發的升騰上涌。
贏易這一變,似是什麼都變完了,只是即便如此,她姑蘇鳳瑤此際也本該震怒,本該朝他惡劣而對,只奈何,那些所有的怒意,全數抑制不住的被失望與悵惘替代,壓制不得。
她靜立在原地,再度朝贏易掃了兩眼,隨即也不再耽擱,僅是鬆了手中的長劍,緩步朝一旁的花謹行去。
花謹胸前滿是血漬,大抵是自小都含著金鑰匙長大,是以對這些傷痛也不曾太過經歷,此番那尉雪蠻一鞭子下來,打得他皮開肉綻,也惹得他劇痛難忍,整個人都蜷縮在地上瑟瑟發抖,那一道道因疼痛而起的呲牙咧嘴的抽氣聲也是循環往複,毫不停息。
待蹲在花謹身邊后,她便開始稍稍伸手,欲要探往花謹胸口的,卻是指尖還未觸碰到花謹那片染血的衣袍,贏易已是開口出了聲,「皇姐金尊貴體,何能碰得那些血污。」說著,嗓音一挑,「來人,將瑞侯扶去葯帳,差軍醫好生診治。」
這話入耳,鳳瑤的手下意識蹲在半空,卻也正這時,幾名兵衛已急忙入內,迅速朝花謹靠近,而後忙朝鳳瑤行了一禮,隨即便將呲牙咧嘴的花謹小心翼翼的攙扶著出了帳子。
一時,周遭氣氛終是沉寂開來,無聲無息,卷著幾許暗淡壓抑。
鳳瑤稍稍收回舉在半空的手,也不耽擱,稍稍起身行至不遠處的火爐,再度開始恰到好處的攪拌鍋中的湯藥。
爐子里,依舊是火光搖曳,許是黃昏已至,屋內光線暗淡之故,這爐子內的火苗倒是略微突兀明顯,搖曳閃爍之中,也稍稍映亮了帳中一角。
一股股濃烈的藥味,隨著鍋中那水汽充斥而上,那藥味比方才還要來得苦澀,鳳瑤垂眸仔細瞅了瞅鍋中的湯藥與藥材,隨即神色微動,終是迅速的將鍋從爐子上端下放置在圓桌,目光朝贏易落去,「這湯藥,每日需服三次,你且差人端去你主帳,記得一日三膳后服用。」
她語氣極為淡然平寂,只是這話一出,贏易卻神色一變,那悵惘涼薄的面上,頓時綻出了一抹笑容。
那笑容,與方才的有些不一樣,似是有些驚愕,更還有些寬慰,隨即便薄唇一啟,略微恭敬的問:「皇姐專程給臣弟熬的葯?」
鳳瑤淡道:「大盛有意以毒控制於你,本宮自也要與大盛抗衡,用藥草來醫治與你。只不過,本宮也僅是儘力而為罷了,卻也不知這葯對你是否有效。若你當真命不該絕,自當持續將此葯喝上一周,身上毒素大可而揭,那時候,便已望你,好自為之,莫要再打大旭主意。」
他面上的笑容逐漸減卻,那雙漆黑的瞳孔,再度恢復了幾許悵惘,「皇姐如此,終還是念著大旭?又或者,皇姐此番專程為臣弟熬藥,終歸僅是想讓臣弟放過大旭?」
說著,嗓音稍稍一沉,「但若,皇姐的湯藥無效,臣弟也不願收手呢?」
「你若不收手,本宮對你,覺不會手下留情。」
他怔了怔,眼角挑了挑,落在鳳瑤面上的目光越發幽深遙遠。
卻也僅是片刻,他再度勾唇笑了,略微悵惘慘然的笑了,「臣弟知曉得。除了嬴征之外,皇姐對任何人,都是……鐵石心腸。」
說著,不待鳳瑤反應,話鋒稍稍一轉,「方才這樓蘭之國的尉雪蠻進來,可是冒犯皇姐了?」
鳳瑤清冷道:「怎麼,她若冒犯本宮,你還會為了本宮而懲處於她?若是本宮記得不錯,今日本宮的信使渡江而來,你還讓那信使對花謹傳話,言道又這樓蘭雪蠻在手,從而要威花謹在對岸的大周精衛里來個釜底抽薪。怎麼,如樓蘭雪蠻這等籌碼,而今,你是不想要了?」
他緩道:「最初臣弟的確打算威脅瑞侯,畢竟,威脅不得皇姐,那便威脅瑞侯也可。只不過,皇姐終還是渡江而來了,瑞侯也一併來了,是以,這般人質,留著自然無用了些。但她既是落到了大旭的軍營,那自然得遵守大旭的規矩,她若敢肆意冒犯皇姐你,那自然是犯了大罪。」
鳳瑤興緻缺缺,全然無心與他就此多言,「不必與本宮說這些。與其在本宮面前假惺惺的維護,還不如,收手退兵。」
「想來皇姐是不信臣弟這份心意了,如此,既是那女人冒犯了皇姐,臣弟這便為皇姐出氣如何?你說,是將她腹中那未成形的東西活生生剜出來,還是,割了她的四肢,將她投入曲江餵魚?」
他嗓音平緩自若,沉寂幽遠,明明是稚嫩的面容,稚嫩的嗓音,只是這脫口之言,卻是生殺予奪,聳人聽聞。
鳳瑤眼角一挑,終是皺了眉。
尉雪蠻渾身發顫,面容慘白無色,只是她終歸不是擅長忍辱之人,此番被贏易如此隨意對待,心底的志氣與傲骨,終還是隨著怒意一道噴瀉而出。
她驀的抬眸朝贏易瞪來,低沉沉的怒道:「姑蘇贏易!你這麼快就要過河拆橋了嗎?我在你營帳中的這些日子,可沒少為你出過主意,更還全然告知了你大盛之國最是薄弱的軟肋,而今,你竟要對我翻臉不認人了?」
贏易神色微動,淡然無波的轉眸朝尉雪蠻望來,「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得罪本皇子的皇姐,本就是死罪。」
這話一落,嗓音漫不經心一挑,「來人,將……」
「慢著。」
不待贏易后話道出,鳳瑤已陰沉淡漠的出了聲。
贏易下意識抬眸朝鳳瑤望來。
鳳瑤全然無視贏易的目光,徑直朝尉雪蠻望去,「本宮且問你,你腹中的孩子,究竟是否是花謹的?」
尉雪蠻滿目猙獰惱怒的瞪大,並未立即言話,則是片刻后,她冷笑開來,「是啊!我腹中的孩子,的確為花謹的。你殺我啊,你讓姑蘇贏易殺了我啊,連帶我腹中的孩子一起殺了啊!老瑞侯可是你大旭元老,花謹雖一無是處,但終是老瑞侯獨苗,呵,你姑蘇鳳瑤不是歷來想仁義治國,且對朝中的元老門楣極是維護么?那你殺我啊,殺了我啊,我倒要看看,你姑蘇鳳瑤如何敢對老瑞侯家的孫子下如此毒手!」
她在激她。
這點,鳳瑤自也清楚。
又或許,本就是徘徊在生死邊緣的人,已然自主不得什麼了,是以此番稍稍抓到了一點可以創擊旁人的東西,便想要肆意的利用。
只是不得不說,這女人此言,的確令她姑蘇鳳瑤不喜,甚至於,便是她姑蘇鳳瑤不願承認,但也的確不會真正殺她。
她歷來敬重老瑞侯,對花謹此人,也有寬懷之意,這女人既是有孕在身,她自然得先弄明白是否真為花謹的種,從而再做打算才是。
鳳瑤默了片刻,神色幽遠。
尉雪蠻不停的冷笑叫囂,癲狂唾罵。
則是片刻,贏易轉眸朝她望來,「你也莫要忘了,皇姐或許對你下不了手,但本皇子,可是下得了呢。」
說著,眼見尉雪蠻怒目懟他,正要言話,姑蘇贏易自然而然的將目光從她面上挪開,先她一步繼續道:「再者,你父親安義侯一亡,這幾日,樓蘭整體可謂是全數動蕩,那傀儡的皇帝啊,終是翻了身,主宰了國。若本皇子得來的消息不錯的話,而今你的娘親,你的兄長,甚至還有你尉氏一族,如今已被收押在監,隨時都可被處死。你如今,是想全然不顧你一家的性命,讓本皇子殺你,讓你死個痛快?只不過,你雖是死得痛快了,但許是你娘親,你兄長,還苦苦的盼著你回樓蘭去救她們呢。你此番千辛萬苦的想去大周,不正是想求大周新皇救你一家嗎?你心愿都還未瞭然,捨得如此就死了?」
贏易的話,無疑是一字一句全數躥入了心口,字字誅心。
尉雪蠻頓時僵在原地,本是嬌然的面容,此際早已是慘白一片。
她雙腿顫得厲害,整個人搖晃了幾下,終是支撐不住的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