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原來如此
第三百三十一章 原來如此
當日楚王宮亂,這安義侯竟未死在那場鴻門宴里,而今竟蟄伏於大周之中,竟在此肆意劫殺於她!
不得不說,這場轉變,全然是她不曾預料到的。遙想當初在楚京之地,她與安義候雖算不上結交,且也曾暗中周.旋過,但終歸是不曾鬧到要真正如此撕開面子的大開殺戒過!是以,而今這安義侯之舉,又是何意?
心思起伏蜿蜒,各種疑慮震撼之意也在心底層層起伏上涌。
而那樓蘭,終歸是馬背上的民族,策馬追逐無疑比大周精衛要厲害得多,且那些精衛縮乘的烈馬,個個都膘肥體壯,馳騁如風,是以頃刻之際,那些樓蘭之人迅速而來,不久便已將大周精衛全數圍在了中間。
瞬時,在場的烈馬紛紛嘶鳴,踢踏欲碎,眼見大周精衛也不甘示弱,紛紛抽劍即將與樓蘭之人開打,千鈞之際,鳳瑤終歸是唇瓣一動,扯聲而喚,「住手。」
這話一出,那馬背上的安義侯也稍難稍抬手,示意樓蘭之人莫要輕舉妄動,隨即那雙狹長的眼睛朝鳳瑤落來,粗獷傲然之中,笑得不輕,「大旭長公主,別來無恙。」
周遭,終歸是詭異般的沉寂下來,那種鐵森陰烈的殺氣,層層狂涌。而那兩軍策馬奔躍而捲起的漫天狂沙,此際也稍稍減卻下來,徒留風聲浮蕩,將殘餘的狂沙捲起飛舞,凄涼之意澎湃上涌。
鳳瑤滿面陰沉,額頭的血稍稍滴在了眼裡,略微不適。
她並未立即言話,整個人在馬背上坐得筆直,隨即稍稍抬手,略微緩慢的擦了擦染血的眼睛,待得一切完畢,她才再度將目光朝那馬背上的安義侯望去,低沉而道:「是啊,別來無恙,沒想到當日一場鴻門宴,安義侯竟還能安然如初,甚至還蟄伏於大周之地,不曾回得樓蘭。」
安義侯輕笑一聲,粗獷豪邁的道:「長公主莫不是太過小看本侯了?長公主都不曾在那場鴻門宴里喪生,本侯,又豈能比長公主還不濟?」
說著,嗓音稍稍一挑,「只不過長公主若當真在那場鴻門宴里喪生了,倒也極好,如今也不用大災大難過後,還要被本侯阻殺,落得個屍首分離的下場。」
「大膽!你……」
瞬時,周遭大周精衛怒喝而起,不待他們將后話道完,鳳瑤便已低沉沉的出聲道:「如此說來,安義侯此番阻擊在此,勢必要要本宮性命?」
安義侯輕哼一聲,滿面粗獷與不屑,脫口的嗓音也冷漠淡薄,「長公主怎還糊塗了?本侯今兒都滾石與流箭招呼了,本侯此番目的,長公主也該是清楚,怎如今還故作糊塗的來問本侯了?」
說著,似也全然無心與鳳瑤多言,他瞳孔一縮,嗓音也稍稍一挑,繼續道:「而今已然對立,本侯與長公主皆算是撕破了臉面,是以,那些拐彎抹角之言,還是少說為好,畢竟,多費唇舌之事,自也會耽擱時辰不是?而今,本宮且問長公主你,此際你是要主動自斃在本侯面前,容本侯給你留個全屍,還是,要本侯之人動手,讓你落得個屍首分離的下場?」
他這話無疑是傲然十足,卻也威脅十足。
鳳瑤面色在意凝然如霜,那雙落在他面上的瞳孔,也複雜四起,陰狠冷冽。
她並未立即言話,僅是冷目凝他。
他則全無耐性,僅是片刻,便已再度開口,「長公主可決定好了?究竟要留得全屍,還是屍首分離?」
這話入耳,鳳瑤終歸是將目光從他面上挪開,唇瓣一啟,低沉幽遠的道:「當日在楚京時,本宮本為重傷不治,差點殞命,而今病根未除,傷勢未愈,倘若此番強行與安義侯爭鬥,自是占卜的半許上風。」
安義侯輕笑一聲,「所以呢?長公主之意是?」
「要讓本宮自斃在此,本宮並無意見。只不過在這之前,望安義侯先放幾名曾經救過本宮的婦孺孩童離開。」鳳瑤嗓音一挑,陰沉而道。
安義侯瞳中逐漸漫出幾縷興味,「長公主這是在與本侯談條件?而今你明顯處於下風,逃脫不得,你還以為你有資格與本宮講條件?」
「自然是有。」
不待安義侯尾音全數落下,鳳瑤便乾脆森然的出聲,「今日那關口之行,本宮隨行的大周精衛雖損傷不少,但如今此處存留著的,至少也還有七百精兵,如此,安義侯兵衛雖是厲害,但也並非刀槍不入,倘若兩軍當真交戰,安義侯此番領來的這些兵衛,死傷之數,定也會在八百以上。想必這數目對安義侯來說,定也並非小數目,且安義侯莫要忘了,此處乃大周,終歸不是樓蘭之地,倘若哪裡又出了什麼岔子,安義侯你,倒也莫想離開這大周之地。
安義侯冷笑一聲,「本侯樓蘭的兵衛,個個皆驍勇善戰,以一敵十皆不成問題,長公主你……」
不待他后話道出,鳳瑤陰沉沉的出聲打斷,「本宮隨行之人,乃大周新帝專程培植的精衛。安義侯雖在關口佔了上風,但在這平地之上,也不一定能勝得過大周精衛。是以,安義侯若想要本宮性命,一旦本宮主動斃命,安義侯自然也要輕鬆一些。若是不然,兩軍交戰,各自拼殺,到時候誰輸誰贏,此際所言也尚早。」
安義侯眼角一挑,瞳孔頓時深了幾許。
鳳瑤抬眸冷掃他一眼,隨即也不再言話,僅是稍稍轉眸掃視,待望見徐桂春幾人時,則見他們滿面是血,渾身顫抖,那孩童霍玄也緊抿著唇瓣,渾身抖得厲害,然而即便如此,那稚嫩的孩子竟也不曾哭出聲來。
鳳瑤神色猝不及防的顫了幾下,冷冽涼薄的心底,逐漸增了幾許厚重與無奈。
本是打算帶他們入得大旭安然而居,卻是不料,她竟帶著他們捲入了另一場猙獰磅礴的廝殺里,想必今日之事,生殺予奪,血腥猙獰,定也是將他們嚇著了,是以,無論如何,她姑蘇鳳瑤都得先行讓他們離開,只要他們全數走遠逃離,她才能徹底的與這安義侯,放手一搏。
思緒至此,鳳瑤稍稍皺眉,目光越發幽遠。
待得正要將目光從徐桂春幾人身上挪開,偶然之際,眼風則掃見那徐桂春眼睛通紅,似是哭了。
瞬時,心底的悵惘與厚重越發濃厚,鳳瑤故作淡定的回頭過來,不再朝徐桂春幾人望去一眼。
卻也正這時,安義侯突然挑著嗓子出聲道:「長公主所說的救過你性命的大周之人,是哪幾人?」
這話入耳,鳳瑤瞳孔微縮,自然也知這安義侯略微有心妥協。
她也不再耽擱,僅是稍稍轉身,抬手朝徐桂春幾人一指,「就他們。」
安義侯順著鳳瑤的指尖望去,逐一將徐桂春幾人打量幾眼,心底也稍稍放鬆下來。
那幾人,的確僅是婦孺之輩,且渾身發抖,似是嚇得不輕。
不過是幾個無足輕重的人罷了,要放走,倒是無甚大礙,只不過,一旦那幾人成功回得楚京,將此事告知那大周新帝了,如此對他而言,自也絕非好事。
畢竟,今日之事,乃他暗中而為。為的便是要在此處悄無聲息的將這大旭長公主一行全數絞殺,但若此事被泄露,揚到了那人耳里,他豈不是得不償失?
更何況,這大旭長公主雖行的大周精衛著實數量極多,且他最初也全然錯估了在山上用滾石與流箭招呼定會讓他們全軍覆沒,是以此番之際,他所攜來的兵衛並不夠,且備用的援軍還未趕來,是以此番之際,若這大旭長公主能主動自斃,且再拖延時間待得援軍到來將這些大周兵衛也全數絞殺的話,才該是他最終的目的。
思緒至此,安義侯面上的粗獷笑容也逐漸減卻幾許。
「要放他們走,自然未有不可。只不過,本侯怎知長公主不是在故弄玄虛,待得本侯將那幾人放走後,你便會突然反悔,再度與本侯大開殺戒?」
待再度沉默片刻,安義侯粗獷威儀的出聲。
他嗓門著實豪邁,吼出的聲音也極大。
鳳瑤冷眼觀他,淡道:「怎麼,堂堂安義侯,竟連這等自信與霸氣都無?此番不過是讓他們幾名無足輕重之人離開罷了,且本宮還留在此地,並未開脫,且最壞的之事,也不過是本宮會奮起反抗罷了,但這些於安義侯而言,似也並非太過棘手。但若是本宮能自行繳械投降,自斃當場,這些樓蘭兵衛可不損分毫,而你安義侯的目的,自也可全然達成。是以,本宮言盡於此,安義侯自行考量便是,究竟,今日這場賭局,安義侯是賭,還是不賭?」
安義侯眼角一挑,粗獷興味的凝她。
鳳瑤不再言話,清冷淡漠的徑直迎上他的雙瞳,兀自沉默。
一時,二人無聲對峙。周遭氣氛,也沉寂陰沉得厲害,徒留周遭陰風浮動,涼薄四起,順時之際,竟讓在場之人無端的感覺涼寒。
半晌后,安義侯終是收斂了表情,勾唇輕笑,「也罷。長公主設的這盤賭棋,本侯,應下便是。」
這話入耳,鳳瑤瞳孔一縮,並未耽擱,當即轉眸朝徐桂春幾人一掃:「你們先走。」
「長公主……」
徐桂春眉頭皺得極為厲害,嗓音嘶啞不堪,卻是不待她后話落下,鳳瑤便低沉沉的出聲打斷,「事態特殊,你們先回楚京,若本宮今日有何閃失,你們便安然生活在楚京,自此保重。」
她嗓音極為厚重陳雜,語氣也不曾掩飾的夾雜幾許訣別之意。
徐桂春后話下意識的噎在了喉嚨,滿目酸澀的朝鳳瑤望著,五官扭曲難耐,最終僅是全然壓下了所有心思,嘶啞而道:「長公主保重。」
所有繁複之言,便是她不言,那滿身清冷威儀的女子,定也是猜得到的。只是她從不曾料到,面前這高高在上的人物,竟也會將她一家如此袒護與掛記。倘若此番離去,且這長公主又遭遇不測,她徐桂春此生,定會難安;但若是她執意留在此處,置家人性命於不顧,勢要陪同長公主一道迎敵,到頭來,她定無法幫上任何忙,反倒還要成為她的拖累。
徐桂春滿目悲涼,袖袍中的手緊握成拳,渾身發抖僵硬之際,心思起伏磅礴,只覺那一股股悲傷訣別之意,似是要將整顆心都砸碎一般。
「帶他們走。」
鳳瑤朝徐桂春幾人重重掃了一眼,隨即便朝那與徐桂春同馬而騎的精衛吩咐一聲,精衛應聲點頭,染血的面容神情厚重,隨即不再耽擱,當即策馬離去。
整個過程,安義侯並未開口阻攔,極為難得的沉默。
待得徐桂春幾人走遠,塵沙飛舞之際,安義侯才輕笑一聲,打破了周遭的沉寂,「人,本侯也放了,此際長公主你,可要兌現承諾了?」
鳳瑤回頭過來,陰沉冷冽的目光朝安義候徑直鎖來,「本宮答應過你的事,本宮自然會兌現。只不過在大限之前,本宮有話想問問安義侯。想必,將死之人的話,安義侯定會給個面子答覆。」
安義侯淡道:「長公主的把戲倒是多!」
說著,嗓音一挑,極是得瑟傲然的繼續道:「說吧,你究竟要問本侯什麼!亦如你所言,好歹也是臨死之人,本侯,自然得讓你心無疑慮,做個明白鬼才是。」
「你此番如此與本宮作對,甚至不惜大費周章的冒險滯留在這大周之境,勢要本宮性命!你此番之舉,究竟為何?本宮可不曾記得本宮得罪過你,甚至我大旭之國,似也歷來與樓蘭和平共處,相安無事,如此,安義侯如此對待本宮,是為何意?」
鳳瑤面色分毫不變,待得他尾音落下,便已清冷森然的直白出聲。
安義侯興味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轉幾許,薄唇一啟,只道:「大旭的確不曾得罪樓蘭,長公主也的確不曾得罪本侯,只可惜,長公主得罪了本侯的閨女,更也是,橫亘在樓蘭與大周的絆腳石。如此,為實現本侯閨女的願望,又為達成我樓蘭宏圖大業,是以長公主你,務必得死。」
「你女兒究竟是誰?」鳳瑤目光再度陰沉起伏開來,一股股略微瞭然於心的揣度也在腦中蔓延開來。
安義侯輕笑,「本侯閨女,小名雪蠻,想來長公主該是聽說過。」
雪蠻……
短促的二字入耳,無疑與心底的揣度全然重合。
果然是那雪蠻!
當初那女子冒充男子參與她大旭殿試,她便已覺得那女子言行極為怪異,甚至後來也能確定那雪蠻便是當夜花燈節上與她姑蘇鳳瑤大打出手的異族女子。只是當初之際,她也僅是懷疑她來大旭的目的,並未太過注重她的真實身份,直至後來在楚京的行宮裡,才略微懷疑那雪蠻與這樓蘭安義侯的關係。
而今,時過境遷,當初的一切,都看似已然水落石出,然而即便如此,她心底殘存的疑慮,也並未全然因此消卻。
她依舊冷眼朝安義候凝著,低沉沉的道:「雪蠻之名,本宮的確聽說過,只不過,身為安義侯的千金,不知那雪蠻姑娘為何會來大旭,又為何還會在大旭女扮男裝的參與科舉,勢必要入得我大旭朝堂?且本宮,又如何干涉樓蘭與大周的關係了?」
「話已說到這層面上了,長公主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本侯閨女為何入得大旭,長公主當真不知?」
安義侯諷笑一聲,那粗獷的面上儘是鄙夷。
鳳瑤靜立在原地不動,思緒翻騰搖曳,複雜滿腹。
待兀自沉默半晌后,心底的複雜之感才稍稍被強行壓制,卻又待思忖一番,只覺此際那徐桂春幾人該是徹底走遠了,她才稍稍斂神幾許,森冷的目光朝安義候落來,眼角一挑,終歸是低沉沉的出聲道:「本宮對雪蠻姑娘之事,了解並不多。但心底也仍有揣度,就不知雪蠻姑娘入得大旭,究竟是為了我大旭攝政王而來,還是,為了暗中在大旭作梗,亂我大旭而來。」
安義侯嗤笑一聲,「亂你大旭?長公主倒是太看得起你大旭了。」
「如此說來,那雪蠻姑娘,是為了大旭攝政王而來的了?」鳳瑤陰沉道。
安義侯面色傲然鄙夷,並未立即言話,那雙興味的瞳孔僅在鳳瑤面上來回掃視。
卻是片刻后,而聞遙遙之處有隱約的馬蹄聲搖曳而來,他神色微動,粗獷的面上終是綻開濃烈笑意。
「本侯的閨女,的確是為了大旭攝政王而來,不,如今該是稱呼大周新帝了。長公主許是不知,本侯的閨女早與大周新帝熟識,情投意合,偏偏長公主你從中為梗,壞他二人之間的關係,如此,本侯豈能留得長公主你,繼續置留在本侯的閨女與大周新帝之間,令他們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再者,如今天下紛爭大起,一旦大盛覆滅,大周必定成為諸國之中的翹楚,那時候,倘若大周新皇能成本侯乘龍快婿,到時候我樓蘭,定也會趁勢而起,豈還會在大英的威脅里受些窩囊氣?」
說著,瞳孔一縮,笑如鬼魅,「長公主也莫要怪本侯心狠,只怪你生不逢時,且又將手伸得極長。如今,該解釋的已然全數解釋,長公主此際,可該拿起劍,自斃了?」
冗長的話層層入耳,鳳瑤兀自聽著,心口之中,早已是翻騰上涌,各種思緒交織,平息不得。
曾幾何時,她竟成了顏墨白與那雪蠻之間的絆腳石了?
如那顏墨白這等腹黑深沉之人,倘若當真對那雪蠻有意,定也不會在大旭時都不曾真正與她戀上。但卻又不得不說,那顏墨白雖看似不曾喜歡上雪蠻,但對雪蠻的寵溺之意,她則是看得出來的。
曾也記得當初花燈節時,那雪蠻肆意在東湖生事,甚至還有殺人之心,奈何那顏墨白終歸不曾出手阻止,反倒是寵溺的全然包容,僅是待得她姑蘇鳳瑤制住雪蠻后,才突然出手,只為救雪蠻脫困。
往昔的一切,逐漸再度在心底浮現。
鳳瑤心底發著緊,情緒也起伏而亂。
僅是片刻,遠處那些震撼的馬蹄聲越發靠近,她下意識的循聲一望,則見遙遙處那官道的盡頭,驟然有鐵騎迅猛而來。
她瞳孔一縮,神色驀的驟沉,而那道路盡頭的鐵騎,竟源源不斷的閃現靠近,瞬時之際,啼聲紛繁嘈雜,震撼入耳,那些馬蹄揚起的塵沙,也肆意飛舞,搖搖曳曳,瞬時將遠處的官道都全然蒙上了一層濃厚的塵沙。
「長公主,還不打算自斃?」
正這時,安義侯那興味得瑟的嗓音再度響起,然而那粗獷威脅的語氣,卻又邪如鬼魅。
鳳瑤終歸是明白過來了,原來這安義侯此番也不著急催促於她,甚至還專程為她解釋她的疑慮,原來,這人,竟是在拖延時間,等待援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