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不眠不休
第三百二十五章 不眠不休
孩童驟然驚喜,頓時從地上躥了起來,小小的身子當即趴在榻邊,急呼,「娘親你醒了?你可還有哪裡不適?傷口可還疼?娘親,你若疼了,便給長公主說,長公主可以讓太醫進來醫治你,娘親……」
徐桂春強行止住咳嗽,垂眸,強行扯著慘然的笑容朝孩童笑笑,隨即唇瓣一動,寬慰道:「娘親沒事了,全兒莫擔憂。」
說著,眉頭大皺,目光朝鳳瑤落來,喘息不及的繼續道:「長公主,我爹娘他們……」
不待她后話道出,鳳瑤神色一動,稍稍放緩了嗓子,幽遠平寂的道:「你爹娘如今也正於這太醫院醫治,他們身子並無大礙,你且放心。」
徐桂春緊皺的眉頭終是稍稍鬆懈開來,艱難的點點頭,待得目光再度掃到自家兒子那滿是驚喜卻又焦急擔憂的稚嫩面容時,她心口一揪,繼續道:「可否勞煩長公主差人將全兒送至我爹娘的屋中,我有話,想與長公主獨說。」
鳳瑤眼角一挑,心底猝不及防一沉,待得沉默片刻,正要言話,那孩童已是焦急緊張道:「娘親,我不去外祖父外祖母屋中,全兒想陪著娘親。」
許是著實害怕被送出屋子,孩童已急忙伸手,緊緊的抓住了徐桂春身上的被褥。
徐桂春眼睛驀的濕潤,卻也僅是片刻,她竟強行按捺下了眼中的酸澀濕潤之意,僅是努力的勾唇朝孩童笑笑,艱難的扯著嗓子繼續寬慰,「全兒乖,娘親有話與長公主說。待得說完了,全兒就從外祖父他們屋中過來看娘親可好?」
孩童眉頭仍是大皺,小臉上儘是不願之色。
卻又見徐桂春面露堅持,他終歸還是極會看臉色,小小年紀也極是懂事,待與徐桂春稍稍僵持片刻后,他終歸還是全然的妥協了下來,不舍而又擔憂的開始依著徐桂春之意朝屋門而去。
鳳瑤並未出聲,僅是稍稍跟隨孩童行至屋門,待打開屋門后,便吩咐屋外侍從將孩童帶至王老頭兒屋中。
宮奴們渾然不敢耽擱,小心翼翼的恭敬應話,隨即急忙將孩童極為客氣的領著朝一旁的偏殿而去。
夜色涼薄,迎面而來的風,仍是寒意盡顯。
鳳瑤朝偏殿的方向掃了兩眼,隨即才回神過來,緩緩轉身入屋。
待合上那道屋門后,屋外的冷風,驟然被屋門全然阻隔,周遭氣氛,也頓時恢復了平靜與沉寂。
鳳瑤並未耽擱,轉身往前,待站定在徐桂春榻旁時,則見她兩手一動,竟想掙扎著坐起身來。
她瞳孔驀的一縮,低沉而道:「你渾身是傷,便莫要再動彈了。」
這話一出,徐桂春下意識的怔了怔,倒也終歸是停止了動作,不再動彈了。
她僅是抬眸,悲戚無奈的目光朝鳳瑤落來,猶豫片刻,蒼涼悲緩的道:「感謝長公主,又救了民女一家性命。」
她嗓音有些嘶啞,也有些掩飾不住的沉重與自嘲,且語氣中的那股感激之意,也尤為的誠懇認真。
鳳瑤目光在她面上掃了一眼,隨即便將目光自然而然的從她面上挪開,低沉而道:「謝便不必了。你那夫君本也得罪了本宮,此番救你,也不過是舉手之勞。」
徐桂春並未將鳳瑤這番略微應付之言太過聽入耳里,只因鳳瑤救她一家是否是舉手之勞,她心底比誰都清楚。
這大旭的長公主啊,雖看似拒人於千里之外,不苟言笑,但她知曉的,這大旭長公主如她的容貌一樣,傾城無方,風華而又獨立,絕色而又良善。
「無論如何,長公主救民女一家之恩,民女一家,皆會謹記在心。」她默了片刻,才嘶啞厚重的道。
說著,神色微動,心底也漫出了幾許起伏,隨即憂心忡忡的猶豫著,欲言又止,卻終歸未言道出話來。
鳳瑤淡然觀她,不深不淺的將她所有申請全數收於眼底,待沉默片刻,她低沉而道:「你有何話,與本宮直說便是。」
這話驀的入耳,徐桂春猝不及防的被言中心事,心底也跟著抑制不住的顫了幾顫。
待回神后,她才強行按捺心神一番,低聲嘶啞而道:「民女方才雖未能睜開眼,但神智已然有些恢復了的。是以,長公主方才對全兒說的話,民女,聽見了。」
鳳瑤眼角一挑,面色並無太大變化,僅是淡然凝她,也未打算言話。
徐桂春瞳色越發的憂心忡忡,繼續道:「此番民女一家便是逃過了霍玄的毒害,但依照霍玄之性,日後定也不會對民女一家善罷甘休。民女死不足惜,但我爹娘,還有全兒,無疑是無辜的。我爹娘年事已高,鬥不過霍玄的,全兒雖為霍玄之子,但卻從來不曾得霍玄在意過,是以,民女想求長公主,倘若長公主不久便會被皇上送回大旭時,也望長公主,能將全兒與我雙親帶去大旭。」
這話層層入得耳里,鳳瑤並非太過詫異。
她僅是深眼凝她,低沉而道:「那你呢?你將你雙親,你兒子,全數託付給本宮,那你呢?」
這話一出,徐桂春面上儘是自嘲無奈之意,「霍玄不會放過民女。他最是憎恨的也是民女罷了,如此,民女便將這條命給他便是。」
鳳瑤瞳孔一縮,沉寂無波的面容,終歸是生了幾許起伏,更也夾雜出了幾許冷意。
「你便這麼想認命了?你究竟是太過畏懼霍玄,還是,對其用情太深,便是死,也要心甘情願死在他手裡?」鳳瑤陰沉沉的出了聲,這脫口之言,毫無半許客氣之意。
她著實看不慣徐桂春如今這悲戚絕望的模樣,明明是雖滿身是傷,但好歹也是保住了性命,而今倒好,這人將她兒子與雙親託付給她姑蘇鳳瑤后,她自己,則想著死在那霍玄手裡!
且不說如霍玄那種人本是不值得愛,就憑霍玄那般起伏這徐桂春一家,這徐桂春,便早該對他段情絕愛,甚至自行強大,反過來給霍玄一個下馬威!
思緒至此,她面色越發的陰沉冷冽。
徐桂春一時之間被她這般態度驚了一下,卻也僅是片刻,她便懦弱悲戚的道:「民女沒想過要心甘情願死在霍玄手裡。而是命運如此,民女避不得。再加之民女如今身上的傷……」
未待她后話道出,鳳瑤已低沉沉的出聲打斷,「倘若你僅是因身上的傷而如此言道,本宮便先告訴你,你身上的傷,已無性命之憂,你自該放心。再者,本宮此番來,也僅是要問你,本宮明日一早,便要啟程回大旭,你爹娘與兒子,本宮自可一道帶走,而你,可有勇氣隨本宮一道去得大旭?你該要知曉,你如今雖脫離性命之危,但傷口終歸極為猙獰嚴重,說不準便會在風餐露宿的趕路中突然惡發,甚至還會傷及性命。是以,本宮問你,你可敢與命運賭一回,隨本宮一道去大旭?若你賭贏了,自可與你一家安然在大旭安居,若你賭輸了,自也不過是一條性命罷了,甚至即便在趕路途中病亡,自也要比死在霍玄手裡有意義。」
這話一出,徐桂春滿目起伏,一時之間,竟是猶豫四起,並未出聲。
鳳瑤深眼凝她,終歸算是看明白了。
她自然而然的將目光從她臉上挪開,淡漠無溫的道:「你遲遲不說話,可還對那霍玄心有掛記?又或者,你對那霍玄,雖常日說著斷情,但實則,心底終歸還是有念念不忘之意吧?但徐桂春,你莫要忘了,你若想用死來喚得霍玄後悔,喚得他對你留下半分記憶,本宮勸你,便莫要行如此兒戲之事了。霍玄此人,終歸非重情重義之人,他若能對你有半分留戀,最初,便也不會將你與你兒子全數趕出晉安候府。」
說著,嗓音越發一冷,繼續道:「在這世上,情愛這東西,最是一文不值,男人之心,永遠比女人想象中的來得硬狠,你若是不甘或是不信,甚至故意要輕賤你自己,本宮,自也無話可說,更也管不住。只不過,順便說一句,晉安候與霍玄,如今已是落敗之人,此際那父子兩正跪在行宮的御書房外。本宮此際,便差人將霍玄為你喚來,圓你一個了斷之夢。至於明日一早,本宮定準時趕路,那時無論你來與不來,本宮,皆不會為你而候。」
這話一落,鳳瑤淡然轉身,徑直朝不遠處的屋門行去。
整個過程,徐桂春並未出聲,直至鳳瑤出得屋門,她也不曾言道一句。
鳳瑤心底越發冷冽,面色陰沉至極。
待吩咐宮奴去將御書房外的霍玄讓精兵押來此處后,便不再耽擱,僅是與隨行而來的宮奴一道離開。
出得太醫院時,夜色早已是極深極深。
周遭的風清冷而又刺骨,拂刮在面上,竟也略微卷著幾許刺痛之感。
一路上,鳳瑤並未言話。
而待繞過兩條小道后,突然間,她偶然抬眸,則見前方遠處,則有一座閣樓高聳而起。而那座閣樓,燈火搖曳暗淡,憑欄處,一抹人影正背光而立,黑黝黝一團,僅能看得身形輪廓,卻是看不清那人容貌。
鳳瑤腳步下意識頓住。
身後簇擁著的宮奴們,也急忙小心翼翼的駐足。
「前方遠處那閣樓,尋常,是那些人可上去?」鳳瑤瞳孔一縮,清冷淡漠的問。
宮奴們紛紛抬眸朝那閣樓望去,局促的瞳孔皆被那閣樓的光影齊齊點燃。
「那是登高樓,尋常皇上喜歡在那裡批閱奏摺或是賞景。」僅是片刻,有宮奴小心翼翼的出了聲。
是嗎?
鳳瑤眼角一挑,對那閣樓上憑欄而立之人的身份,已是瞭然過來。
只道是那廝倒也奇怪,這夜半三更的,竟還有心思在閣樓上憑欄而望的賞景,也不早些回寢殿休息,不得不說,那廝的耐力與韌性,無疑是極深極厚。且她今夜明明都已見得那人滿目的血絲,疲憊不堪,那人竟到此際都全然不休不眠。
是以,那人,究竟是心底瑣事太多,難以入眠,還是,別有意圖?
思緒至此,一道疑慮之感在心底油然而生,然這種疑慮感,卻也並非濃烈,也不曾太過上心。
畢竟,已然要分道揚鑣了,是以那顏墨白要如何,便是他自己之事了。既是有野心要成為天下霸主,那廝日後之路,自然與她姑蘇鳳瑤全然背道而馳,越離越遠,越離越遠了呢。
鳳瑤神色微動,面上之色,無端莫名的厚重了幾許。
待再度抬眸朝那閣樓上的身影凝了幾眼后,她終歸不再言話,僅是緩緩開始踏步,繼續往前。
回得泗水居時,屋內的暖爐還在旺盛的燃著,也不知是否在她走後,仍有宮奴入殿添了炭火。
這偌大的殿內,終是暖意四浮,一時之間,也將滿身的寒涼感瞬時衝散不少。
鳳瑤滿身僵然疲倦,也無心多做耽擱,僅是徑直朝不遠處的榻旁而去,隨即褪衣而卧。
本以為身子乏了累了,便能極早睡去,奈何此番之中,她輾轉反側良久,卻是仍無睡意,整個人,也徹徹底底的全然失眠了。
一宿未睡,待得翌日天明之際,身子骨,越發的疲憊沉重。
鳳瑤眉頭一皺,抬眸掃了一眼雕窗上映著的明色,隨即忍不住手,稍稍揉了揉略微脹痛的太陽穴,而待一切完畢,她終歸是強行忍著渾身不適,開始緩緩起身,極緩極慢的朝殿門踏步而去。
推開殿門的剎那,有晨風迎面而來,略微清爽,而待目光一掃,則見殿外一側,正立著幾名手端托盤的宮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