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一損俱損
第三百二十章 一損俱損
而今王能沒了,自己又孤身一人在這大周,無疑是孤立無援,渺小無奈,行事之中自也是束手束腳。也本還以為這顏墨白終歸還是稍稍站在她這邊的,稍稍不會太過為難她的,卻是不料,他終歸還是要維護他大周之人的。
思緒至此,越想,心底便也越發的冷冽陰沉,涼薄四溢。
她落在他面上的目光威脅十足,甚至也逼問十足,縱是心底惱怒翻江倒海,但卻強行抑制,不曾太過展露。
而她的所有反應,所有情緒,則全然一絲不漏的落在了顏墨白眼裡。
他神色微動,心底微動,那雙玉色面具下的眼睛,微微而勾,笑得極為溫潤,如沐春風。
「微臣,僅是擔憂長公主氣壞身子罷了。畢竟,有些人,斷然無需長公主動手才是。」他薄唇一啟,平緩悠然的出了聲。這脫口的語氣,著實懶散自若,似無無事人一般,又因話語內容略微朦朧,話中有話,倒也惹得立在一旁的晉安候面色陡變,滿目震撼驚愕的朝他望來,緊著嗓子急道:「皇上,您這話之意是?」
他抑制不住的問出了聲,話語急促難耐,面色也依舊是焦急四溢。
鳳瑤也未言話,森然陰沉的目光依舊靜靜落在顏墨白身上,勢必要好生聽聽他要如何回話。
只可惜,他並未出聲,對那晉安候之話也似如無覺,隨即指尖微微用力,越發扣緊了鳳瑤的手腕,隨即稍稍一拉,順勢極緩極緩的將鳳瑤的手從霍玄的脖子處拉了下來。
鳳瑤瞳孔一縮,指尖驀的一空,心底深處,也驟然有種莫名的轟塌感,使得渾身都發緊發涼,悲涼四溢,甚至連帶心底殘存的那一股股莫名的信任與期望,也在頃刻間全然崩塌。
是的,崩塌了。
全數都崩塌了。
她與他終歸不是一路人,他也歷來不是她的近臣與忠臣,是以,如今之際,兩方對峙,她若對他存有半點的希望與信任,自然也會被此番這現實擊得鮮血淋漓。
本是佞臣之人,又何能為信。也本是腹黑之人,又如何,能真正不顧自己利益的寬待與順從於她。
終歸還是,她多想了,多想了呢。
心底涼薄一片,再度分不清是惱怒還是失望。
她滿目起伏的朝他凝了半晌,才稍稍用力,迅速將手腕從他指尖抽開,隨即滿面陰沉的轉身背對著他,陰沉沉的道:「你要維護霍玄,本宮奈何你不得,自然應你。但既是本宮都自願退了一步,那徐桂春牢房門的鑰匙,你是否也該後退一步,讓霍玄拿給本宮?」
她嗓音極沉極沉,冷冽森然,甚至不曾掩飾的透著幾許煞氣。
本以為這話一出,顏墨白仍是要刻意為難,卻是不料,待得她嗓音剛剛落下,顏墨白便極是乾脆的吩咐晉安候差人將鑰匙奉上,隨即修長的指尖拎著鑰匙,微微挪步站定在鳳瑤一側,親手將鑰匙遞送在了鳳瑤面前。
鳳瑤瞳色冷冽,一言不發的伸手將鑰匙接過,隨即迅速踏步朝徐桂春的牢門而去。
待打開徐桂春一家的牢房門時,那牢中的幾人,依舊以一種猙獰的姿勢躺著,一動不動,似如亡了一般,而待走近徐桂春那癱躺在地的身子旁時,垂眸一觀,此番近距離打量,才覺,徐桂春面色慘白無色,雙目緊閉,整個人衣衫破爛不堪,且那些衣衫破洞下的皮膚已是血肉模糊,鮮血猙獰,令人乍然觀望,便覺滿目驚悚。
她胸腔並無半許起伏,整個人一動不動,毫無生氣。
鳳瑤滿目森然,面色麻木陰烈,心口的震怒陰沉之感,越發劇烈。
今日所有恥辱與束縛,皆層層陰冷的擊打著她的心。她姑蘇鳳瑤,終歸是太過渺小無能,竟是連自己想要護的人都全然護不了。
而今,先是王能,后是這徐桂春一家,她都全然護不住。雖空有大旭長公主之名,空有滿腔志氣與傲骨,但她終歸還是要被現實擊敗,被壓彎脊樑,那些所有所有的威儀與傲骨,也都要被別人折斷,被命運折斷,從而以一種弱者之軀,滿心委屈低賤的退讓,甚至告饒。
她僵立在原地,心緒無限被悲涼放大,整個人一動不動。
顏墨白凝她幾眼,神色也突然沉了半許,隨即默了片刻,開始踏步往前,朝鳳瑤緩緩行去。
身後,腳步聲入耳,平緩諧和,然依舊熟悉至極。
鳳瑤這才應身回神,一言不發的蹲下,目光僵然的在徐桂春面上落著,低沉而喚,「徐桂春?」
這話一落,徐桂春並未回話,身後的腳步聲,也緩緩止在了她後方不遠。
她猶如未覺,繼續開口而喚,卻待幾聲過後,徐桂春一家依舊仰躺在地,雙目緊合,一動不動。
「他們昏過去了。長公主若不放心,微臣差人先行將他們送入行宮,再勒令御醫們好生診治。」
正這時,一道平緩幽遠的嗓音微微揚來,那嗓音雖是依舊醇厚,但卻隱約夾雜半許極為難得的複雜。
鳳瑤並未回頭,整個人僵然而立,並無理會。
顏墨白心底越發一沉,嘆息一聲,「他們受的僅是皮肉傷,長公主放心。」
這話無端卷著幾許寬慰。
奈何這話入耳,鳳瑤已察覺不到他這話中夾雜的半許好意。
她僅是冷笑一聲,「王能死了,徐桂春一家也昏迷不醒,而今本宮,無疑是煢煢孑立,身邊既無親隨,也無輔助伺候之人,更還被禁在楚京,歸不得大旭。攝政王倒是好樣的,更也是下了一盤好棋,就這麼毫不費勁的,便將本宮禁在了楚京,甚至擊散了本宮滿身的平靜與傲骨。你終歸還是贏了,若論冷血無情,腹黑算計,本宮的確不如你!本宮終歸是尋常之人,終歸做不到腹黑冷血,甚至對待王能與徐桂春一家,本宮都做不到心如止水,從容看待。本宮終歸不如你,也難怪,會被你耍得團團轉。」
陰沉的嗓音,森然哀涼,心底的沸騰震怒之感,莫名的宣洩不出,連帶脫口的嗓音,也涼薄四起,雖是抵觸針對,冷諷重重,但更多的,則是在抑制不住的自暴自棄,頹然無力。
這話落下后,她心緒不穩,心口的揪痛之感,也莫名開始再度發作。
她渾身緊繃,腦子各種情緒上浮竄涌,似要徹底炸開一般。甚至於,她突然間極為厭惡這個地方,也厭惡身後那人,更也厭惡這裡的霉味,血腥味,甚至,那人身上傳來的熟悉墨香。
這一股股突然的厭惡,無疑再度撞擊著所有的理智,她渾身都抑制不住的開始莫名的發抖起來,情緒也越發噴薄上涌,躁動癲狂。
「你怎麼了?」瞬時,身後的顏墨白突然出聲。
鳳瑤冷笑著,渾身發顫著,奈何牙關卻是緊咬,不待他尾音全數落下,便已發狂般轉了身,內力狂涌,疾馳如飛的朝不遠處的石階而去。
這鬼地方太壓抑,太壓抑了。她想逃離這地方,發狂般想要儘快逃離。
這幾日接二連三發生之事全然衝擊著她所有的堅強與理智,她不知自己這是怎麼了,也不知為何自己突然變得這般的任性與暴躁,甚至連最該保持的圓滑與理智,委婉與周,旋之意都全然荒廢無存,保存不得。
她僅是突然覺得自己滿身的卑微渺小,那些所有所有的志氣傲然甚至一切的希望都被擊得潰不成軍。
她也突然間驟然發覺,原來,無論她姑蘇鳳瑤如何努力,無論她如何逼迫自己去儘快的成長與強大,但她終歸還是發覺,她往日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費,她終歸還是沖不出命運的枷鎖,擺脫不了自己無能的命數。
以前是,如今亦是。
她姑蘇鳳瑤,終歸是卑微的,甚至,無能的。她保護不了王能,更也保護不了徐桂春一家,她曾經還信誓旦旦的要將此番帶來大盛之人全數帶回去,但她卻成孤家寡人,身邊之人,不僅全數喪命,便是連她姑蘇鳳瑤,都出不了這楚京,歸不得大旭,而那大旭上上下下,還有自家幼弟,她如今都護不了,護不住。
那大旭上下啊,早就灌滿了顏墨白的人,無論他有不有意攻打大旭,她那大旭之國,早就被他掌控,無論她如何掙扎,都改變不了他才是大旭真正的主人的現實。
是以,她曾經與司徒夙鬥來鬥去,曾經與顏墨白鬥來鬥去,而今她突然發覺,原來以前那些漫長的努力,終歸還是白費。
她護不住幼弟,也護不住大旭啊。那些滿腔的志氣與傲骨,念想與希望,都被人控制了,掐斷了,沒有了。
她瞳孔震顫起伏,情緒顧從不曾有過這等崩塌之時。
她開始抑制不住的發狂的朝前奔跑,似如全然察覺不到自己心口揪痛般劇烈而動。
待得衝出石階,她在晉安候府中開始橫衝直撞,森然暴躁的要尋找院門,卻因不曾熟悉侯府之路,兜兜轉轉,竟是走不出這侯府,行不到那侯府府門。
許久,情緒宣洩完畢,神智逐漸回攏,心口的跳動與劇痛,逐漸突兀明顯。
她雙腿一軟,整個人頓時跌坐在地,努力喘息之機,整個人也抑制不住的瑟瑟發抖。
她眉頭皺得極緊,指尖,也開始狠狠的抵住心口,臉色慘白,強行猙獰的忍著心口疼痛。
周遭,一片沉寂,無聲無息。
卻是半晌后,待得她額頭起了冷汗,咬牙切齒的疼得有些眼前發黑之際,突然,一道腳步聲逐漸而起,由遠及近,則是片刻后,一雙明黃的長靴,站定在了她面前。
「滾。」
她冷嗤一聲,嘶啞癲狂的道。
這話一落,那雙明黃的長靴不動分毫,片刻,卻是有衣袂緩緩摩擦聲響起。
隨即,待得她強行穩住目光朝前一挪,則見,那滿身頎長修條的顏墨白已蹲在了她的面前,那臉上的玉色面具微微泛著幾許光影,卻又毫無溫度,猙獰涼薄。
「滾。」
她再度嘶啞不堪的出聲。
尾音一落,眉頭皺得更甚,身子與目光越發顫抖。
奈何,那人僅是滿目深沉平寂的凝她,並未言話,似是將她盯得入神一般。
她脾氣越發上涌,唇瓣一啟,正要越發激動森然的吼他,卻是不料,嗓音還未脫口而出,那人,竟突然伸手而來,那雙修長的手臂頓時扣住了她的腰身與後背,小心翼翼的將她扶著入了懷抱。
瞬時,墨香盈鼻,沁人心脾,鳳瑤滿心的躁動與癲狂驟然被這稍稍濃郁的墨香鎮住,一時,到嘴的話下意識噎在了喉嚨,便是滿心的起伏與激動,也剎那間莫名的僵了半許。
她就這麼被他擁在了懷裡,她甚至還能覺察到他動作的小心翼翼,甚至,側耳之畔,還能清晰聽到他胸腔內那沉穩平緩的心跳聲。
她一動不動,再無動作。
則是片刻,顏墨白嘆息一聲,幽長無奈的道:「長公主為何,總是不願信微臣一次。」
醇厚的嗓音,無奈至極,卻也不曾掩飾的夾雜幾許複雜與深幽。
鳳瑤出神僵然的瞳孔越發一縮。
顏墨白繼續道:「今日之事,微臣明日定會給長公主一個交代。徐桂春幾人,微臣也會差人好生診治。如今長公主你,只可強行穩住心神,莫要再行激動。若長公主再不顧心疾的大肆動用內力,全然不顧鳳體的惱怒激動,那時,既是長公主都不惜你自己身子,又一旦長公主有何閃失,到時候,便也別怪微臣對徐桂春一家下手,對大旭,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