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兩兩對峙
第二百二十九章 兩兩對峙
天空,晴朗無雲,金色的陽光,也肆意而灑。
有微風幽幽而來,平緩和煦,隱約之中,也卷著幾許令人心曠神怡的清爽之意。
待站定在許儒亦面前時,陽光打落在臉,雖看似溫和,但顏墨白那張俊臉,卻無半許的溫潤清雅之意,反倒是,面無表情,無端威儀,便是那雙落在許儒亦面上的瞳孔,也顯得深沉無底,似要將人吸進去一般。
許儒亦滿身淡定,朝顏墨白掃了一眼,僅是稍稍點頭,隨即便一言不發的踏步朝前。
奈何,足下僅是剛踏出半步,顏墨白便突然勾唇而笑,懶散無波的出了聲,「今兒在朝堂之上,皇傅不是說風寒還未大好么,怎如今下朝之後,皇傅不好生回府呆著,來長公主這裡作何?倘若皇傅的風寒傳染了長公主,損了長公主鳳體,皇傅你,擔當得起?」
悠然邪肆的嗓音,懶散十足。
卻待這話入耳,許儒亦下意識的駐了足。
他並未回頭,整個人站得筆直,清雅淡定。待得沉默片刻后,他才頭也不回的道:「微臣雖感染風寒,但已稍稍大好,尚且不會傳染給長公主,損長公主鳳體,攝政王你,許是多慮了。」
顏墨白眸色流轉,輕笑一聲,「長公主如今乃本王之妻,本王如此擔憂,倒也並非是多餘。不過是夫妻二人,同心同力,是以,本王對長公主,倒也極是擔憂在意罷了。」
說著,嗓音稍稍一挑,漫不經心的語氣卻突然增了幾許興味,繼續道:「對了,長公主昨夜飲酒宿醉,今兒身子略微不適,皇傅若是有事,便儘快與長公主言道,莫要在殿中太過耽擱。」
冗長的話語,一句一句的入耳,許儒亦脊背依舊挺得筆直,然而眉頭,卻終歸是皺了起來。
「不勞攝政王提醒,微臣自會體恤長公主。再者,也望攝政王言話之際,主意分寸,莫要太過與長公主套近乎才是。畢竟,長公主與攝政王大婚,目的為何,真假如何,攝政王自也清楚。是以,在無外人的情況下,攝政王,便莫要捆綁長公主聲名,免得,讓人看了笑話。」
僅是片刻,許儒亦便平緩無波的出了聲,嗓音雖淡定從容,但若是細聽,卻不難聽出語氣中夾雜的幾許複雜之意。
奈何這話,顏墨白仍是不曾太過聽入耳里,面上的笑容,也渾然不變分毫。
他也並未立即回許儒亦的話,那雙深黑無底的瞳孔,也肆意在許儒亦身上掃視,待得掃視完畢后,他才眼角一挑,慢悠悠的道:「大婚乃事實,皇陵祭拜乃事實,載入史冊乃事實,與長公主同枕而眠乃事實,便是皇傅不信,但天下之人信,本王信,且長公主也不否認,那便,足夠了不是?呵。」
這話一落,輕笑一聲,興味的朝許儒亦再度掃了幾眼,隨即不待許儒亦反應,他嗓音一挑,話鋒也跟著一轉,「皇傅常年經商,在商場上叱吒風雲,瞧著也該是聰明之人,但本王卻覺呢,皇傅那裡是聰明,明明是執拗得讓人生厭罷了。有些人或事啊,該是你的,你不求都是你的,而不該是你的,你執意而求,倒也成為旁人負擔。也望皇傅,能識時務,更能,好自為之。」
許儒亦眉頭皺得更甚,本是沉寂淡定的瞳孔,此際也抑制不住的縮了縮。
瞬時,他突然回眸朝顏墨白望來,徑直迎上他那雙深幽懶散的瞳孔,隨即薄唇一啟,低沉認真的道:「攝政王這席話,微臣記下了。說來也是,有些人或事,無需去爭,便是自己的。亦如,明知大婚乃作戲,乃蒙蔽天下之人的大戲罷了,而長公主則擔憂微臣心酸受傷,是以不願傷害,刻意護著,從而擇了攝政王大婚。這些,皆不是微臣要爭,而是長公主主動護著與體恤。而攝政王你,也是極為明智聰然,怎長公主對你明明無心,你卻為何要一直執拗,刻意在長公主面前兜兜轉轉?」
顏墨白眼角微微一挑,勾唇而笑,「常日裝慣了清風儒雅的君子,怎麼,而今是想卸下君子之意,要主動與本王撕破臉?」
許儒亦滿目平靜,低沉認真而道:「我許儒亦向來對得起任何人,言行之中,也向來無過分之意。只不過,我雖願對旁人寬容以待,但自然也得看那人是否值得我寬待。倘若,對方都咄咄逼人,肆意抵觸與諷刺的話,我許儒亦,又豈能任人拿捏?」
顏墨白瞳孔極為難得的縮了半許,笑望許儒亦,「本就是軟柿子,便是旁人要拿捏,自也是沒勁兒。皇傅這人啊,倒也有趣,本王喜歡。只不過,還是那話,人要有自知之明,知難而退。再者,本王知長公主喜歡護你,畢竟,長公主寬懷仁慈,喜歡護得弱小也是自然。但皇傅也莫要將這種體恤之意視為其它,畢竟,長公主這般人物,自是要滿身強大之人才能與她並肩而站,甚至成她依靠。」
許儒亦目光越發陳雜,「攝政王又如何知曉我許儒亦不能為長公主所依?不能與長公主並肩而站?攝政王與其在微臣這裡爭個輸贏,還不如好生體恤體恤長公主,衷於大旭。攝政王那些事,微臣也無心多加理會,但若攝政王對大旭,對長公主不利的話,我許儒亦,自也不會輕易放過攝政王。」
顏墨白似是聽了笑話一般,輕笑不止。
待得半晌后,他才稍稍止住笑聲,似也興緻缺缺,又似蔑視與傲然,待得目光朝許儒亦掃了幾眼后,他漫不經心的道:「憑你?」
說著,話鋒一轉,懶散而道:「皇傅有這膽子與決心,倒也尚可。只不過我顏墨白這人,著實不太好相與,也望皇傅好自為之,莫要觸本王逆鱗,若是不然,本王一旦不悅,這後果,自也是皇傅預料不到的。」
顏墨白語氣越發陰沉,「是嗎?有些話,微臣雖不言道出來,不過是要全攝政王面子罷了,但攝政王既是如此咄咄相逼,微臣,似也無全攝政王面子的必要。我許家城東那些商鋪突然生意受損,想來原因如何,攝政王自是心知肚明。倘若攝政王當真不喜我許儒亦,正面交鋒便是最好,但在人背後肆意使些手段,刻意小人而為,自也讓人,不恥。」
這話一落,許儒亦略微乾脆的回頭過來,隨即也全然不待顏墨白回話,他已薄唇一啟,再度挑聲而道:「長公主還在等微臣,是以微臣不便相陪,攝政王,告辭了。」
低沉複雜的嗓音,清冷十足。
未待尾音全數落下,許儒亦便緩緩朝前踏步,徑直朝不遠處的殿門而去。
整個過程,顏墨白微挑著眼角,懶散而笑,卻是終歸未再言話,待得許儒亦徹底入得前方的殿門並順勢合上殿門后,顏墨白才稍稍收斂住面上的笑,瞳孔之中,也略微有微光起伏,森然詭異。
待得兀自沉默片刻后,他才稍稍斂神,緩步朝前而去,整個人,步伐從容悠然,脊背筆直,竟也是,不怒自威,清冷自溢。
命途與人心,他顏墨白此生,皆是不信。他想要得到的東西,自是要強硬得到,誰人若敢阻隔,他便,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往日的顏墨白,腥風血雨,是踩著一顆顆頭顱前進,而今的他,更該鐵血森硬。
這天下大業,倘若不能掌握在手,他顏墨白,寧願全然毀滅;那看上的人,倘若不能入側,他便,殺盡世人,待得那人身邊只剩他時,他倒要看看,她是選還是不選,呵。
天色晴朗依舊,微風習習,涼爽之意,也肆意蔓延。
而此際的鳳棲宮內,則是沉寂一片,無聲無息,略微透著幾許掩飾不住的壓抑與沉重。
牆角的焚香,青煙縷縷,一股股淡香之味,也在殿中漂浮而延。
鳳瑤,依舊斜靠在軟榻,宿醉過後,精神也略微不濟。
她依舊不曾梳洗,更也不曾梳頭,三千青絲,也略微凌亂隨意的搭在身上,清幽無波的目光,也靜靜的朝前方站定的許儒亦掃視,待得二人目光相匯片刻后,許儒亦才神色微動,故作自然的垂眸下來,隨即朝她彎身一拜,恭敬而喚,「微臣,拜見長公主。」
鳳瑤靜靜觀他,並未立即出聲,待得他已然站直身子后,她才平緩無波的道:「皇傅方才在殿外與攝政王說些什麼,竟是這般久才進來?」
她問得略微隨意,語氣也夾雜著幾許漫不經心。
待得這話一落,許儒亦則恭敬回道:「不過是隨意言道了兩句罷了,並無重點。」
是嗎?
這話入耳,鳳瑤自是不信,這許儒亦尚且不喜聊天與八卦,但那顏墨白,卻並非這種性子。
是以,只要有那顏墨白在,不用多想,也知這許儒亦與顏墨白的聊天定火花四溢,抵觸頗多了,但就是不知,這滿身蹁躚儒雅的許儒亦,能否在顏墨白面前圓滑應付,不至於吃口舌之虧了。
思緒翻轉搖曳,鳳瑤靜靜的朝許儒亦望著,默了片刻,卻也無心就此多言,僅是平緩無波而道:「攝政王言話,歷來便口無遮攔,皇傅不要太過理會於他便成。」
許儒亦眉頭微微一蹙,隨即垂眸下來,恭敬點頭。
鳳瑤神色微動,話鋒一轉,繼續緩道:「皇傅的身子,恢復得如何了?」
這話一落,沉寂平緩的目光,再度略微認真的朝他望來。
上次之際,便見這許儒亦高燒兇險,差點性命都岌岌可危,若非她急忙施針而救,甚至國師也出手而幫,這許儒亦,怕是撐不過那回的高燒。
而今幾日過去,這許儒亦面色倒也紅潤不少,整個人也略微精神了,想必,身子骨也該是恢復了才是。
「謝長公主關心,微臣身子已是並無大礙,僅需再喝幾日的葯,便可全然大好了。」正待鳳瑤暗自思量之際,許儒亦平緩恭敬的出了聲。
這話一落,他也極為認真的抬眸迎上了鳳瑤的瞳孔,恭敬而道:「上次微臣突發高燒,是長公主出手而救,才將微臣從鬼門關拉了回來。是以,微臣今日來,也是想當面謝長公主。」
鳳瑤與他對視兩眼,隨即便故作自然的垂眸下來,平緩而道:「皇傅客氣了,本宮對你出手相救,本在情理之中。只不過,皇傅身子歷來是好,怎上次突然將發起高燒了?且僅是尋常高燒,為何,卻會如此兇險,甚至還有性命之危?」
許儒亦並未耽擱,當即恭敬而道:「此事微臣也不知。只是參加完長公主大婚之後,便因醉酒而被小廝送回了府中。許是醉酒之際毫無印象,在屋中休息之際受了涼,從而便引發了高燒。又或許,因微臣鮮少生病,或事體質特殊,是以突然一病,便極為兇險。」
他話語有條不紊,極為認真的將原因揣度與解釋了一遍。
鳳瑤眼角稍稍一挑,兀自點頭,隨即低沉而道:「高燒之事,終歸算是過了,但也望皇傅好生照顧自己,日後莫要再受寒發燒才是。」
「多謝長公主提醒,微臣,記下了。」
鳳瑤微微點頭,目光朝他一掃,瞳孔也幾不可察的縮了半許,繼續道:「本宮要出訪大楚之事,皇傅可是耳聞過了?」
許儒亦恭敬點頭,坦然而道:「今早在朝堂之上,微臣便已了解過此事了。而微臣此番來,除了要當面與長公主道謝,其二,也是想對長公主出訪大楚之事,略微勸諫。」
他嗓音極為平緩,卻也極為認真,恭敬十足。
鳳瑤神色微動,心下之中,對他的勸諫之話倒也略有瞭然。
依照這許儒亦的性子,不用多想,此番他定也是想專程過來勸她不要出訪大楚才是。那大楚的鴻門宴啊,本是危機重重,一旦去了,回不回得來都是問題,是以出於安全考慮,這許儒亦定不會讓她如此行事才是。
只不過,她姑蘇鳳瑤早已心意已決,再加之此番親自出訪大楚,也無疑是必行之事,是以,倘若這許儒亦再勸諫,定也無濟於事,不會改變什麼,反而,還容易讓她聽之生煩,不喜與抵觸。
思緒至此,鳳瑤垂眸下來,幽遠無波而道:「倘若皇傅是要來勸說本宮,如此,便也什麼都不必多說。此番大楚之邀,本宮,勢在必行,也不得不親自前去赴約,是以,本宮之意已決,皇傅,一切都不必多言。」
許儒亦瞳孔頓時一縮,俊美的面上,也猝不及防的漫出了幾許複雜與雲涌。
乍然之間,他靜靜立在原地,眉頭緊蹙,突然不說話了。
待得周遭氣氛沉寂半晌后,他才嘆息一聲,低低而道:「長公主之意,微臣不可違,是以,既是長公主心意已決,微臣,便不再多勸。只是,此番大旭之行,確實不太平,而長公主,為何要由攝政王隨駕同行?那攝政王,滿身腹黑,心思深沉,微臣擔憂,攝政王護不好長公主,讓長公主身陷於危。」
說著,嗓音越發的厚重與認真,猶如在宣誓一般恭敬而道:「是以,微臣既是無法勸說長公主改變主意,便也望長公主,容微臣隨駕同行。微臣,定拚命護長公主周全,絕不讓長公主,受損分毫。」
厚重的嗓音,認真十足,卻也誠懇坦然十足。
這話入得耳里,若說不震撼,自是絕無可能的。
鳳瑤頓時滿目起伏,兀自垂眸,面色也赫然而變,但卻不曾抬眸朝許儒亦望去一眼,只因忌諱他會發覺她情緒的波動。
許儒亦的心意,她自是明白。
雖不知這人究竟是在何時對她動情,但卻不得不說,如許儒亦這般儒雅溫潤之人,言行也蹁躚如君,卻不料一旦動情,竟也會如此的義無反顧,無怨無悔。
那大楚本是危機四伏,她又如何會帶他去身陷於危,她姑蘇鳳瑤欠他的,本已不少,是以此番之下,自也是不願再多加歉疚之意。
更何況,這大旭,還需要這許儒亦的幫襯。
思緒至此,鳳瑤強行按捺心緒,待得心底與目光徹底平靜之後,她才唇瓣一啟,低沉幽遠而道:「皇傅該是知曉,我姑蘇鳳瑤最在意的是什麼。」
許儒亦眉頭越發一蹙,並不言話。
鳳瑤稍稍抬眸,靜靜凝他,「我姑蘇鳳瑤性命,自是不值一提,倘若此番當真有危,便也是本宮宿命罷了,違背不得。此番帶攝政王隨駕同行,並非是因為其它,而是不願將攝政王留在大旭罷了。攝政王在大旭,本是一手遮天,倘若此番本宮將他留在大旭,一旦本宮在大楚有何閃失,攝政王,定也會在這大旭之中翻天。是以,本宮有意將你留下,為的便是讓你與皇傅一道處理大旭政事,便是本宮在大楚有危,想必大旭在皇傅手裡,定也不會大亂變天才是。」
說著,嗓音也越發一挑,低沉而道:「本宮這條性命,並非厚重。倘若皇傅當真想幫襯本宮,便為本宮,好生守好這大旭。如此,本宮才無後顧之憂,可盡心拼力的,與楚王商議與周.旋。」
許儒亦目光起伏得厲害,俊美的容顏上,也是複雜一片。
他唇瓣動了動,幾番猶豫之下,卻是終歸未言道出話來。
待得周遭再度沉寂了半晌后,他才強行按捺心緒,厚重壓抑而道:「長公主之意,微臣已明。是以,長公主放心,微臣與師父,定守好大旭。也望長公主,體恤己身,平安歸來。倘若楚王要求過分,也望長公主先行答應,待安然回得大旭后,再從長計議也不遲。微臣之言,也望長公主,能放於心里。」
鳳瑤滿目幽遠,故作自然的點頭。
許儒亦也跟著沉默了下來,一時,二人無聲而出,卻並未尷尬,反倒是,似有一股莫名的複雜與厚重之意在二人之間蔓延,難以言道。
許久,鳳瑤才神色微動,稍稍轉了話題,「皇傅若是再無它事,可提前出宮,好生在府中養養。畢竟,待得本宮離宮之後,這大旭上下之事,定得讓皇傅受累了。」
許儒亦緩道:「常日里,長公主一人都可處理大旭上下政務,連長公主都能做得之事,微臣自不敢聲稱勞累。」
說著,嗓音稍稍一沉,繼續緩道:「此際天色也已不早,想必長公主還得梳洗,是以,微臣不便打擾,便先告辭了。」
「嗯。」鳳瑤抬眸朝他望來,凝了片刻,低沉應聲。
許儒亦眉頭皺了皺,欲言又止,但終歸是不曾言道出話,僅是朝鳳瑤彎身一拜,隨即便轉身緩緩的出了殿門。
一時,殿中氣氛再度徹底的沉寂了下來,無聲無息之中,壓抑厚重。
鳳瑤獨自沉默了半晌,而後便回神過來,開始招呼宮奴進來為她梳洗。
待得一切完畢,時辰已至正午。
鳳瑤正要踏步前往御書房,卻不料足下剛剛行至殿門處,便見前方那揚長小道之上,竟慢悠悠的行來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