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賴在宮中(二更)
第六十六章 賴在宮中(二更)
這人,倒是終於來了。
鳳瑤靜靜朝他觀望,面色沉寂,心底,也是一片沉寂。
待得那人走近,鳳瑤才覺,他那勾著笑容的眼,竟有淡淡的黑眼圈,眼睛內雖是噙著笑,但卻略微疲憊。
「大清早的,長公主差人入府擾人清夢倒是有些過分了呢,長公主昨日不是說了么,可讓微臣不上早朝,准微臣在府中休息。」待站定在鳳瑤面前,他慢悠悠的出了聲。
鳳瑤面色淡漠,目光依舊在他面上掃視,低沉道:「本宮雖是准攝政王不必上得早朝,但攝政王歸來也不差人知會本宮一聲,本宮還以為,攝政王還在道行山上,未歸。」
他輕笑一聲,懶散平和的道:「長公主許是懷疑微臣未歸,但更多的,許是在懷疑微臣根本未去道行山吧?」
說著,慢騰騰的伸手指了指不遠處的座椅,話鋒一轉,「微臣昨夜一宿未睡,今日困頓疲乏,微臣可在那椅上坐著回長公主的話?」
鳳瑤朝不遠處的竹椅掃了一眼,「攝政王自便。」
一聞這話,他當真是自便,足下毫無耽擱,當即朝不遠處的竹椅踏步而去,隨即緩然坐下。
鳳瑤淡眼觀他,也不欲與他多言,低沉的嗓音問得直白:「國師呢?」
他懶散溫笑的朝鳳瑤望來,也回得乾脆,「在山上。」
在山上?
鳳瑤瞳孔驀地一縮,修長的指尖執起了面前的茶盞,隨意摩挲,「如此說來,攝政王未將國師請下山來?」
他輕笑一聲,反倒是問:「長公主便是如此不信微臣之能?」
說著,目光朝鳳瑤指尖的茶盞鎖來,「微臣今日入宮來得急,未曾飲水,如今倒覺口中乾澀,可否在長公主這裡討杯茶?」
鳳瑤神色微動,淡道:「攝政王連國師都未請下山來,無疑是辦事不利,如此,攝政王竟還有臉在本宮這裡討茶?」
他似笑非笑的朝鳳瑤望著,面上也未半分異色,嗓音也依舊懶散隨意,「長公主都不聽微臣說完,便責微臣辦事不利,倒也武斷了些。」
鳳瑤眼角一挑,淡漠觀他。
國師都未請下山來,這蛀蟲還有心在這裡坐著與她調侃,不得不說,這人著實心態極好,若非大權在握,不可一世,又怎能在她面前這般淡定隨意,不急不驚。
思緒至此,鳳瑤落在他面上的目光深了半許,「攝政王說本宮武斷,但攝政王倒是說說,你未能完成本宮之令,未能將國師請下山來,本宮責你辦事不利,何來武斷?」
他依舊不急不驚,滿面從容淡定,只是他墨發披散,加之白袍隨意,眼睛上的黑眼圈也是有些明顯,令人乍然觀望,倒覺懶散入骨,稍稍缺了往日意氣風發的雅然之態。
「入宮太急,微臣太渴,可否在長公主這裡討杯茶?」相較於鳳瑤的咄咄逼迫,他滿面從容,嘴裡竟也未回鳳瑤之話,反倒對鳳瑤討茶。
如此不可一世的模樣,看入眼裡,著實覺得扎眼。
鳳瑤淡漠凝他,低沉而道:「攝政王若是咳了,不若,先滾回府去,在你府中,再好生喝茶,如何?」
他眼角一挑,笑得懶散,「長公主生氣了?」
鳳瑤無心再與他多做糾纏,僅是垂眸下來,握了墨筆,目光凝在奏摺上,低沉無溫的道:「趁本宮還未責罰攝政王之際,你若識相,便滾出去。」
若說心底未有不悅,那定是不可能的。這顏墨白辦事不利,竟也無半點的緊張心虛,反倒還敢對她討水討茶,儼然一副即便他辦事不利,她也拿他無法的嘚瑟,如此,這人無疑是太過大膽,目中無人。
思緒至此,鳳瑤面色稍稍沉了半許,不再抬眸觀望於他。
只奈何,那人並未起身,更未離去。
反倒是片刻之後,他裝模作樣的嘆了一聲,懶散平和的嗓音揚揚而起,「微臣昨日出發前往道行山,昨夜又連夜返回,對長公主之令,微臣也在儘力完成,並無懈怠。而國師,雖為跟隨微臣入京,但也並非是微臣未請動國師。」
這人竟還在拐彎抹角的圓話呢。
鳳瑤心底有數,面色淡漠,依舊垂頭,未理會於他。
他再度嘆了口氣,繼續出聲,「國師這兩日,需閉關。待得出關之後,便會下山入京,不知,微臣這般言道,長公主可還生氣?」
鳳瑤瞳孔幾不可察的縮了縮,也終歸是抬眸朝他望來,「攝政王之意是,國師後幾日便能下山入京?」
他面上的笑容深了半縷,懶散點頭,眼睛周遭的黑眼圈著實有些損他儒雅俊美的面容。
鳳瑤心底也稍稍釋然半縷,深眼凝他,低沉而道:「既是如此,攝政王方才何不早說?」
他勾唇而笑,「長公主未聽微臣說完,便武斷的出言責怪,怎還是微臣之過?」
說著,嗓音一挑,「如今,該解釋的已然解釋,長公主可該賞微臣一口茶了?」
鳳瑤凝他兩眼,未再拒絕,僅是開口喚了宮奴上茶。
顏墨白則在旁出聲加道:「要涼茶。但微臣如今身子困頓乏力,若能再送兩個靠枕過來,便再好不過了。」
鳳瑤並未將他這話太過聽入耳里,僅是讓宮奴備諒察,而靠枕之事,便全然忽略。
他僅是勾唇笑笑,也不惱,待宮奴將涼茶端來之際,他伸手接過,似如當真渴了一般,揚頭便喝了幾大口,而後才朝鳳瑤緩道:「多謝長公主賜茶。」
從這人口中道出來的『謝』字,著實有些掉價,更不誠懇。
鳳瑤淡掃他一眼,只道:「茶既是喝了,國師既是也請了,就不知幾日之後,國師是否真會入京了。」
他緩緩放下茶盞,平和而道:「幾日之後,若國師不曾下山,那時候,微臣任由長公主處置。」
是嗎?
鳳瑤瞳孔微縮,漫不經心的道:「這話,說得倒是乾脆瀟洒,但就不知是否虛晃一招,故意穩本宮之心了。」
他面上溢出了半許無奈,只是眼睛中戲謔的笑意卻是不曾收斂,「長公主便是如此不信微臣?」
鳳瑤淡道:「攝政王你,不也是經常應付本宮?如此,應付得多了,說出的話太過圓滑了,本宮,如何信你?」
他眼角稍稍一挑,「長公主對微臣心有成見,想來微臣說什麼,長公主皆是不信。但長公主也不必心急,待得國師下山入京了,長公主那時再對微臣改變成見,也不遲。」
平緩無波的嗓音,說得倒是有些認真,語氣之中也略顯自信。
鳳瑤淡漠觀他,思緒翻湧,也未再言話。
無論如何,便是這顏墨白故意搪塞應付於她,她也的確拿他無法。
如此,與其讓自己惱怒,還不如,靜觀其變。
一時,殿中氣氛驀地沉寂下來,無聲無息之中,透著幾分難以言道的壓抑。
片刻之後,鳳瑤才稍稍斂神,低沉而道:「攝政王言辭鑿鑿的要讓本宮對你改變成見,正好,本宮倒也等著攝政王讓本宮對你改變成見。」
他勾唇笑了,「長公主乃我大旭巾幗之女,又為我大旭監國公主,想來長公主說出的話,也自是一言九鼎。是以,若真到了那時,長公主若還處處抵觸微臣,對微臣成見頗深的話,想來也有些說不過去了。」
「只要國師下山,本宮對你改變成見,也非難事。」鳳瑤淡道。
「如此便好。再者,昨日長公主還答應微臣若是能請動國師下山,便要應微臣一個請求。」他話鋒一轉,再度慢悠悠的出了聲。
鳳瑤淡道:「攝政王之求,本宮並未忘記,只是這些,皆得等到國師下山再說,不急。」
說著,再度放下手中的墨筆,沉寂無波的道:「國師之事,便先行壓下,而今,江南水患迫在眉睫,本宮倒是要問問攝政王,群臣捐款之事,如何了?本宮若未記錯,今日,攝政王便得將所有捐來的銀兩,充入國庫了。」
這話一落,鳳瑤瞳孔再度一縮,深沉的目光靜靜的朝他望著。
他面上並無半分變化,依舊從容淡定,隨即薄唇一啟,平緩而道:「微臣的府邸,金銀堆積如山,府內管家也已數過了,數目大致與長公主所列的數目並無出入。」
鳳瑤心底微緊,「當真?」
他笑得從容淡定,「自是當真。長公主若是不信,可親自去微臣府中數數。」說著,嗓音一挑,「只不過,想來長公主日理萬機,定也無暇去微臣府中詳細數數才是……」
鳳瑤神色微動,未待他將話道完,便出聲打斷,「本宮雖是無暇去數,但可差人宮奴過去好生數。」
說著,嗓音挑高半許,「遣五十宮奴過去,想必很快便可數完吧?但若是,數出的銀兩與柳襄所列的那些少了一兩,攝政王皆得自掏腰包,補上呢。」
他面上的笑容驀地僵了僵,眼角也抑制不住的抽了抽,隨即修長的指尖微微而動,只道:「捐獻的銀兩數目巨大,數的人多了,也易出現差錯。」
鳳瑤極為直接的迎上他的眼,「攝政王心虛了?」
他慢條斯理的理了理略微凌亂的墨發,笑得從容,「微臣何來心虛,長公主既是心存疑慮,差人去微臣府中好生數數也是自然。」
鳳瑤淡道:「攝政王如此識大體,本宮倒也欣慰。」說著,話鋒一轉,「國師與捐銀之事,皆讓攝政王費心了。而今已是無事,攝政王便先回王府,好生休息。」
他仍是未有起身離開之意,反倒是在那竹椅上坐得安穩,「微臣雖疲憊,但也不可荒了本職呢。聽說,昨夜宮中失了大火,燒了惠妃寢殿。如此險情,微臣作為大旭攝政王,自該好生過問過問的。」
這蛀蟲歷來不是個熱心腸的人,某些焦頭爛額之事,也定不會主動對她分擔,而今,他倒是強行忍著滿身的疲倦來過問惠妃寢殿著火之事,別以為她姑蘇鳳瑤愚昧無知,不知他與惠妃那點關係。
思緒至此,鳳瑤面色不善,連帶語氣都增了幾許陰沉,「攝政王今日倒是主動得緊。怎麼,怕惠妃燒傷?」
「長公主倒是誤會了。惠妃與微臣,並無關係,微臣擔憂她作何。微臣不過是在擔憂惠妃寢殿失火之事,是否是人為的罷了,若當真是人為的話,無論兇手是否與惠妃有仇,從而故意針對,又或是為了其它,在未能將那兇手抓到之前,這整個皇宮,皆不安穩。」他慢悠悠的出了聲。
「攝政王說的這些,本宮自然明白。昨夜,本宮便與他交過手了,但因柳襄突然出現護駕,倒讓他跑了。而今宮中,已加強了戒備,搜查之事也在緊急進行,想必不久之後,定能搜到兇手。」鳳瑤低沉沉的出了聲,也並未刻意隱瞞柳襄救駕之事。
「僅是加強責備,怕是不成,兇手在暗,隨時可動手,令人防不勝防。」他緩道。
說著,似是有些戲謔與詫異,嗓音一挑,「再者,微臣早聞長公主身手不凡,而那柳襄也不過是風塵之人,何來本事護駕?」
鳳瑤淡道:「只要有心,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也可拚命護駕。而今論及柳襄,倒無意義,本宮倒想知曉,攝政王振振有詞的想要為國分擔,就不知對於緝拿兇手之事,有何高見?」
鳳瑤神色微動,將這難題拋給了他。
他並未立即言話,待默了片刻,才平緩而道:「惠妃寢殿著火,除了與惠妃常日結怨之人暗中放火,或是惠妃寢殿的宮奴無意失火,最後,便是有人,心思叵測,欲焚燒惠妃寢殿,而引長公主主意呢。而長公主方才也說昨夜與兇手交過手了,想來惠妃寢殿失火,並非寢殿內的宮奴偶然失火,而是,有人故意放火,且長公主與兇手交手時,那柳襄倒是恰到好處的捨身救駕,這種種的一切瞧來,長公主可差人徹查那些與惠妃結怨的宮人,還有,便是……徹查柳襄此人。」
冗長繁雜的一席話,說得倒是略微認真,而這些話入得鳳瑤耳里,也驀地卷了波瀾。
這蛀蟲,倒是分析得未錯,惠妃寢殿失火,且兇手逃脫,如此一來,此事便絕非尋常之事了,若不將兇手揪出,舉宮難安。
只不過,昨夜明明有兇手出現,是以,徹查那些與惠妃結怨的人的確乃當務之急,而那柳襄……
昨夜那刺客,亂竄飛身入得太醫院,柳襄又正於太醫院內養傷,許是聽得了打鬥,再躥出屋來,從而為她擋了一掌,這一切的一切,看似也銜接得自然,只是怪就怪在,正是柳襄突然對她護駕,那刺客,才得了機會逃跑。
思緒翻轉,鳳瑤兀自沉默,並無言話。
沉寂的氣氛里,顏墨白緩緩出聲,「長公主,可是也在懷疑柳襄了?」
他似是能猜中她的心思一般,開門見山的便問了出來。
鳳瑤眉頭再度皺了皺,待稍稍收斂心緒后,便淡漠觀他,只道:「昨夜柳襄救駕,銜接自然,似是並無不妥。」
他頓時笑了,「雖是不妥,但長公主武功不弱,想來昨夜定是有機會擒住那刺客,但偏偏經柳襄一攪和,刺客,便沒了呢。」
鳳瑤淡道:「攝政王又何必如此針對柳襄?」
他並未立即言話,反倒是稍稍斂卻了面上的笑意,略微認真的問:「長公主你,又為何如此偏袒柳襄?甚至都不讓人徹查他一番?」
說著,話鋒一轉,「微臣只是知曉,那柳襄乃京都有名的風塵之人,勾人本事了得,卻不曾真正見過。也以為長公主聰慧英明,定也不會被那等人蠱惑,但如今瞧來,微臣倒是的確高看長公主了呢。」
懶散無波的嗓音,卻獨獨透著幾分不曾掩飾的冷嘲。
鳳瑤臉色微變,正要言話,不料嗓音未出,不遠處的殿外便突然揚來御林軍急促剛毅的嗓音,「長公主,屬下等今日搜查昨夜的兇手時,在冷宮的枯井裡,發現了一具男屍,也在宮中的東湖裡,發現了惠妃寢殿宮奴月靈的屍首。」
鳳瑤瞳孔驀地一縮,到口的話驟然噎住。
她當即起身,速步朝殿門而去,待打開殿門,便陰沉沉的朝殿外立著的御林軍道:「帶本宮去看。先往冷宮。」
御林軍當即領命,急忙轉身在前領路。
鳳瑤速步跟上,步伐迅速,待入得冷宮后,只見冷宮之中,頂著滿頭亂髮的宮妃或驚恐而跑,或痴傻而笑,稍稍有幾名正常的,則滿面蒼白的朝鳳瑤跪下,身子細瘦如枯,突兀猙獰。
冷宮這地方,鳳瑤從不曾來過。
以前只聞冷宮是紅顏埋骨的墳冢,猙獰恐怖,是以,不曾踏足,但如今真正前來,才見,這哪裡是猙獰恐怖的紅顏墳冢,明明,埋沒的是一些可憐的女人罷了。
一路在冷宮路道里蜿蜒,迎鼻的空氣霉味叢生。
周遭,幾名在冷宮服侍的老嬤嬤瑟瑟發抖的跪著,腦袋垂得極低,似是全然不敢朝鳳瑤觀望一眼。
「國之帝王,歷來喜新厭舊,薄情寡義。呵,偏偏宮中的女人啊,仍不顧一切的朝帝王身上貼。只可惜,帝王無情,女人如衣,待膩了,煩了,便踢入冷宮,任由宮奴,歲月肆意的踐踏,最後,或傻或瘋,不得好死。」正這時,身後突然有幽遠懶散的嗓音揚來。
鳳瑤這才回過神來,那顏墨白竟是一直跟在她身後。方才過來得太過著急,心底也一直複雜盤旋,是以也未察覺這顏墨白竟也極為難得的跟來了。
她轉頭朝他掃了一眼,隨即按捺心神低沉而道:「國之帝王,也非無緣無故便將宮妃貶入冷宮,若非宮妃犯了事,豈會被移送冷宮?再者,天下的帝王,也非全數都薄情寡義,還是有看重情義的帝王。亦如本宮的父皇,不也是未曾喜新厭舊,將本宮母后,棄如敝履?」
顏墨白勾唇淡笑,「若先皇當真不曾喜新厭舊,又何來惠妃得寵一說?又何來皇后徹夜獨守鳳棲宮中,孤燈作伴,猶如身在冷宮?」
鳳瑤瞳孔驀地一縮,冷沉望他,「你放肆!」
他勾唇笑笑,面色從容無波,但瞳孔卻幾不可察的夾雜著幾分複雜與幽遠。
他也並未立即言話,反倒是轉眸朝周遭望了望,語氣也突然極為難得的幽沉不少,「冷宮寂寥,紅顏白骨。遙想往日帝王青睞,滿身榮華,卻不知那些榮華,不過是乍現的曇花罷了。只是這理,世人皆懂,卻無人看重,非得擠破頭的往帝王身邊擠,但到頭呢?這斷壁殘垣,破敗不堪的冷宮,便是……葬身之地呢。」
鳳瑤陰沉道:「攝政王此言,倒是對國之帝王有看法呢?再者,一國之君,後宮三千本是自然,一些犯事的宮妃被移入冷宮,也是自然。攝政王如此為冷宮之女言道不平,甚至刻意擠兌帝王薄情寡義,又是為何?」
他稍稍斂神一番,俊美的面容也從容一片,連帶他的瞳孔里,也恢復了平靜,再無半許的波動與幽遠。
「微臣,只不過是隨意言道罷了,長公主不喜聽,便當微臣從未說過。只不過,微臣倒是覺得,若一國之帝當真愛上一人,定會為她,廢黜六宮,不納宮妃,不設冷宮。呵,只不過,為了一木之春而荒廢整片叢林,想來也未有帝王能做到。」
「各國制度如此,那六宮,又豈能是說廢便廢。再者,身為帝王,還需為皇族繁衍生息,壯大皇族才是。」說著,冷眼掃他,話鋒也跟著一轉,「本宮倒是未料到,攝政王竟也是性情之人。但若攝政王當真不喜帝王的薄情寡義,願意只與心中摯愛共度此生的話,而攝政王的王府內,又為何,會姬妾成群?攝政王如此之舉,不也與天下的帝王差不多?」
他平緩而道:「姬妾成群,只因心無摯愛。呵,那摯愛,豈能說得便得。但長公主如此言道微臣,似也不公,說不準,微臣日後,便當真會為了心儀之人,獨寵她一人呢?」
當真是笑話!
一個擁有姬妾成群的人,竟也會在此言道從一而終的痴情,還貶斥帝王三宮六院薄情薄義,著實是讓人笑掉大牙。
也不知此際這顏墨白,究竟是受了何等刺激,竟也會開口胡言,勾人鄙夷了。
鳳瑤心生冷諷,未再回他這話。
他也極為難得的消停了下去,未再出聲。
待隨著御林軍再度繞過一條小道后,便已抵達這冷宮的後院。
院中,破敗蒼涼,各處已站著數十名御林軍。
眼見鳳瑤過來,御林軍們齊齊恭身而拜,鳳瑤瞳孔微縮,目光先是朝御林軍們迅速一掃,隨後視線垂落,望向了那躺在地上的屍首。
那具屍首,滿身黑衣,身材也是高挑細瘦,著實像極了昨夜那與她交手之人,只不過,昨夜那人,雖蒙了面,但卻目光森涼,猶如閻羅,但這屍首,卻雙目緊閉,看不到任何神情,是以,一時半會兒也無法判定此人究竟是否是昨夜那可疑之人。
「長公主,屬下等已驗過了,枯井上有吊繩,這兇手,許是自殺吊亡。」正這時,有御林軍速步而來,待站定在鳳瑤面前時,便乾脆幹練的出了聲。
自殺吊亡的?
鳳瑤瞳孔微所,心生起伏。
昨夜還與她肆意交手的刺客,又怎會自殺身亡?
她目光微挪,隨即按捺心神,正要朝屍首踏步靠近,不料足下剛行一步,衣角,則被身後之人拉住了。
鳳瑤微怔,下意識的回頭而望,便見顏墨白緩緩鬆了她的衣袂,朝她懶散而道:「觀察屍首這事,微臣來做便成了,長公主,且先靠邊站點,莫要影響了微臣查探。」
他竟是知曉她要親自仔細的觀察屍首,找出疑點。
不得不說,這顏墨白著實有猜心的本事,似如她的一切心思,竟都在他掌控之中一般。
她眼角微挑,默了片刻,隨後踏步朝邊一站,極為難得的對他妥協了一次。
他面上的笑容深了半縷,隨即也不耽擱,當即踏步而上,最後皆過御林軍遞來的手套並蹲在屍首面前,開始細緻查探。
一時,在場之人皆未出聲,周遭沉寂無波,壓抑得令人頭皮發麻。
待半晌,顏墨白才鬆開屍首,懶散褪下手套,平緩而道:「屍首脖子上的勒痕極深極平,吊痕倒顯輕微,顯然,此人不是吊亡,而是被人……活活勒死。」
這話一出,在場之人皆是一驚。
鳳瑤瞳孔驟縮,陰沉而道:「如此說來,這可疑之人許是還有幕後之主?」
顏墨白緩步朝鳳瑤行來,神色略顯幽長,「此人,根本不是可疑之人,不過是無辜被殺,以圖製造表象迷惑長公主罷了。」
鳳瑤眼角一挑,他則稍稍湊近鳳瑤,嗓音平緩無波,「這屍首,是閹人。而宮中的閹人,歷來從小在宮中長大,毫無武功,如此,這人又豈會是昨夜能與長公主交手之人。」
鳳瑤瞳孔驟然而縮,思緒翻轉,並未出聲。
他則朝鳳瑤緩道:「宮中東湖不是言淹死了一名宮奴?微臣此際,便與長公主過去看看?」
鳳瑤深眼凝他一番,並未拒絕,僅是略微乾脆的轉身而離。
一行人浩蕩而行,步伐皆快。
待抵達宮中東湖時,艷陽高照,打落在身的陽光也是極為灼熱。
而那淹死的宮女,正仰躺在地,面如慘白。
顏墨白仍是不曾耽擱,蹲身下去親自查探,最後仍是得出一個同樣的結論,這宮女並非淹死,而是他殺后再扔入湖中。
一切的一切,似如卷了一層迷霧一般,令人捉摸不透,疑心大起。
卻也正在這時,顏墨白突然抬頭瞅了瞅頭頂天色,慢條斯理的道:「天色已是不早,長公主也該用膳了,不知,微臣可否再討長公主一頓午膳?」
鳳瑤淡漠觀他,「攝政王一宿未眠,此際還不準備回府休息?」
他勾唇而笑,「難得能為長公主出力一番,微臣自當好生效力才是,免得長公主又言微臣乃國之蛀蟲,除了氣你之外,一無是處。」
他話語委婉,但卻莫名堅持,算是吃准了宮中這頓午膳了。
鳳瑤只道:「攝政王今日的確辛苦了,本宮若吝嗇一頓午膳,倒也說不過去。」
他極為難得的怔了一下,似是未料鳳瑤會如此乾脆的答應,便是俊臉上,也稍稍漫出了幾許詫異之色。
卻也僅是片刻,他便全數收斂了神情,朝鳳瑤恭敬而笑道:「如此,便多謝長公主了。」
鳳瑤未再言話,待吩咐御林軍好生處置宮女屍首后,便朝鳳棲宮而去。
入得鳳棲宮后,宮奴迅速將午膳端來,顏墨白並無拘束,未待鳳瑤出聲招呼,他便已極為自然的開始執筷用膳。
只是這人,吃飯用膳的動作倒是極為緩慢,文雅得當,無論鳳瑤怎麼打量,都著實看不出這人竟是粗獷的邊關守將出生。
「果然還是御宴的味道好,王府廚子的手藝,倒是比御廚差得遠。」片刻,他勾唇笑笑,慢條斯理的出了聲。
鳳瑤瞳孔微縮,稍稍將目光挪開,「有時候,宮中御宴兵不及宮外膳食。攝政王如此言道,不過是因吃慣了王府膳食,是以突然吃得宮宴,便覺新穎特別罷了。」
「長公主這話,倒有些許道理。但王府的廚子不及御廚,也的確是真。」他緩道。
說著,嗓音一挑,「長公主怎不動筷?」
鳳瑤淡道:「心有積事,無心用膳罷了。攝政王先吃,吃完,便出宮去。」
他手中的筷子微微一頓,慢條斯理的朝鳳瑤道:「膳食完畢,微臣仍不能即刻出宮。」
這廝竟還賴在宮裡了是吧?
鳳瑤面色幾不可察的沉了半許,「怎麼,攝政王今兒還想為抓兇手之事出出力?」
「這是自然。午膳過後,微臣,得去太醫院一趟。」
鳳瑤瞳孔微縮,「去太醫院做何?」
他頓時勾唇笑了,「長公主知曉的,微臣,要去見見那所謂的柳襄。」
鳳瑤心底當即一沉。
柳襄滿身血仇,與這顏墨白不共戴天,若這二人湊到一起,即便柳襄能強忍仇恨不對顏墨白動手,這顏墨白,沒準兒也會對柳襄主動出擊。
畢竟,這顏墨白對那柳襄,也是盯了許久。
「柳襄此人,本宮自會好生查探,無需攝政王費心。」鳳瑤默了片刻,才低沉而道。
他依舊笑得從容而又懶散,「微臣擔憂長公主被人所惑,是以,還是微臣出面查探為好。再者,宮中本不長留男子,那柳襄明之昭昭的在宮中住了這麼久,倒也有些說不過去。是以,若微臣查出那柳襄並無問題的話,那柳襄若要留在宮中,微臣便助他一臂之力的將他閹了,若他不願留在宮中,微臣,便待他出宮也可。」
說著,裝模作樣的認真道:「微臣一心,只為大旭聲名,也為長公主聲名,望長公主體恤微臣一片衷心,以,大局為重。」
好一個以大局為重!
柳襄若是查出有問題,他定會將柳襄殺了,但若柳襄查出並無問題,他便要將柳襄閹了。
說來說去,這顏墨白仍是盯准了柳襄,今日非得讓柳襄好看了。
「小小的一個柳襄,攝政王為何如此針對?」鳳瑤著實有些看不透他了。
這顏墨白歷來不是好事之人,也不是主動之人,但他卻偏偏對柳襄如此費心費神的針對,難不成,這顏墨白已是知曉柳襄的真實身份,從而,欲要斬草除根了?
思緒翻轉,鳳瑤面色陳雜,心底也是起伏陣陣。
他則面色不變,整個人依舊懶散隨意,卻又無端清俊與儒雅,「微臣,並非針對,而是那柳襄,疑點重重,許有問題。微臣,也只是擔憂長公主,被其所惑罷了。」
鳳瑤淡道:「攝政王心意,本宮領了。」
他勾唇笑笑,「那,柳襄那裡……」
鳳瑤神色微動,並未立即言話,待默了片刻,正要出聲,奈何,到口的話還未言出,不遠處的殿外再度揚來宮奴焦急的嗓音,「長公主,皇上在寢殿大發脾氣,皇傅與嬤嬤皆勸之不住。」
幼帝大發脾氣?
鳳瑤眼角一挑,腦袋頓時嘈雜發痛。
當真是多事之秋。
昨夜兇手還未找出,幼帝又大發脾氣,顏墨白也在此纏纏繞繞,不得不說,所有事驟然湧來,她著實是有些吃不消。
她並未朝殿外宮奴立即言話,僅是強行平復著心緒。
身邊的顏墨白也靜靜觀她,瞳孔微深,「微臣才剛卸任皇傅一職,這才剛過幾日,不知長公主給皇上找了何人當皇傅?」
「自是找的德才兼備之人。」鳳瑤淡口應了一聲,隨即緩緩起身朝不遠處的殿門而去。
顏墨白放了筷子,緩步跟來,「皇上脾性特別,尋常之人若要當皇上的皇傅,自是鎮不住皇上,更別提教他讀書識字了。」
鳳瑤嗓音一冷,「攝政王何須在此冷嘲熱諷。柳襄此人,本宮自會徹查,而攝政王現下無事,自行出宮為好。」
他緩道:「天子發怒,微臣身為臣子,如何不去安撫。」
鳳瑤當即駐足,低沉沉的道:「攝政王今日便這麼想賴在宮中不走?難不成還要本宮出口趕你不成?」
他滿面淡定與從容,也無半許的惱怒,只是那雙漆黑的瞳孔卻莫名的深了幾許,突然間有些令人望之發憷。
鳳瑤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
卻也僅是片刻,他便微微垂眸下來,極為認真的道:「長公主私自決定為皇上定下皇傅,不與微臣商量也就罷了,奈何微臣要過去看看,也被長公主阻攔。若說,微臣在朝中一手遮天,長公主在微臣面前,又如何不是一手遮天?更何況,微臣乃大旭的攝政王,無論長公主喜與不喜,微臣,皆有資格過問國中要事。再者,宮中這兩日發生之事,本就疑慮重重,為防長公主受人矇騙,又穩我大旭宮中安寧,微臣,自然要插手徹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