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第179章 大海之聲
濤聲陣陣。
李諾在踏進宮殿的一瞬恍然發現自己又回到了三四歲的樣子，而宮殿裡面竟然是一望無際的大海。
傅焓呢？姜師兄和戎奚呢？李諾在原地轉了幾圈，發現自己站在一片荒涼的海灘上，所有人都不見了，遠處一塊巨大的礁石上立著一個小小的野營帳篷，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帳篷邊，正在眺望遠處的海平面。
夢中的情形和眼前的景象詭異地重合了，李諾有些恍然，原來一直以來他都有夢到最後一個世界，這個世界和以前三個完全不同，是由他兒時的記憶構成的。
那麼，傅焓他們三個人呢？
咸澀的海風吹來，李諾的神思一陣恍惚，前一刻的記憶像是被擦掉的粉筆字，在腦海中變成了淺淡的印痕。一個聲音在他耳邊不斷地催眠著，讓他全身心地融入到此時此刻的情境中來。
「小諾！」
遠處傳來爸爸熟悉的喊聲，李諾抬頭看去，只見爸爸站在礁石上向他揮手，聲音隨著海風傳過來：「看！白鯨！白鯨來了，它們正在遷徙！」
李諾邁著小小的步子往爸爸跑去，一不小心摔倒了，膝蓋傳來鑽心的疼痛。他掙扎著坐起身來，抱著小短腿傷心地哭了起來，嗚咽著喊：「爸爸，爸爸！」
「勇敢點，小諾。」爸爸遠遠地向他笑了，那笑說不出地詭異，帶著些欣慰，帶著些不舍，但唯獨沒有作為一個父親該有的慈愛與關懷。他斷斷續續地說著：「不要哭，不要怕……你是大海的孩子，大海才是你的家……去吧，去和它們一起……十幾年才有一次的遷徙……它們在等你呢，去吧，去吧……」
海風獵獵作響，吹散了爸爸的聲音。李諾腮邊還掛著淚珠，心中卻隱隱像是明白了什麼。他看向浩瀚的大海，遠處的海平線上大批的白鯨正在遷徙，它們仿若精靈一般在浪濤中嬉戲著，歌唱著，發出只有他能夠聽懂的聲音。
李諾被那聲音蠱惑了，慢慢爬起身來，搖搖晃晃地往大海走去。
「唔……啊！」一隻小小的白鯨忽然從淺水中躍了出來，向李諾發出歡樂的邀請。
「小白！」李諾嘴角綻出開心的微笑，迎著浪花與它擁抱，和它一起躍入了藍色的海洋。
海水漫過頭頂，李諾跟隨小白往遠處游去，很快便進入了鯨群。無數巨大的白鯨繞著他們旋轉，發出各種各樣奇怪的聲音。李諾懸浮在海水當中竟絲毫不覺得窒息，反而有一種莫名安然的回歸感。
「你是大海的孩子，大海才是你的家……去吧，去吧……」
爸爸的話回蕩在耳邊，李諾覺得有什麼東西想要在自己心中破土而出，一時間卻無法衝破某些奇妙的壓迫。這時，鯨群忽然騷動了起來，小白用渾圓的喙輕觸他的手臂，示意他跟自己走。
短暫的休憩之後，遷徙又開始了，李諾和小白一起跟著鯨群往深海游去。海水從淺藍變成深藍，又變成墨藍，無數小魚在他們身邊遊動嬉戲……李諾感受著洋流的交匯，漸漸又聽到了那個熟悉的聲音，像電閃雷鳴，像驚濤拍岸，從靈魂深處震撼著他。
「嗚，哦……」小白感受到了他的焦慮，在水中發出溫柔的安撫。李諾攀著它背部的隆起緊緊抱住了它，漸漸地，感覺自己彷彿和它融為了一體，擺動魚尾跟隨遷徙的鯨群往前游去。
海面的光線逐漸暗淡，海水的質感卻悄然發生了改變，李諾嗅到了一絲淡淡的臭味，像食物腐敗的味道，又像汽油燒掉后噴出的尾氣。漸漸地，那味道越來越重，越來越濃，讓他的整個身體都變得麻痹、疼痛，呼吸窘迫。
李諾痛苦地扭動著身軀，睜大眼睛看向前方，視野之中出現了一大片粘膩的濃黑，像墨汁在清水中暈開……不，那不是墨汁，而是某種粘稠的油，李諾忽然意識到這可能是油船泄露，或者哪裡的污染物正好漂到了鯨群遷徙的路線上！
耳畔的轟鳴聲陡然間凄厲了起來，簡直像是瀕死的哀嚎，李諾緊閉雙目大口呼吸，想要將那聲音摒出自己的意識，卻發現自己已經在窒息邊緣，潛意識裡正在發出和那聲音一模一樣的痛苦的哀嚎。
他是大海的孩子，他能聽懂大海的話，他的母親從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在向他呼救，他卻直到今天才明白那令他無比痛苦的耳鳴到底意味著什麼。
那的大自然用所有力量向人類發出的，振聾發聵的警告。
李諾在深海中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再次變成了人類，小白帶著龐大的鯨群圍繞在他的身邊，形成一圈又一圈漣漪般的圖騰。
「嗚嗚……」小白悲傷而欣慰地看著他。李諾伸出雙手擁抱自己的伴靈，用只有他們兩個能夠聽見的，無聲的聲音對它說：「我明白了。」
倏然之間，熾烈的白光從他們中間激射而出，將整個海底世界照得一片雪亮。李諾瞬間失去了視力，只覺得包圍著他的海水正慢慢消失。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再次恢復了視覺，眨眨眼，驚訝地發現自己站在一個空曠的房間里，四壁鑲嵌著巨大的玻璃鏡，三個熟悉的身影就躺在不遠處的地板上！
「傅焓？姜師兄？戎奚？」李諾三步並作兩步跑過去，扶著傅焓的肩膀將他推起來，「傅焓！你醒醒！」
傅焓臉色雪白，牙關緊咬，太陽穴的青筋不安地蠕動著，彷彿正在做什麼噩夢。李諾大聲喊著他的名字，毫無作用，最終還是小白忽然出現，用白鯨特有的高頻聲波喚出了他的伴靈。
隨著光年的出現，傅焓慢慢張開了眼睛，胸膛劇烈起伏著，良久良久才將雙眼的焦距對準了李諾，喃喃道：「這、這是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