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第111章 舊人

  深夜，酒會終於結束了，賓客們三三兩兩地離去，戎奚和阿芙拉仍舊在窗下敘舊。 

  「啊，已經這麼晚了啊。」戎奚忽然注意到時間，嘆道，「不知不覺說了這麼久，看來我真是有點兒老了，說起過去的事情就沒完沒了。」 

  「我比你還大呢，你這麼說對一位年長的女士可不禮貌啊。」阿芙拉喝了幾杯香檳，顴骨染上一絲粉紅，語調也慵懶起來，「很久沒有聊這麼開心了，每天都是沒完沒了的生意，錢，計劃……該死的！」 

  她站起身來，腳步有些踉蹌。戎奚扶住她的胳膊：「要我送你回去嗎？還是叫你的司機來接你？」 

  阿芙拉從手包中掏出手機，眯著眼睛翻通訊錄：「我打電話給他。「 

  「不如我送你吧，我的車就在樓下。」戎奚說，「我喝的都是果汁，你知道，比賽之前不能碰酒精。」 

  阿芙拉翻了半天，放棄了：「好吧，我有點頭暈，好像找不到他的電話了。」 

  「我的榮幸。」 

  午夜十一點，戎奚開著他拉風的跑車將阿芙拉送到了郊外一棟精巧的別墅，為她打開車門：「要叫人出來接你嗎？」 

  「不，不用，我一個人住。」阿芙拉扶著他的手下了車，醉酒似乎更嚴重了，站在門口很久才輸入了正確的密碼。電子門徐徐打開，她整個人幾乎靠在戎奚肩頭，捲曲的金髮掃在他的下巴上，帶著某種若有若無的暗示：「要進來喝一杯嗎？」 

  作為一個「純情少男」，戎奚微微猶豫了一下，然而就在他猶豫的這一秒鐘里，阿芙拉忽然離開了他的肩膀，聲音也變得正常起來：「算了，太晚了，改天吧……明天就要開始下一輪賽事了，你該好好休息。」 

  戎奚一愣，眼角一掃，發現廊檐下的車位里停著一輛黑色商務車。 

  那顯然不是阿芙拉的車，應該屬於某個作風嚴謹的、上了年紀的男人。 

  「晚安。」戎奚瞬間明白她為什麼會畫風突變了——看來她對「一個人住」這件事有所保留。 

  阿芙拉注意到了他的視線，眼神中閃過一絲無法言喻的慌亂，似乎想向他解釋什麼，但最終只是張了張嘴，艱難地吐出了兩個字：「晚安。」 

  戎奚驅車離開了阿芙拉的別墅，卻沒有回琴行，繞了個圈子又回到了那附近，將車子停在一站路外的臨時停車位上，徒步往別墅走去。 

  他直覺那輛車的主人有什麼問題。 

  一開始他懷疑那是阿芙拉的情人，因為她看到那輛車的時候神色很慌亂，但之後又覺得似乎不太對——如果是情人的話，她的慌亂中夾雜的應該是尷尬，而不是恐懼。 

  是的，她在恐懼，深刻地恐懼，雖然她極力掩飾，但本能反應是騙不了人的。 

  難道是她的家人？她爸爸？ 

  不，不可能，她已經是個成年人了，和另一個成年人一起回家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沒必要恐懼。 

  那到底是誰呢？ 

  戎奚沿著蜿蜒的石子路爬上了別墅對面的山坡，可惜沒有帶望遠鏡，連院子里的那輛車都看不到，只能看到建築物大致的輪廓。 

  可見偵探這種職業不是每個人都能勝任的……戎奚眺望了一會兒，無奈地放棄了，正準備下山回家，忽然看到別墅二層的窗戶上出現了一個男人的側影。 

  那是一個面部稜角十分剛毅的男人，眉骨很高，鼻樑挺拔，下巴微微有一點翹。他拿著一隻雪茄在火上慢慢地烤著，偶爾說幾個字，極為簡短。 

  戎奚的腳步頓住了，盯著那側影看了許久，眉心皺了起來。 

  山坡上起了風，吹起戎奚的衣角。他輕輕打了個寒噤，豎起衣領往山下走去，右手猶豫著在衣兜里摸了許久，才終於摸出了自己的手機。 

  他站在昏暗的路燈下輸入一串數字，隨即刪除了，往前走了幾步，又停下來重新輸入。 

  終於，電話撥了出去。「嘟嘟」聲響了三下，一個蒼老的聲音接了起來：「Hello？」 

  戎奚不自然地捏了捏自己的喉嚨，低聲說：「是我，文叔。」 

  電話那頭頓了足有五秒鐘，才傳來一聲低呼：「阿奚？阿奚是你嗎？」 

  「是我。」戎奚臉上的表情微微放鬆下來，嘴角勾了一下，「文叔你還好嗎？」 

  「還好還好，你呢？」蒼老的聲音激動地問道，「你在哪裡？你有多久沒有和家裡聯繫了？戎先生他……」 

  「我很好。」戎奚打斷了他的話，「哥哥……還好嗎？」 

  「如果你老老實實待在家裡我想他能更好一點。」電話那頭的老人苦口婆心地勸說著他，「一家人不應該親親熱熱在一起嗎？你幹嘛跑到外面去。」 

  戎奚揉了揉額角，佯作輕鬆地笑了一下：「總得有人給他找點兒麻煩嘛，『安逸的日子會消磨人的意志』，這可是他的名言。他過不得太舒心的日子。」 

  「你呀，這是什麼話！你什麼時候回來？要我請戎先生接電話嗎？」 

  「不，不用了。」戎奚說，「我只是隨便報個平安。哥哥他在家嗎？」 

  「瞧我這記性。」老人笑著說，「已經快中午了，他應該在公司。」 

  「他最近一直在家嗎？」戎奚追問，「有沒有去什麼地方出差？」 

  「沒有啊。」老人回答道，「不過他每天都回來得很晚，走得很早，你要和他通話的話最好上午七點之前打來……或者直接打他的手機，他的號碼一直沒有換，你知道的。」 

  「不用了，你轉告一下我的問候就可以了。」戎奚說，再次向他確認，「他確實每天都回家嗎？你每天都能見到他嗎？」 

  「你這孩子是怎麼回事，這麼想知道的話為什麼不直接問他本人呢？」老人嗔怪道，「非要我這個老頭子來作傳話筒么，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了？親兄弟還有什麼說不得的？」 

  「唉不說了。」戎奚煩躁起來，打開車門坐到車裡，「太晚了我要睡了，改天有空再聯繫吧。」 

  「太晚了？你到底在哪裡？哪個國家？現在我這裡還沒到中午呢……」 

  掛斷電話，戎奚將手機扔在座椅上，額頭抵著方向盤靜了一會兒，長長舒了口氣，發動車子往琴行的方向駛去。 

  只是一個影子而已，他喃喃對自己說，不可能的，隔著半個地球，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