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集
葉殊聽了這句話,心中一陣激蕩。
無論怎樣,紀零都是在為她的安全著想,一心想辦法護她周全。
「謝謝你,紀先生。」葉殊不是個吝嗇言辭的人,她坦蕩也正直,面對喜愛的事情饋贈善意,面對罪惡的事情發泄憎恨,是個敢於隨時隨地表達真實感受的人。
至少現在來看,她對於紀零是持有感激的情緒,畢竟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在生死面前也能凜然無懼,並且甘願擋在她的身前。
「你是在感謝我?」紀零像是聽到了什麼令他愉悅的事情,臉上的表情變得愜意而舒緩,從喉頭髮出幾不可聞的笑聲,極淺極淡,「你身上的味道更好聞了,體溫是很和煦的溫度,心境也很平和,或許讓你一直感激我是一件很好的事。不過……」
「不過什麼?」葉殊一直不清楚他說的好聞的味道究竟是些什麼,是傳聞中人類的體香嗎?
紀零坐起身,將安全帶的長度儘可能拉開。他轉過頭,幾乎是與葉殊面對面,呼吸迫在眉睫。
葉殊本能往後倒,微咬下唇,問:「紀先生,你做什麼?」
紀零又是略微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劃開一點弧度,他輕聲呢喃:「沒錯,就是這樣。」
「什麼樣?」
「你這個時候的味道也很好聞。在你害怕我的時候,畏懼我會對你做些什麼的時候,身上會出現一種如青黃李子一樣的青澀味,時令未到,抗拒遊客的品嘗;如果你什麼時候散發出甘甜飽滿的蜜桃味,或許就是你不再推拒我,也心甘情願被我觸碰的時候。另一種味道我也僅僅是存留在想象階段,不過很令人期待,對吧?」
等葉殊心甘情願被他觸碰?那麼,是指她愛上他的時刻嗎?
葉殊再怎樣強悍,本質上來說,也只是個女人,面對充滿雄性荷爾蒙、極具魅力的男人面前,說沒有一點心猿意馬也是假的。
她的確被紀零的外表給征服過那麼幾秒,但在意識到他們思維以及身份上的懸殊以後,就很快清醒過來了。
她和他不合適,而且她也不會對這種說話棱模兩可的怪人報以真心。
紀零對她,不過是對特殊氣味的一瞬狂熱。就像是一年四季的變換一般,暖春來時,萬物復甦,生機盎然,一旦歷時過久,就會出現蕭條的冬天,皚皚白雪覆蓋整個孤寂世界。
最多不超過一個月,他肯定就會放棄她了。
或者是出現了某種新的氣味吸引到紀零,他就會馬上將她拋諸腦後。
葉殊深吸一口氣,避開紀零那灼灼如日光的明亮雙瞳,刻意踩下剎車,讓對方的身形一顫,被緊緻的安全帶壓制回副駕駛座里。
她避而不答紀零提出的曖昧反問,直戳了得地說:「坐穩了,紀先生。開車可不是小孩子玩過家家,萬一出了什麼好歹,輕則受傷,重則喪命。」
「哦。」紀零乖巧地倚回靠背上,他的手還為了配合葉殊,輕飄飄地搭在膝蓋上,正襟危坐。
葉殊鬆了一口氣,繼續朝家的方向開去。
一路上,她什麼話都沒說。
到家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路燈帶著慣用的暖黃色調,鋪就出一派冬日的蕭索景緻。亮光把葉殊的身影拉得狹長,照亮她原本灰暗的前路。
葉殊剛打算下車,就被瞬息之間伸出的手攔住了去路——原來是紀零握住了她的手腕。
紀零纖長的指骨扣在她白皙的肌膚上,印下幾道深刻的指印。似是害怕被遺忘的孩子,先奮力抓住即將要失去的東西,再咧嘴哭訴一般。他直到此刻,才虛虛睜開眼,怔忪問:「你要去哪裡?」
被抓得緊了,葉殊吃痛蹙眉。
她反手扣住紀零的腕骨,以巧勁迫使他鬆開手,說:「哪裡都沒去,到家了,該下車了。」
說實話,她的確有暫時拋下紀零,一個人去清靜清靜的想法。特別是看他睡夢正酣,之後問起,也可以編造一個「不想驚擾你睡眠」的借口搪塞他。
只是,這個男人是如何察覺到她的離開的?
葉殊自認自己手腳麻利,特別是當年被特訓過,很有隱蔽行蹤的一套,等閑察覺不出她的動靜。
那麼,紀零是怎麼知道的?
難道說,又是他那一隻天賦異稟的鼻子?
紀零彷彿察覺到她心中所思,不動聲色說道:「我聞到了你的味道。」
「味道?」
「原本濃郁的香味,卻在幾秒間變淡,甚至漸行漸遠……這是味源消失的訊號,破壞了我精心構造的夢境,所以讓我有所察覺,」他頓了頓,目光灼灼地盯著葉殊,說,「你是要丟掉我嗎?」
呃,葉殊怎麼覺得心中升騰起一種罪惡感?像是她無情無義,隨意拋棄飼養多年的寵物狗一樣。
誠然,紀零也真的不是狗……
葉殊一個頭兩個大,只能解釋:「在案子沒結束的時候,我不會丟下紀先生的。」
「哦。」紀零冷淡地應了一聲,把頭撇向一側,生硬地避開了她的視線。
葉殊覺得后脊發麻,某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他這是在鬧彆扭嗎?
倏忽,紀零冷冰冰地補充:「所以,在利用我以後,你就會拋棄我嗎?」
他想說的意思應該是……始亂終棄?
葉殊覺得頭更疼了,「紀先生,這和利用不是一回事。在案子結束以後,我們隊和紀先生的合作也就中止了。所以,之後您可以自行安排自己的行程和生活。」
「這個案子有些棘手,我覺得我可以用一輩子追蹤調查。」
「遠遠超過案件追溯期了……絕對不行。」
「哦。」紀零失望點頭。
葉殊突然想起一件事,問:「對了,你的身份證還沒拿過來,需要去你家一趟取證件嗎?不然不好開房,你應該也沒帶其他證件吧?」
紀零看了葉殊一眼,說:「我已經讓傭人將我的證件取走了。」
「等等,這是什麼意思?」
「所以,你找不到的。」
葉殊嘴角輕抽一下,問:「紀先生說的是什麼意思?」
「我絕不會讓你找到我的證件,我也絕不會離開你家半步。我說過,我對你很感興趣。」
葉殊啪嗒一聲關上車門,幾乎是頭疼欲裂。
距離兇手的香水發布會還有三天左右的時間。也就是說,在這段時間內,葉殊必須有進展,否則可能還會出現新的受害者。
她接了個隊里的電話,有師弟說死者檔案整理好了,還親自送到了她家門口。
葉殊把厚厚的一摞文件搬運到紀零的房間內,由於他的潔癖實在嚴重,徐隊長只能根據他個人癖好考慮,把辦公地點改成了葉殊的家裡,這樣就能讓他避免直接接觸到那些令人不喜的男人的渾濁味道。
哪料到葉殊剛推開房門,紀零就一蹬地面,將滑動式的座椅推遠。
他俊秀的眉峰微微蹙起,看樣子,是對她退避三舍。
這是怎麼回事?
葉殊無奈地說:「這是徐隊長讓我帶來的文件,紀先生可以從中找找看有關嫌疑犯的線索。也能直接提供給我,我學過對犯罪嫌疑人的心理側寫,可以根據你所說的話,分析出一些潛在的信息。」
「噓,」紀零將食指抵在薄涼的唇瓣中央,他微微翕動鼻翼,猛虎細嗅薔薇一般帶著千萬分小心翼翼,最終,夾深了眉頭,說,「你的身體殘留了其他男人的酸臭味。」
「酸臭味?」葉殊是真的什麼都聞不出來。
「那個男人抽煙,並且用食指和中指觸碰過你手上的文檔,因為那兩根手指慣夾煙蒂,所以煙草味才會這樣重……你們有肢體接觸嗎?以及香波的味道與沐浴露的陳舊感不符合,中間隔了大約有十幾個小時,這說明他在見你之前特意洗了頭,卻沒有更多的時間洗澡……」
「這些說明了什麼?」
「明明時間緊迫,卻還是在百忙之中抽空洗了頭來見你。由此可見,這個人一定對你抱有某種隱秘的心思,」紀零輕輕呼出一口氣,頗有些生無可戀,「也就是說,你去見了其他的男人,你出軌了。」
「紀先生,等一下,我需要澄清幾點——首先,我和你沒有任何關係,所以並沒有出軌這一說法;其次,那個人是我的小師弟,他平時就愛俏,出門洗個頭可能是個人習慣;最後,我只是出門拿個文件,正好從一個男人手裡拿到文件,所以帶回來他的味道。」
紀零歪了歪頭,深思一會兒,這才不情不願蹬著地面,一步步將座椅移近。
他從懷中拿出一個計算器,遞給葉殊,鄭重其事地道:「我希望你能堅守貞-操,在出門之前都按下這個計算器塗了紅色的那個鍵,好好想想自己是否遺忘了什麼。」
「紅色鍵?」葉殊嘗試著按下那個鍵,只聽得計算器傳來嘹亮的一聲——「歸零」。
紀零滿意點頭,「誠如計算器所說,你是屬於我的。」
「……」
好吧,完全是雞同鴨講。葉殊放棄掙扎了。